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到方才自己言語中的歧義，這二十幾年在聲氣的男人堆里呆慣了，好不容易遇上心思細膩的心儀子，上不注意，又嚇住了。

趙毅朝耐心解釋道：“我絕沒有旁的意思，這是我原先做壞的，你瞧——”

那只椅子在他旁，他出手一推，它便在原地打晃，沒兩下向一側倒去。馮玉貞定睛一看，原是一條椅子短一小截，怕是上一秒坐上去，下一秒就要連人帶椅子摔個屁墩。

他上前，把茶盞遞給：“喝口水罷，此東西簡陋，只好暫時委屈你了。”

馮玉貞只說自己不太，接過茶盞放在手心里，見趙毅不避諱地仰頭喝下，這才稍放下心。

挨著床沿坐下，屁只沾了一點邊，姿態拘謹，兩條細老老實實并著，窗口溜進的一束四四方方的，恰好將籠住。

低頭輕抿了一口，烏黑的發髻上著的那銀釵如同往事重現一般，再次于他眸底閃爍，那方窗臺上男糾纏、發的春霎時間爬上心頭。

人那兩聲無力的低好似在他耳畔，在他往后的夢里日夜不休，趙毅耳尖燙紅，轉頭撇開視線。

他聲音發：“你可能不知曉，我已搬離鎮子。工坊頻頻鬧事，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蹊蹺。此番我也是想告知你，諸多事背后，多半和你那個小叔子——崔凈空有關。”

茶盞中頓地顛簸起一朵水花來，馮玉貞捧著這杯茶盞，細究起來，心里卻有并無太多訝異。早在那天街上撞見趙毅被為難，便已經生出這個猜測。

如今雖被證實崔凈空確與此事相關，卻半分喜也無，趙毅分明是在揭示崔凈空犯下的錯，卻忐忑地好似在等著被審判。

趙毅觀察的神，見并未吃驚，一時間也冒出困來。他把那個椅子拖過來，穩當當地坐在上面。

先前被推一推便倒地的椅子，在他下卻很服帖地立著，趙毅接著道：“他先是攜刀夜半來襲，我手無寸鐵，險些喪命。他雖然饒我一命，可后來工坊的活計就不太平了。

這樣連番出事，店面最終開不下去了，而七天前，他給我下了最后通牒：若我主離開鎮上，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倘若不然，必下殺手。”

原是如此……馮玉貞著茶盞指尖泛白，回憶起那個驚醒的夜晚，怪不得，怪不得那日旁的崔凈空不知所蹤，被逮個正著，卻仍然一臉鎮定地蒙騙，而也十分好糊弄，只是聽他說一說便輕信了。

那雙為細細拭足底的手，興許在一個時辰前才拿著冷鐵破開，俯下來同纏的微涼薄，同樣沖旁人吐出宛若流著毒一般的恐嚇與惡語。

馮玉貞想不到——你如何去想?一度以為這一世的崔凈空和話本里的那位崔相已然相差甚遠。

不管是他大相徑庭的、好似憑空出現提攜他的貴人，最重要的還是那條免去許多波折，步步高升的青云路。因而每每夢見話本里的男人，馮玉貞實則都抱著觀第三人的態度。

可這些表象如同水月鏡花一般遮住了的眼，只消襲來一陣微風，將平靜的湖面吹皺，景霎時間煙消云散，湖面之下的石暴無。

馮玉貞忽地瞥見趙毅臉上的傷口還未痊愈，只結了兩條蚯蚓似的痂，行兇者一目了然。

心知肚明崔凈空為何對趙毅不依不饒，負罪在肩頭，愧疚道：“你被害得失去生計，現下臉上又添了彩，全怨我牽連了你……”

趙毅見臉蒼白，可見也是被蒙在鼓里騙，于是聲安道：“并非如此，恰好我舅舅五十有四，年事漸高，干脆趁此契機，收拾回老家頤養天年去了。”

馮玉貞只默默聽著，卻比誰都清楚，生意被砸了只得卷鋪蓋走人，肯定沒人是自愿的。窩囊了兩輩子，也沒想過會由于自己的緣故，害得別人走投無路。

緒低落，兀自苦笑一聲，先前半信半疑的四分猜測也了八分。馮玉貞從袖口的掛袋里拿出那只木球，然問道：“趙大哥，這可是你的手筆?”

趙毅見掌心里的件，有些慌張地眨了眨眼，這是他費了半個月雕刻出來，興致沖沖拿去討歡心的，只是那天……

每個字都像是從牙關溜出來似的，趙毅難以啟齒道：“妹子，我，我絕不是那等輕浮頭，只是……我其實還去過你們府上一趟，當時將它在那兒了。”

驀地，馮玉貞心口一跳，從紛的思緒里好似猛然間抓住其中一縷，可理智警告莫要深究，可事與愿違，趙毅心一橫，見話說到這兒份上，干脆合盤托出。

“我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刻意為之，李管家說你請我到府上一敘，我如約而至，他又不肯往里帶，只我一個人順著路進到庭院里，然后我就看到你，你……和那個崔凈空，兩個人在窗邊……”

趙毅話聲愈低，后面的話他不能口了。

屋室悄然無聲。

坐在床邊的人忽地僵住了。對面的人說的全是些耳的字，可合話，卻聽不懂了。馮玉貞茫然地想，窗邊?何時在窗邊?在窗邊兩個人又干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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