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廷神冷冽，言語里沒有一的客氣，反而字字句句都是輕蔑，皇帝聽得齜牙裂。

這樣的辱，這樣的鄙夷，他這輩子什麼時候承過！

來的時候，他還能坐龍攆，到了中間那一段，他忍辱走路，但也有宮人在前面清掃積雪，后來，宮人被全數攔下，他變了一個人，一個人頂著寒風大雪，一個人走在還有野痕跡的林子里，一個人踩著冰冷的雪水，一個人提著腦袋來到了這里。

過程有多狼狽只有他自己知道，甚至……他慶幸沒有人跟過來，否則他的難堪便會被他們看得干干凈凈。

人心自古難測。

在大殿里的時候，他把自己當了一條狗，覺得有臉無臉都沒關系，可是到了這里，他又突然間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皇帝，想要一些尊嚴。

真是可笑！

蘇云廷形高大，又生得玉樹臨風，與一冷狼狽的皇帝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栽在淤泥里。

明明呆在別人的國家，明明是這般的冰天雪地，可他卻一干干凈凈，霸氣又高昂，神似笑非笑地看著皇帝，讓皇帝心底深怒火翻騰，如果可以，他現在就想沖上去殺死蘇云廷。

可周圍麻麻的兵將，還有白得耀眼的雪，映得他頭皮發麻，兵將們全都出了營帳，手里握著武，一個個嘲諷地看著他。

這種被里三層、外三層包圍的覺讓皇帝渾難。

“蘇將軍。”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寒冽的空氣幾乎瞬間進了他的腔，讓他的心臟也冷得一陣陣痛。

“朕來求蘇將軍放朕一條生路，這些事的發生里有誤會，朕可以解釋。”

“不必。”

蘇云廷冷著嗓子拒絕，接過駱青呈過來的烈酒一飲而盡，這種寒冽的冬天，喝上一杯烈酒，渾發熱，舒服極了。

蘇云廷笑了笑，拿過酒壺倒滿一杯酒，駱青上前接過，然后遞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帝此刻被凍得全抖不止，已經顧不得是不是下毒，接過酒便喝了起來，酒太烈，嗆得他眼淚直流，可皇帝此刻卻有一種把自己醉死在這里的瘋狂。

炙熱自噴發出來，久違的暖意在全沖來沖去的時候，他的臉終于好看了一些。

“皇上。”

蘇云廷見他緩過神來，緩緩站了起來。

“我只問你，我父親是不是死在天璃人的手上，我妹妹被人折磨陷害，是不是差點死在天璃人的手上？神月國是不是有無數天璃人涌進？”

“你們耍盡手段，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奪取神月國的皇權，掌握整個神月國，讓神月為你們的附屬國，是也不是？”

皇帝的雙膝越來越虛，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怎麼回復蘇云廷。

因為他說的都是對的。

天璃國的目的，是明面上看不到，背地里竊取最大的皇權，壯大天璃的實力，從而稱霸整個天下。

“我們有私仇，也有國恨，邊關屢戰，我神月多將士死在你們天璃人的手里，多條人命葬送在你們的手里，我想問問你，我該不該為他們報仇？”

報仇二字出口的時候，蘇云廷上的殺氣一下子暴漲了起來，皇帝看著他不自地往后退了兩步，驚恐抑制不住的蔓延。

周圍的兵將的攥著手里的武，聽著蘇云廷的話，全都怒吼著往前一步，他們怒視著皇帝，似要把皇帝撕碎一般。

國仇！

家恨！

離間！

一重一重的怒火肆意燃燒起來，讓皇帝心里生出無盡的怵意。

他開始后悔了，后悔不該來這里，就算是要來，也應該強烈要求帶武將一起過來。

這種從腳底衍生到頭頂的恐懼，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會過了。

難道他真的要死在這里嗎？可他來這里是為了要活命的，為了要活下去！

“蘇將軍。”

皇帝嗓音沙啞，亦有些抖。

“蘇將軍要如何才能放過朕？”

營帳里。

蘇落落手里端著熱茶，聽著外面皇帝的話，眼里溢出嘲諷。

看吧。

到現在他問的，還是怎麼放過他，而不是他的百姓，他的朝臣，他的江山。

他來這里，是想活命，而不是想死。

“很簡單。”

蘇云廷神淡淡，抬手時，一封折子便出現在他的掌心，他把折子給了皇帝，皇帝急忙接過打開一看，隨即手都抖了起來。

這是一份合約，是一封讓天璃國為神月附屬國的合約，每年要上供稱臣不說，還要把散落在外的天璃人全部召回來，永生永世不得再使用變臉、易容，天璃人也永遠不能離開天璃境。

一共是一百二十條，一條比一條苛刻，一條比一條不要臉。

皇帝看著這些條框心底一片寒涼，像是墜了冰冷的深窟里似的，他這是要把天璃人全都關死在天璃國境，不讓他們出去，哪怕是一只蒼蠅都不能飛出去。

如此一來，他們不能與外面通商，也不能去外面做生意，更不能繼續他的奪權大計，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永遠只有那圓圓的一小片天空了。

君墨臨給蘇落落添了熱茶，淡淡的朝著外面看了一眼。

“殺了吧，讓替上。”

既然天璃國那麼喜歡用替，不如就讓他們自食其果，用神月的人來統治天璃國。

蘇落落垂眸微微一笑，天璃國皇帝的替早就準備好了，不止是皇帝，還有冷軒陌、冷碧水、冷軒翎……整個皇族都有準備面，不過眼下好些個是用不著了。

倒是沒有想到，天璃的皇后竟還是有些骨氣的。

“既然散落出去的人員名單拿到了，讓神機閣的人去理就好。”

天璃人四散落，他神機閣也照樣到都有。

“容我再想想。”

蘇落落飲了熱茶，起出了營帳。

皇帝抬眸看向蘇落落，看著端莊又麗的模樣，看著冷冽又英氣的姿時，他終于明白冷碧水輸在哪里了。

那樣的子，他皇宮里的人加起來，在一塊，也比不上蘇落落的。

“公主殿下。”

將士們齊齊施禮，嗓音整齊又恭敬，蘇落落笑著回禮，隨后看向皇帝。

那眼神，像是看一個玩，又像是看一個即將死去的人。

皇帝的心里一下子慌了起來，怔怔地看著蘇落落，一時間腦海里有無數的畫面閃過。

他知道，眼前這個子便是天下聞名的蘇落落，是一個手段狠戾的人，也是一個醫通天的人，就差那麼一點點，就是天璃人了。

他到底都失去了一些什麼。

皇帝只覺得心臟深的痛楚讓他全無力。

嗤……

遠傳來有人倒的聲音，風形一閃便握著劍飛了過去，隨后便提著一個小小的東西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離得遠看不太清楚，直到將扔到地上的時候，蘇落落才發現，竟然是一個小孩。

小孩衫襤褸，頭發像窩一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雙手已經凍得腫了起來，總之，整個模樣看著都沒有一塊好的。

倒是被發遮住的那雙眼睛滴溜溜的，看著像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蘇落落微微蹙眉，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怕是有人利用老百姓給們下什麼套。

小孩大概是七八歲的模樣，被冷得瑟瑟發抖，被風提著扔下來也還是的捂著自己的口。

看著蘇落落，急忙哆嗦著爬起來跪在蘇落落的面前。

“姐姐。”

小孩眼里流著淚，然后抖著被凍爛的小手在懷里索著，了好一會兒才出一個窩窩頭，把唯一的一個窩窩頭遞到蘇落落的面前。

“我把這個給您，求您不要傷害我們。”

蘇落落垂眸看著這個小孩，俯看著的手，手上已經起了凍瘡，

腫得跟一個個小胡蘿卜似的，而且小孩看起來已經好些日子沒有收拾了，活的就是一個小乞丐。

的肚子一直在咕嚕咕嚕地響，看起來很很，可手里的那個窩窩頭，卻是都沒有。

蘇落落轉頭朝著屬下看了一眼，那位曾經扮演蘇落落的替笑著上前一把將小孩夾了起來，蘇落落這才吩咐。

“晴晚，收拾一下。”

晴晚笑著道了一聲是，隨后夾著小孩轉進了帳篷，小孩嚇得眼睛里一下子積聚了許多的淚水，知道自己要被殺死了，要死了。

蘇落落轉頭看向皇帝，可皇帝對這一幕不過是冷眼旁觀，對于百姓的疾苦，他向來就不關心。

“你本不是一個好皇帝。”

蘇落落的話讓皇帝猛地怔了怔，一怒意從心底發出來，他不是好皇帝？那要怎麼樣才是好皇帝？

“百姓疾苦一直都是帝王首要關心的，可是眼下，你的百姓已經過得如此辛苦，你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苛重的賦稅讓百姓對你怨聲載道，可你卻充耳不聞，一心只想用旁門左道開拓疆土，可你是不是忘了，這世上不止只有你聰明，別人也不差的。”

一心想要去算計別人，也一心認為算計得到別人，甚至洋洋得意，卻從來不想想，這些事一旦敗，將會得到什麼樣嚴重的后果。

“我蘇家軍長驅直，打進天璃，甚至攻到了京城，百姓們都沒有任何的反應，可天璃皇帝你知道嗎？”

蘇落落的眼神漸漸的凌厲起來，直視在皇帝上的時候，皇帝竟覺得無地自容。

“我們在邊關戰爭的時候，百姓們除了老弱病殘，他們全都拿起了鋤頭，起了子，拿起了鐮刀，拿起了所有能拿的武，跟我們一起作戰，同生共死。”

皇帝的狠狠的抖起來，他想要說什麼，可是卻發現他不知道要怎麼辯解。

因為。

蘇落落說的是真的，浴火關一戰，百姓們全程參戰，而且死去的人都和戰士們葬在一起，聽說蘇落落還很妥善的安排了百姓，甚至連死去士兵的家屬也都安置好了。

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抖著，皇帝的臉空前難看，也心虛得讓他想要找個地鉆進去。

后的簾子掀開，晴晚大步流星，夾著方才那小孩走了出來。

簡單的收拾了一番之后，小孩清秀的小臉蛋了出來，傷都上了藥，雙手被裹起來了，泛著一淡淡的藥香。

小孩一臉驚恐，也一臉的不可置信。

以為自己要被殺死了，可是……可是們不但沒有殺自己，反而帶進去洗了一個熱水澡，上了藥，還喂喝了一碗湯，上的服雖然有些不合適，有些大，但比起剛才不知道好了多。

原本的肚子此刻暖烘烘的，蒼白的臉看起來也好了一些。

晴晚把放了下來，小孩立即奔到了蘇落落的面前，知道，蘇落落一定是這兒最大的主子。

就在還要下跪的時候，蘇落落一把拉住了。

“地上，別跪了，有事就說吧，你是怎麼到這里來的？”

這兒遠離村莊按理不應該有小孩才對，小孩怯怯的，深深施了一禮，才輕聲道。

“我們逃命路過這里，實在是太，便出來尋吃的，可是到都是深深的雪，我們什麼也找不到，反而越走越遠，我爹為了保護我和我娘，自己死了，我娘為了保護我，自己下了山崖，他們把唯一的一個窩窩頭給了我，我便到走著，找著，便找到了這里。”

“那你把窩窩頭給我，你吃什麼呢？”

蘇落落接過遞過來的窩窩頭，冰冷又又難吃的東西，如今卻是百姓里不可多得的食，而且窩窩頭沒有毒，被小孩的小手得變了形，也很臟，不像是有人特地準備給演戲的。

“我死沒有關系的，只要您不傷害其他人。”

村子里還有好多人，他們都是好人，不希大家都死去，所以愿意以自己一死，換大家一活。

“我殺了你，再放過你們村里的人，怎麼樣？”

蘇落落垂眸淡淡看著小孩，小孩臉一白，仰頭驚恐地看著蘇落落，眼里都是眼淚，但卻重重的點頭。

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得很清楚，只要能救下大家的命，不怕的。

“還有他，他好可憐，姐姐也放過他吧。”

小孩指向不遠那狼狽又凍得瑟瑟發抖，拼命忍的皇帝。

皇帝猛的一怔。

蘇落落和蘇云廷的眼里卻出一嘲諷，皇帝不管他們的死活，們卻心念著皇帝，愿意以自己的命換他一命。

皇帝的腦海里猛的出現皇后墜下城樓，滿地都是鮮的樣子。

說。

永不相見！

一直到剛剛之前，他對這四個字都沒有任何的覺，可就在小孩指著他的時候，這畫面一出現，就像一萬把利箭刺進了他的心里。

其實。

皇后跳下來的時候，那勁風從上往下下來，猶如泰山頂他是覺到了的。

只是他不在乎，也無所謂，皇后是死是活他都不關心，他早就厭煩了皇后了。

二十年前就勸自己不要用這些旁門左道，不會功，而且會引起大禍，他不但沒有聽，反而一掌甩在皇后的臉上，將關進了冷宮足有一年之久。

出來之后。

皇后再也不敢管他的事，也變得恭敬無比，聽話乖巧，那時候他還得意的，覺得人就該這麼治，打幾頓，關幾天就聽話了。

可是。

他現在才突然間發現，皇后那哪是聽話，那是心寒，那是心死了。

原來。

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失去了那個與他青梅竹馬，一心為他的子，可就算是這樣，也依然愿意同自己一起死去，可他呢，是怎麼的，得跳城樓而死。

錐心般的痛讓皇帝越發的冷，抖得越發厲害，臉慘白如雪時，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小孩的臉。

“他不能饒，為一國之主，不能讓自己的子民安居樂業，卻心不正，禍害各國，你們之所以過得這麼苦，都是這個人害的。”

小孩頓時不說話了，看向皇帝的神很是糾結，蘇落落拍了拍的頭。

“我會讓人把你帶到那邊的林子里，殺了你，但我也會遵守諾言，放過你村子里的人，讓他們不必擔憂。”

晴晚笑了笑，夾起小孩轉就走，小孩掙扎著轉頭看著蘇落落，喊道。

“多謝您的大恩大德。”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來的這些人都不是壞人，如果的死能換來大家的活，愿意去死。

然而。

當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著自己悉的村子，看著周圍圍著的家人，小孩猛的坐了起來，像做夢一樣驚呆了。

沒有死嗎？

……

回到營地，晴晚走到蘇落落的邊，將那小孩回到村子的事說與聽，同時也查過，小孩的確是自己來的，并非有人指使。

包袱里留了藥，留了銀錢，那小孩雖然年紀小，但是有主見，只要旁人稍微幫助，便能活下去的。

里面有一封信，是給里正的，講明誰收養，便可以得到五兩銀子，但其它的是小孩的，誰敢，就看不到明天的太。

蘇家軍三個字早已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別說是貪那些銀子，就是一下他們都會嚇得晚上睡不著覺。

皇帝聽著們的話，看著們的悠閑的神作，難堪與辱兩種緒將他不斷地折磨著，可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想活下去，他還是不想死。

“蘇將軍。”

皇帝被凍得全僵，就連說話的時候舌頭都開始不圓乎，此刻他已經顧不得辱不辱，他只想快點離開這里，找一個溫暖的地方，讓他換裳，喝口熱湯。

“只要你們留朕活著，讓朕繼續當這個皇帝，那份條約，朕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