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焰的落在他眉宇間，被染珠華似的玉白。那清雅無雙的面容在下顯得愈發人，然向的一面含著笑，在暗的廓卻鋒利如刃。

他左手持一把檀木戒尺，右手擱在案上，屈指輕輕叩了三下。

“難為你還記得，”祁令瞻緩緩開口，“我還當咱們照微長大了，真要六親不認，落個清凈。”

第4章

叩指三下，意為暫緩爭執，私下再議，這是照微剛永平侯府后不久，祁令瞻與定下的規矩。

照微在青城容家那幾年養野了子，遷來永平侯府時，悄悄用竹籠帶進來一只蟋蟀。那是舅舅容郁青送的生辰禮，正宗的寧津紅牙青，雙翅青金，長須如翎，個頭雖不大，卻是斗倒過十幾只大個兒蟋蟀的狠角，照微為其取名“不敗侯”。

不敗侯沒倒在戰場上，卻先被祁老夫人發覺，高門閨樓怎能容得下這種東西，老夫人怒不可遏，祁令瞻帶去院中弄死。

彼時照微還是個七歲的半大孩子，本就因侯府中冗雜的規矩了許多委屈，見他們奪了不敗侯，連從容家帶來的唯一的寶貝也容不得，一時悲憤難抑，拉扯著老夫人的服坐地哭鬧起來。

哭鬧的下場對并無好，在祠堂里跪了一宿，連累母親也挨了罵，長房那邊許多奚落。

照微不吃不喝，要回青城外祖家，窈寧悄悄來勸，說哥哥并未將那蟋蟀弄死，正養在院中，待風頭過去再還給。

那時，祁令瞻對說：“若非敬重夫人打理侯府諸多辛苦，我本懶得管你，你這樣沉不住氣又不得委屈的子，以后還會給夫人惹禍，即使事有轉圜的余地，也會被你鬧一條死路。你想要回蟋蟀，便要應我，以后凡有什麼事，我讓你收了脾氣，你就得按下子，待場面上過去后再徐徐商議。”

說完，他屈指在桌上叩了三下，“以此為號。”

后來大大小小闖過許多禍，譬如用彈弓打傷了丞相公子，假借祁令瞻的名義在外賒馬狂奔，出門斗蛐蛐擲博戲錯過了宵，翻墻回府時險些被當歹人抓起來。

大概是怕侯爺夫人被氣死，祁令瞻總在面上包庇，然后在桌上叩指三聲，私下約去書房，拿戒尺狠狠手心。

但那已是時規矩，何況在舅舅的事上，照微自認沒有行差言錯。

站在屏風側，纖影落在青玉案上，朗聲對祁令瞻道：“舅舅經商為的事我不同意，今者國已不國，他跳到這灘渾水中來，是要鬧得家也不家嗎？無論你與李繼胤打什麼主意，也不該拿我舅舅開刀。”

祁令瞻手中的戒尺輕輕點著梨花桌，輕聲道：“圣人言：行有不得，反求諸己。你有本事對我大呼小喝，何如自己去勸容郁青，他別踏進這永京一步？”

照微道：“我當然會勸，只怕有人會背后作梗。”

祁令瞻似笑非笑：“那就不是你能攔得住的事了，等你嫁去西北，逍遙快活，縱這永京一團、永平侯府洪水滔天，又與你何干？”

“祁令瞻！”

“天子名諱，兄長姓名，沒有你不敢喊的，回龍寺里讓你省，你便是這樣反省的麼？”祁令瞻朝招手，黑的手瑩瑩拋，纖如玉塑，“過來，到我邊。”

照微走過去，祁令瞻仰靠在太師椅里看，說道：“把手出來。”

檀木戒尺落在掌心，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喊天子名諱是犯上，白日在宮道里，今夜在侯府中，你犯了兩次，為此挨打，可有不服？”

照微道：“他李繼胤甘認金人為父，旁人不過兩聲，還能折了他？”

話音未落，又挨了一戒尺。

祁令瞻道：“再喊一次，我押你到爹娘面前，讓你喊個夠。”

照微不說話了，冷哼一聲，算是認了罰。

祁令瞻目往袖間一掃，“賬還沒算完，誰讓你把手回去了，怎麼，怕疼了？”

照微重新將手出來，瑩白如玉的掌心里已留下一道紅痕，然而卻將頭抬得更高，說道：“有什麼話一起說了，今天你就算打死我，舅舅來永京的事我也不同意！”

“永平侯府最能惹事的人是你，什麼時候到你替別人心了，”檀木戒尺將照微的手又抬高一寸，“第二件事，母親面前，你不該狂言無狀，令憂心。”

照微依然不服氣，“自欺欺人，我不說，就永遠不知道嗎？”

祁令瞻耐心和解釋：“朝中的事我比你清楚，朝廷缺錢，但還沒到不擇食的地步。我向你保證，容郁青做兩淮布糧經運，絕不是宰刮商賈的圈套。”

祁令瞻雖待嚴厲，但從不騙，照微勉為其難地認了：“既然你這麼說，那我認，但我還是不同意。”

戒尺“啪”地一聲落下來，照微眉頭都沒皺一下。

“第三件事，”祁令瞻雙手握，按著被震得發麻的手腕，慢慢道，“韓不是你的良配，更不值得你為他與我嗆聲。”

聞言照微雙眉揚起，“韓憑什麼不是良配，那是我自己挑的未婚夫。”

祁令瞻聲音微沉道：“誰家侯府兒憑著吏部調任書到校場挑人，你這是挑良婿還是挑牲口？何況六禮未過，什麼未婚妻未婚夫，做不得數。”

“我知道，你是嫌韓家門楣低，不能給你臉上金，”照微輕笑，“說吧，你對韓百般挑剔，是想把我另許給誰家？難道你存著和窈寧姐姐一樣的心思，要踹了韓，拿我換大周皇后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