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紅禍水

“這可使不得……哦不，小人不是說薑公子做統領使不得，而是小人剛剛犯下大錯，這麽快就回到衛尉軍中，恐怕人心浮難以服眾。”

蘇渝汗流浹背重重叩頭，希薑禾能收回命。

“主管軍機要事，諜報校尉而已，手底下就隻管著十幾個人。他們不服，換服的人來也就好了。”

薑禾溫聲安，似乎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王後殿下，這……恕小人實難從命，小人……”

“你先住！”薑賁猛然揮手，打斷了蘇渝的推辭，“你難從命，本公子又是怎麽回事？”

當他好使喚嗎？

“我堂堂齊國輔政公子，怎麽就得做一條狗，管著衛尉軍，蹲在鹹給他看門兒呢？”

薑賁說完這句，又尷尬地對抬頭看他的蘇渝再次揮手：“我不是說你是狗。”

我是說，他們都是狗。

雍國的中央軍有三支：郎中令軍是國君的侍衛，近千人；衛尉軍負責皇宮守衛，兩萬人；中尉軍負責京畿地區的安全，五萬人。

在薑賁心中，衛尉軍就是皇宮看門的。

他如果去做這個統領，就不看門，還得嗷嗷。

再說了，趙政那麽心思叵測的人，還不定給他挖好了什麽坑等他跳呢。

比如若來日雍國同齊國開戰，薑賁一抬頭，前後左右都是趙政的人，直接被按在地上砍頭，倒省了趙政千軍萬馬中奪敵將首級的麻煩了。

敵將首級，就

在他手心裏。

姐姐就是心慈手，才容易被那人哄騙。

“本宮說了不讓你做齊國公子嗎？”

薑禾拿起鐵夾夾破隨帶來的板栗，剝開後在糖裏滾過，用鐵簽子串起來，架在火爐上烘烤，神慢條斯理。

“左右你現在很閑，齊國那邊，父王也不著急讓你回去。你是代管，等什麽時候找到合適的人，本宮就把你趕回齊國去。”

薑賁撇著不為所，不過他此時雖然憤憤不平，卻比剛進門時那種失去生機的樣子好了不。

薑禾在心中忍不住笑了。

“還有，如今隻有咱們三個人，本宮也不瞞你們。年後同魏國開戰時，你想徇私留下誰的命不殺，也得有點能耐不是？”

瞧一眼薑賁，遞給他一串烤栗子。

薑賁神呆怔，臉頰微微發紅。

留著誰的命不殺？說的是魏子佩嗎？

如果衛尉軍歸他管，他的確可以趁機跟幾位行軍大將軍攀上。

可是魏子佩那樣的姑娘，如果亡國滅族，也不會茍活於世吧？

板栗很甜，薑賁卻覺得苦得很。

“容我再想想。”

他取下一竹簽遞給蘇渝。

“蘇恩人就不必想了，回去做校尉，總比守著道強。”

蘇渝救過他的命，薑賁一直記在心裏。

“都一樣的，”蘇渝答道，“就算小人不守，也得有別人守。急遞諜報的傳送，有時候事關戰事敗。”

薑禾笑著把板栗放進口中咀嚼，在滾燙甜膩的香味中驅散

寒氣，沒有再勸。

離開時，外麵的大雪剛剛停下。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看起來幹淨，卻又因為遮蓋太多，出些危機四伏的覺。

門前空地已經被清掃很多遍，蘇渝親自除幹淨車裏的冰雪，送薑禾回去。

出門沒有帶什麽護衛，隻有薑賁隨行駕車。

蘇渝小心謹慎地騎馬跟在車後，在心裏罵了衛尉軍副統領八百遍。

怎麽能讓王後就這樣出門呢，豈不知居安思危有備無患的道理嗎？如今趙國初滅，不知有多遊俠殺手潛伏進雍國打算複仇。

王後隻出城數十裏，若出什麽閃失可怎麽辦？

真是蠢笨！混蛋！吃白食的雜碎！

蘇渝越想越氣，恨不得立刻回到鹹衛尉軍統領府，甩副統領一個耳刮子。

正這麽想著，突然聽到薑賁的聲音響起。

“前麵是什麽人？”

蘇渝心頭一跳拔刀，向前方看去。

一個手牽驢的男人站在前麵，擋住了薑禾的去路。

他渾是雪，短靴，凍得臉皮發紫。然而那一雙剛正不阿的眼睛，卻出蘇渝悉的厲。

雍國朝廷，隻有一個人是這樣的眼神。

史大夫，馮劫。

“城人多眼雜，”馮劫大聲道，“微臣特來城外同王後講幾句話。”

蘇渝稍稍放心，收刀鞘，手指卻始終按在刀柄上。

馬車傳來薑禾的聲音。

“外麵寒冷，請馮大人上車說話。”

薑禾跟馮劫打過幾次道，對這個不吃的人也很

無奈。但他雖然倨傲卻很正直，前陣子清除朝中細，明察秋毫，出了不力。

馮劫一麵搖頭一麵站得更加筆直。

“馬車仄，外麵寬闊，微臣就不進去了。”

“呀你個不識好……”薑賁的話說到一半，馬車車門已經打開。薑禾從裏麵鑽出來，扶著薑賁的手，小心走下馬車。

“噤聲！”斥責道。

薑賁趕拿出小掃帚，清出一塊空地。

“不知馮大人有何指教。”薑禾頷首道。

馮劫跟人說話向來開門見山，從不客套。

“今日本麵聖，才知道陛下有意提拔齊國公子薑賁，代管衛尉軍。”

“本來問，此事是王後的主意嗎？”

“若不是王後的主意，王後知道卻不阻止，是居後位縱容君王昏庸。”

“若是王後的主意，則王後包藏禍心於國不忠，陛下昏聵失察德不配位。”

“臣想請問，安國公主薑氏，太公後人，孫武傳人，和周幽王王後褒姒，是同一個人嗎？”

“臣想請問，王後提拔外戚擔任要職，是準備篡權奪位意圖謀反嗎？”

馮劫滔滔不絕慷慨激昂，每句話都像是拔刀刺人，刀刀見。

薑禾後的薑賁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雖然薑禾警告過他要噤聲不語，他卻忍不住出手，指著馮劫渾抖。

都怪最近喝了太多酒，他的作慢了。

不然早在姐姐阻止之前，就已經送給這個老頑固一個耳刮子。

而馬車後的蘇渝也大驚失

上前，忍不住施禮道：“馮大人，薑公子已經拒絕了王後殿下的建議。”

薑禾抬手，阻止了蘇渝接下來的解釋。

“馮大人，”薑禾一手放在腹部，清聲道，“不管大人信不信，提拔薑賁，的確是陛下的決定。陛下到底是不是昏聵，本宮以為不是，原因有三。”

施施然向前一步，神鄭重，語氣和緩，似乎並未因為馮劫的指責大肝火。

“老臣願聞其詳。”

“其一，陛下信任薑賁；其二，陛下信任本宮；其三，陛下信任馮大人。”薑禾娓娓道來。

“陛下信任薑賁，故而肯差遣他做事；陛下信任本宮，故而肯任用外戚；陛下信任馮大人，故而肯把這件事如實告知，以為馮大人能想明白其中關竅，不會在薑賁還未做事前，便把死諫的奏折摞滿朝堂。”

“但是——”薑禾話鋒一轉道，“陛下信任錯了。”

“如何錯了？”馮劫自詡聰明，卻覺自己被薑禾繞了進去。

“陛下錯了，薑賁不願意為雍國做事；陛下錯了，本宮的確想有幾個外戚在朝廷當權，不至於在家鄉千裏外孤苦伶仃；陛下又錯了，馮大人不惜凍死在城外道，也要攔住本宮的馬車。”

說著把手爐塞進馮劫懷中，溫聲道：“馮大人，您的兒嫁在家門口，可知道遠嫁兒有多希邊有個親人嗎？”

馮劫神巨震沒有接手爐，薑禾卻已經鬆手。

他下意識抱住，

熱烘烘的氣息暖熱子，突然覺心裏酸酸的，有些難為。

遠嫁兒……

眼前的人已經貴為雍國王後，卻還在為遠嫁覺得委屈嗎？

他的兒的確嫁得近，做好了飯接回家，湯粥還燙口呢。

“再說了，”薑禾道，“雍國衛尉軍也才兩萬人，除了他，還不都是陛下的子民嗎？有人敢跟著他反叛嗎？”

“陛下白白使喚一國公子，他自己都覺得是占了便宜，薑賁也覺得失了份沒有答應。”

薑禾抿道：“大人您，多慮了。”

“還有，”的表又難過又惱，泫然泣道，“褒姒禍國殃民以至於大周滅亡，本宮卻為雍國修渠引水，解陛下病癥，又傳兵法於軍中。大人那麽說，過了。”

馮劫神拘束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雖然寒冷，他的額頭卻冒出汗水。

想了想，幹脆退後一步跪下。

“微臣失言，請王後責罰。”

薑禾吸了吸鼻子請他起，淡淡道：“就罰你與本宮同車而回吧。外麵冷，若凍死了史大夫這樣的肱之臣，本宮才算是紅禍水了。”

馮劫滿臉愧卻沒敢拒絕。

他渾僵爬上馬車時，聽到薑賁道：“本公子改變主意了。既然姐姐覺得邊沒有親人孤苦伶仃，本公子就勉為其難，做點事吧。不過薪俸是有的吧？本公子價高，得多給點……”

駕駛馬車的年輕人喋喋不休。

還沒有爬上馬車的馮劫腳底打，險些

又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