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疾言厲下，何運駿不過才九歲，頂不住這種力，放聲哭泣起來，邊哭便噎道：“他們都這麼覺得!不是只有我，爹你也……”

“啪”的一聲，何檢校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又是臊丟人又是嫌他不爭氣，一掌不留地扇到孩子背上，呵斥道：“到底說不說!”

何運駿被這猝不及防的掌扇懵了，踉踉蹌蹌，撲通摔到地上，哭聲驟然拔高了一截。

馮玉貞心下不忍，正要起去扶他，卻聽到何運駿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喊道：“我說我說，別打我嗚，是我說馮喜安他娘和孫夫子定然私下勾結，不然為何如此偏向他?”

“孽徒，閉!”孫夫子兩人坐在何檢校對面，他不料牽扯到自己，還是此種丑事，猛地起，指著何運駿痛心吼道：“師門不幸，師門不幸啊!”

不到十個字便悶氣短，他枯瘦的形搖搖晃晃，捂著劇烈起伏的口，又驀地跌坐回了椅子上。

孫嘉良旋即側為孫夫子順氣，他看向對面的神也厭惡起來：父親一生正直清廉，與母親門當戶對，相敬如賓大半輩子，育有兩子一，從未有過其他妾室。

妻子多年前病逝，孫夫子哀慟至極，自覺余生了無牽掛，因而才決意告老還鄉。

這種無無據的詆毀，不僅辱了兩人的品行，哪怕事后證實清白，日后日常行事，也會于旁人心中留下可疑的污點。孫夫子心知肚明，因而怒火攻心，站都站不穩了。

而作為另一個被牽扯進來的人，馮玉貞先是神愣怔，本出的手也了回去。繼而嘆了一聲，垂下眼皮，心頭并沒有多憤怒，更多的還是無力和難堪。

沒有比造謠一個子浪更輕松的了。馮玉貞太清楚了，上輩子便是以水楊花的罪名沉塘而死，只要輕飄飄的一句話，下一層皮也洗不清。

倒是馮喜安十分不安地著，生怕阿娘被這些混賬話傷到了心。早知道便私底下尋個沒人的地界手，不當面何運駿認錯了。極為后悔，惡氣是出了，可害得阿娘傷心，可謂得不償失。

馮玉貞低頭，向確認道：“安安，他是說了這些話嗎?”

馮喜安點頭，又訥訥開口安：“阿娘，你別因為這些難過，他們就是看不慣我才故意這麼說的。”

囁嚅了兩下，馮玉貞還未說什麼，只聽到邊的人輕輕笑了一聲。

何檢校胖臉煞白，同糊墻的窗戶紙沒什麼兩樣，他慌張斥責道：“臭小子，你撒癔癥了，胡言語些什麼!”

他抬眼張地去窺探崔凈空的臉，怪異的是，這人分明角翹著，臉上尋不到半點怒的痕跡，卻遠比那些歇斯底里的咆哮更人膽戰心驚。

這位巡大人只是靜靜瞧著，卻像是于他周布滿一繃的、鋒利的細線，只要稍稍一興許便會割傷表皮。

崔凈空語氣淡淡道：“端兩杯水來。”

氣氛陡然一松，何檢校趕奴仆去辦。學堂南側的后屋架有燒水的爐灶，巧在剛燒開了一壺，奴仆一來一回間，很快將茶盞端到了崔凈空和馮玉貞面前。

馮玉貞只以為他了，并不接：“我不。”遞給喜安，示意飲兩口。

崔凈空十分氣定神閑，不急不慢地掀開杯蓋，可何檢校著急：“大人，犬子頑劣，然而他年歲尚小，言無忌，下定當嚴加管教!”

不等崔凈空說話，馮玉貞先開口搭腔了，破天荒地沒有順著別人給的臺階下，敏銳問道：“這些話都是誰教他的?”

何檢校還想著一語帶過，只含糊道：“這……興許是這些孩子鬧著玩的。”

崔凈空用杯蓋掛了兩回杯口，將浮茶撥到一旁，低頭吹氣，慢條斯理道：“言無忌?鬧著玩的?”

何檢校連連應聲，他揪著趴在地上的兒子的領，把人拽起來，命他站到前，催促道：“還不快跟馮夫……”人和孫夫子道歉——

本該端在崔凈空手上的茶盞猛地被擲到近，噼里啪啦地裂開，滾燙的熱水迸濺到了何家父子兩人的鞋面上，澆得兩人不約而同出了聲。

崔凈空作極快，他冷聲道：“言無忌?只怕是言傳教罷?”

突發的變故馮玉貞心口驚跳，扭頭一看，崔凈空已然收回那只手，擱在桌上。他扔出去的時候，熱水也從杯口震著傾倒出了一些在他手上。

馮玉貞有些不知所措，猶豫片刻，還是趕忙將自己的帕子展開，蓋在他發紅的手背上。

手指略一，崔凈空的眼睛飛快地掠過馮玉貞，很快攥住的帕子，自然地拭起來。

他一面鎮靜說道：“我觀何檢校滿‘野小子’，看父敬子，令郎如此頑劣，想必也是理之中。況且，倘若何檢校說得出所謂的‘有娘生沒爹養’，可見父子于家里定說過不。”

崔凈空將沾的帕子仔細疊了兩疊，順手放進自己的袖里，嗤笑道：“他無知，難不你也不懂嗎?非但不教他知悉禮義廉恥，反倒專下三濫的勾當。何檢校，你可真會教兒子。”

他竟半點面不留，何家父子倆著鞋，難堪地站于院中，屋里的學生們無不著窗戶往外看這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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