第146章

送藥

大雨衝刷跡，掩蓋刀劍相擊的銳響，模糊視線，也令他上單薄的夏瞬間。

寒冷自頭頂落下，牙齒磕出聲響，薑賁把手裏的刀劍握。

他有兩把兵。

一把是自己用慣的劍，一把是魏子佩送他的短刀。

當此命攸關之時，他已來不及多想。

刀格敵人兵，劍刺對方咽。

趟過山海，隻求一線生機。

然而對方的人實在太多了，好在——

遠有馬蹄踏開汙水，一個聲音喊道：“何人在此械鬥？快快住手！否則格殺勿論！”

又一個聲稱格殺勿論的來了。

薑賁卻忽然笑了。

“蘇將軍！蘇渝！”他向前奔去，肩頭濺部掛著一短箭，嘶吼道，“快來救救老子！”

一把刀疾刺薑賁麵部，他不得不向後退去。

涼。

涼意從後貫，他明白是服破了。可旋即又有溫熱的東西順著自己的後背淌下，那麽熱，熱得令他打了個哆嗦。

“薑公子！”

他看到蘇渝向自己奔來，可大雨中有許多模糊的影遮擋了他的視線。薑賁向地麵倒去，地麵更涼，涼得像是另一個世界把他裹挾。

蘇渝既自責又慶幸。

自責在自己轄製的京都，竟然有人敢披將服飾，當街截殺齊國公子。

慶幸今日本來已經巡街完畢，但因為公主殿下囑咐過近日要特意提防都城治安，特別是要看護好齊國使館，蘇渝於是帶著下屬冒雨再次巡查，

這才撞上刺客。

近日他失職的事實在太多了。

九嵕山上有郎中令軍反叛，差點置安國公主於死地。好不容易清查了郎中令軍，又發現他親自領命去刺殺的韋南絮，竟然很可能沒有死。

國君治吏嚴苛，若在往日，蘇渝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活著，未被削職，都是安國公主仁慈庇護。

可安國公主最疼的弟弟，竟然遇刺了。

蘇渝差兩人前往距離此最近的宮門，調遣衛尉軍前來。而他帶著另外一人衝刀劍影間，去救薑賁。

可當蘇渝好不容易到達薑賁麵前，赫然發現這個十六七歲的年，已經渾是傷生死難辨。

“讓開！”刺客惡狠狠道，“否則連你一起殺。”

蘇渝立在薑賁前，以一種守護者的姿態，不躲不避。

看他們的位置，薑賁是要去往王宮。陛下病重，蘇渝知道薑賁找了個人在製藥。

那麽這些人攔截的，便不是薑賁。

而是薑賁帶去的解藥。

蘇渝笑了。

解藥已經做好，他們終於要狗急跳牆了。

這跟公主殿下的預判一模一樣。

隻是原本的計劃似乎出了偏差，應該是殿下來取藥，而不是公子送藥。

“連我一起殺？”他叱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對方勝券在握地靠近，並不著急，冷冷道：“你是誰？”

“我是雍國衛尉軍統領蘇渝，他日黃泉之下，莫要忘記我的名字。”

蘇渝向前衝去

。

長刀掠過，大雨不停，卻怎麽也衝不幹淨地麵的跡。

薑禾是在與大臣議事的朝堂上，丟掉奏折衝出宮門的。

知道韋南絮沒有死，知道無論陳南星仿製的解藥藥效如何，都會引來韋南絮的殺手。所以原本的安排是，自己下朝後去取解藥，同時安排弓弩手潛行跟隨。

到時候務必要抓幾個活口，問出韋南絮的下落，再順藤瓜，把他們一網打盡。

因為有刺殺的事，即便不小心誤殺羋思辰，楚國也無話可說。

代過陳南星，要把解藥到自己手上。

可為什麽，薑賁來了？

想必弟弟他見到解藥做好，一刻也不想等，要為自己解憂。

郎中令軍護著，原本下了一夜的大雨突然停了，在距離齊國使館不足五條街的位置，看到街道上躺滿了死。

在死的正中間，衛尉軍統領蘇渝用刀支撐，看到來，角出一苦笑。

“公主殿下，”蘇渝的聲音有些變形，“薑公子他……”

薑禾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走了的魂魄。

這種覺，和父親走時一模一樣。

向前走，沒有忘記避開地麵的斷、胳膊和頭顱。

走到薑賁麵前，單膝跪地，托住了他的頭。

“貞吉……”

薑禾抖著，小心喚出他的字。

——“賁如濡如，永貞吉。”這是他的名，是他的字，是吉卦，卦意是堅守正道便可獲得吉祥如意。

可為什麽，他如今卻躺在自

己麵前，躺在裏雨裏，生死未卜。

機關算盡，卻還是出了這麽大的紕。

難道是上天，要奪走邊每個人的命嗎？

薑賁的頭卻忽然在薑禾手心一，眼睛睜開一極小的隙，角扯著笑容，開口道：“姐姐別哭，解藥還在。”

“薑賁……”那麽多員都跟了出來，薑禾前一刻還在朝堂上秉持風範，與他們問對朝事。可這一刻，便在他們麵前大哭出來，“什麽解藥，你的命，就不是命嗎？”

薑賁笑著抬手，要為薑禾拭去淚水，甚至忘記自己手中還握著那把鋒利的刀。

這把刀雖然短，可真是削鐵如泥啊。

他在背部中刀後反手抹過，斬斷了對方的胳膊。

“公子還活著。”

一直咬牙抿等著確認況的蘇渝，此時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的肩膀塌落下去，咬住的鬆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殿下，我，可以去了……”

他向下倒去，如同崩塌的大廈，重重砸在地麵上。

此距離齊國使館最近，傷者便被就近安置在使館。

薑禾守著薑賁，為他第一時間清理傷口，用羊腸線合大的創麵，親自敷上自製的金瘡藥。

他是的弟弟，姐弟之間，不必顧及男大防。

被嘈雜聲驚的陳南星闖進來，看見薑賁重傷，差點暈過去。

“怎麽會……怎麽會？”問道。

薑禾看向，忍了忍，還是問道：“為什麽是他送藥？”

是啊

，為什麽？

陳南星扶著薑賁的床榻坐下去，一向沉靜的神慌崩潰。

薑禾早就捎信過來，說要等著自己來取解藥。

自己的確在等薑禾，等著跟說出條件。

知道隻要薑禾答應了，無論薑賁同那子如何，都會聽姐姐的話，給一個機會的。

自己本來在猶豫，可還是把藥給了他。

是因為看到他眼中激賞的，是因為不忍心拒絕他，是因為……

陳南星說不出口，薑禾卻神微滯道：“你，喜歡他嗎？”

“沒有！”陳南星口而出。

快得有些蓋彌彰。

“殿下！”

門外有人來報，中止了薑禾同陳南星的對話。

薑禾立刻起，隔著殿門問道：“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那人說，“留下的活口代，他們的確是楚國人，韋南絮差遣。如今韋南絮就藏在楚國使館，住在原本應該由羋思辰居住的寢殿。”

“好。”薑禾寒聲道，“調遣中尉軍圍攻使館，若有反抗者一律格殺。”

對方剛應了聲是，便又有人來報。

這次來的人是醫。

“公主殿下，”醫的聲音有些惶恐，“蘇將軍他……”

薑禾猛然打開門。

雨後清冷的風鑽進殿，吹開的額發。

“怎麽？”

“蘇將軍，他上傷口太多，已經流盡，臣，回天乏力……”

穿雲層照下來，院陡然一亮，薑禾卻覺得渾冰冷。

第一次見蘇渝時，他跪在止宮八扇墨

玉屏風外，稟報說長安君府上的歌姬是楚國細作。

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似乎永遠有做不完的事。

薑禾知道，他是趙政最信任的人之一。

所以即便他會出錯，會當麵反駁趙政的決定，趙政還是留著他，用著他，信著他。

他住在鹹城西北角，那一片並不是員喜歡置辦宅邸的地方，但那裏距離王宮近。

他有妻子孩子，父母親還在世。

可這樣的人，沒了。

薑禾的手在袖中尋找著，握住了那塊冰冷的東西。

“去楚國使館。”

沒有去看蘇渝的容，沒有立刻安排為他治喪。

要去楚國使館。

一刻也不能等。

“殿下回來了。”

侍宮婢小跑著去報，止宮寢殿的大門打開，出裏麵遮擋龍床的八扇墨玉江山圖。

醫跪地向薑禾施禮。

“怎麽樣？”

子走進來，神擔憂地看著床上昏睡的趙政。

“命攸關之時，”太醫回稟道，“這一次發病很急，微臣等日夜為陛下行針引毒，可還是未把陛下喚醒。”

子點頭，遞給太醫一個檀木小盒。

“解藥好了，給陛下吃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