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百年養腐

陳南星有些窘迫地了蘇渝一禮，把提來的藥匣放在桌案上。

“給孩子們帶了一些奴家配製的端午香包，用來避蟲祛毒的。希蘇大人不要嫌棄。”

眼中有些落寞的涼意，神卻含笑。

蘇渝寵若驚，連忙走過去。

“怎麽勞煩姑娘親自做了？”

打開藥屜，果然見幾個大小不一，針腳細的香包放在裏麵。

隻看一眼布料，就知道價值不菲。再聞那香包裏散發出的艾葉和香草的味道，又覺得不似尋常香包那樣刺鼻，孩子們一定會喜歡。

“真是多謝姑娘。”

“隻是小事罷了，”陳南星道，“從醫院回家，正好經過衛尉軍府衙。大人不嫌奴家叨擾就好。”

“怎麽會？”蘇渝有些拘束地撓撓頭，“我送恩人回去。”

說是送，其實陳南星自己有馬車。又為了避嫌，蘇渝也隻是把送到衛尉軍府衙門口。

饒是如此，也有不路過的將看著他，出打趣的笑。

“恩人別介意，”蘇渝道，“他們都是些糙漢子。”

陳南星站定在馬車前，淺笑搖頭：“奴家獨自在異鄉生活，朋友不多，這才希能常常走，希沒有給大人添麻煩。”

“怎麽會？人前日還說，要請恩人去吃酒呢。”蘇渝笑得誠摯。

陳南星屈膝施禮：“嫂子邀約，奴家自當前往。”

不過這回不能見到那人了。

薑賁帶著新婚妻子，應該已經回到齊國

。

馬車緩緩駛往宅院，陳南星微微垂頭。

怪沒有表達心意，怪喜歡的人，被別人先行一步找到。

如果沒有魏子佩，那該多好。

會是那個隨同薑賁回到齊國的人，會得到兄長哥嫂的豔羨，也會好好待他，不跟他置氣吵鬧。

但是沒有那個如果……

陳南星吸了吸鼻子，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殿今日燃了香，檀香提神、佩蘭醒目、麝香通竅、側柏益氣。

香氣繚繞中，那個白公子微微鎖眉，從門客們七八舌的辯議中回思緒。

“都回去歇著吧。”

他淡淡道，和煦的目轉向龍君。

兩個時辰了，龍君聽的多，說的，大部分時間斜按憑幾，目在門客臉上流連。

時而點頭，時而又搖頭。

魏忌一開始以為他是在讚同或者反駁，看久了，發現隻要是模樣清俊的門客說話，他都點頭，醜一些的開口，他便搖頭。

有一次先點頭再搖頭，原來是因為那門客安靜時好看，一說話出滿口牙，惹得龍君忍不住退後，不知想到了什麽，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合著對方說什麽都是同鴨講，他隻在乎門客的貌。

雖然局勢叵測，魏忌也忍不住笑了。

門客們緩緩退下，殿便隻餘兩位公子閑坐。

多餘的團和憑幾被侍撤下去，空間大了些，龍君幾乎要躺在潔白的地毯上。

“都兩個時辰了，”他認真道，“公子管飯嗎？”

“先

說說你的想法。”

魏忌手中握著細竹條起，敲擊殿後掛著的輿圖。

那輿圖有一丈來寬，從北向南，囊括七國四海。

輿圖上韓國和趙國的國名被抹去，顯得魏國像是要被雍國張口吞噬的一塊。

“本君的想法？”龍君用手支著頭，姿態風流，“本君想，楚國之前派公主跑去刺殺趙政，雍國這是要複仇？”

羋思辰刺殺趙政失利，被嚇得失去神智的事，魏國當然已經知道了。

“你不是這麽想的。”魏忌眼中芒莫測，停頓片刻道，“本公子認識的龍君，不會這麽想。”

龍君幹笑幾聲。

“你倒是說說想法，”他抿道，“雍國出戰，這背後的軍師，可是跟公子您很悉。”

雍國背後的軍師嗎？

王後薑禾，太公後人，孫武兵法傳人，一封信可召百萬大軍圍城的謀士。

也是他的，小禾。

魏忌的目注視輿圖，在中原腹地的某一，似乎看到那年大雪彌漫，看到十三歲的趴在他的後背上哭泣。

“我不走。”

薑禾的淚水串掉落，像珍珠砸進積雪。

“我要找到父親。他死了嗎？他在哪裏？他是齊國的正使，你們不能不管他。”

齊國的正使在魏國失去蹤跡，歹人丟給薑禾一砍斷的手臂。

其行可誅，然而魏忌的心中隻有苦。

他厚實的皮靴踢開雪團，背著向前。

“快走，走了才能活命。”

他帶逃出，把送回

齊國。

而五年後的今日，是雍國的王後，是發兵伐魏的軍師。

小禾，魏忌在心中輕歎，其實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很厲害。

從那時對弈贏了我，從在回到齊國的路上默誦兵法，從大梁城外全殲楚軍的運籌帷幄。

隻是我從來不知道，到最後，我們要以這種方式重逢。

“想什麽呢？”龍君出聲打斷魏忌的思緒，輕腹部，抱怨道，“早點說完，好用飯。”

魏忌回過神。

心中的疼痛散去，他手中的竹條落在楚國和魏國毗鄰之。

“正因為我悉薑禾，才知道不會貿然出兵攻打楚國。”

即便楚軍在大梁城以北的卜寨，殺死了的父親。

“可這不是已經打了嗎？除非——”

龍君張著，這會兒才恍然大悟。

真是的，被那些漂亮的門客迷了心竅，腦子有些不好用了。

他覺自己起了一層皮疙瘩，不知是被嚇的，還是驚訝於對方的謀。

下意識地，他的手指按在腰間。

那裏有一把劍。

“是，”魏忌道，“是想包抄。”

“聰明啊！”龍君不由得坐直子，掌道，“本君有些明白公子你的執念了。”

他的執念嗎？

魏忌神冰冷沒有說話。

他從不是因為聰明，不是因為對魏國的用。

對他的吸引力，又何止於此。

他想的人生沒有戰紛爭，可以自由平安地育兒，長命百歲。

“既然知道了的意圖，”魏忌把那

竹條丟掉，神冷淡，“龍君便知道要做什麽。”

“是，”龍君點頭道，“本君把駐紮在黃河以北的兵馬調回來一半，且加強西麵黃河的守衛。”

要防著對方包抄，就要把兵力往南。

“去吧。”

“不管飯？”龍君有些悻悻。

然而魏忌已經轉離開，他白的影像銀龍般悠然而去。

出塵絕世，卻又駕馭天下。

六月初，雍國大軍已經按照計劃攻破七座城池。

可是再向東推進時，遭遇了楚國大軍的正麵迎擊。

軍中邸報傳至京都，薑禾有些訝異。

站在王宮炙熱的下，看遠太後逗弄小阿謙，眉心微蹙。

趙政神冷峻，眼底有積蓄的鋒芒：“孤埋在魏國的眼線，已經說服了魏王。但魏忌還是調遣三十萬大軍回援，看來沒能瞞過去。”

沒能瞞過，魏忌猜到了的計謀。

他那樣七竅玲瓏穎悟絕倫的人，又怎會不懂兵者詭道。

薑禾覺自己正手持棋子在與魏忌對弈。

而的每一招，每一式，對方都了然於心。

“陛下，”薑禾抬頭看著趙政道，“王將軍那裏，怎麽樣？”

“王翦很小心，”趙政道，“但楚國還是派遣十萬兵馬狙擊。就連這些小城，都不準備放過了。”

魏國提防，楚國又準備咬雍國不放，形勢便陷了僵局。

薑禾同趙政站在一起，從遠看，他二人著雍國玄青常服，郎才貌卻又沉靜恬淡。

但是隻

有他們自己知道，對方的心中有多焦灼。

“陛下，”薑禾的手出來，牽住了趙政的袖，“你在楚國，也埋有眼線，對嗎？”

趙政低頭看，也握住了的手。

“是。”

“那麽這麽多年來，雍國國君私庫裏那麽多的財寶，都給那些眼線，用來賄賂楚國員了吧。”

薑禾從齊國歸來後，特地去趙政的私庫看了看。

短短一年，那裏幾乎被搬空。

趙政的手有些僵，停頓片刻，他輕輕“嗯”了一聲。

兵者，詭道也。

那就不僅僅是在戰場，還在朝廷。

用財力腐蝕對方的國之柱石、良將權臣，讓他們做出不利於自己國家的決策。這樣雖然不堪，卻也是權謀之道。

這件事趙政沒有對說過，便也不問。

如今再不必瞞。

薑禾點頭道：“當初臣妾同父親出使楚國，父親便說楚國朝廷俸祿不高，但是員都住在豪宅中，吃穿用度非常奢華。父親那時便說，不知道是哪個國家在為楚國養著員。”

“那時不是孤。”趙政搖頭道，“那時，是父王。”

是啊，雍國早就做好了準備。

薑禾看了一眼日。

雖然灼目，但是那日永遠是白的一片。不像自己，這一路走來，已經變換了模樣和心境。

如果人真有魂魄，的該已經很黑。

“陛下，”歎息道，“百年養腐，今日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