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山海行第582章，兵大匠之後唐軍便押著大律降軍在於闐城外搭建營地，用來關押他們自己。大律王想來是逃回了本國，小律已被高仙芝所滅，蔥嶺各隘口均為唐軍所佔領，大食國只能派遣伊本這樣的小部隊，大軍無法抵達於闐城，一時倒也沒什麼憂慮。

於闐國極富，不但供應了城外唐軍和俘虜大量資，城中更是每日歡宴，尉遲弟兄對封常清、李嗣業、程千里等人自是毫不吝嗇，對江湖豪俠也是禮待有加。

江朔和尉遲勝、李嗣業三兄弟每日黏在一起談天說地，李嗣業南征北戰，固然談資頗，江朔雖然年輕，但他十幾歲以來屢有奇遇，從江南到東北松漠，從河到崆峒，從西海到砂磧，經歷竟然毫不遜於李嗣業，相比之下，倒是尉遲勝這一國之主顯得閱歷見識最淺了。

三人在一起難免談兵論武，江朔最興趣的無疑是李嗣業的陌刀。李嗣業並不藏私，大方命手下親兵將陌刀取來，只見這陌刀足有一丈長，鋒刃部分用有個大布囊包裹，刀桿為木製卻比一般的槍桿壯許多，用布囊收藏時確實很像軍中旗幡。

李嗣業解開布囊出裏面的鋒刃，那日黑夜中只見寒閃爍，卻沒看清陌刀的構造，這時江朔才看清了陌刀鋒刃的真實模樣。

他奇道：「這陌刀名為『刀『，怎麼看著像以把大劍一般？」

李嗣業道：「陌刀源自漢代斬馬大劍，本就是雙面開刃的闊劍。不過以漢代的鑄劍工藝，這樣的巨劍並不能斬馬，只是宮中儀仗，軍中真正使用的乃是窄長的環首刀，我大唐冶鍊技大進，以包鋼鍛打之法反覆強化刀，再以覆土淬刃之法造刃，這樣鑄造出來的雙刃大劍既堅且韌，不易折斷，刃口鋒銳又不會崩口，才又人馬碎的威力。」

江朔細看陌刀的刀，只見其上覆蓋著一層層水波紋一般的連綿鍛紋，那是鋼鐵反覆摺疊鍛打留下的痕跡，而到了刀鋒則變為長直細的紋理，果然刀和刀刃採用了截然不同的工藝鍛造。

李嗣業道：「斬馬大劍並非吹斷髮的神兵利刃，因為太過鋒利的兵刃難免刃薄，在戰場上一旦不小心斬的馬骨，輕則卷刃，重則卡住難以出，這在戰場上可是要命的。陌刀之鋒介於厚重與銳利之間，需要快速揮劈才能發揮出威力。」

江朔想起那日李嗣業所率陌刀隊果然用的儘是揮劈的招式，不點頭，李嗣業恰見於闐宮城中有數棵井圈的果樹，他一揚手中陌刀，對江朔道：「小弟，你來看！」

他隨手一揮，一丈長的刀發出風雷之聲，只聽「咔啦」一聲，那果樹的主幹被斜著切段，細看埠既齊且直，陌刀的殺傷力駭人，在如此近的距離上觀看，更覺驚心魄。

李嗣業將陌刀遞到江朔手中，指著另一顆樹道：「小弟，你且一試。」

江朔將這把陌刀在手中掂了掂，重量約莫十五斤上下，以兵而言算得十分沉重了，但江朔力之強絕非常人可比，十五斤的分量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不過一丈的長度，卻讓他揮起來頗不靈便。

這時江朔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陌刀的桿子要做得比槍槊之類的長兵更，倒不是怕敵人斬斷，而是陌刀的鋼刀部分太過沉重，如果再配細桿，這件武的中心可就太靠前了。

雖然如此，江朔舉著陌刀是仍覺頭重腳輕，如掣迎風之旗，有一種微妙的不協調。壯的桿子也讓他幾乎抓握不住，難以發力。

好在江朔力極強，他手上發勁，牢牢吸住木桿，對準另一顆果樹揮砍過去，只覺陌刀的刀刃果然不似七星寶劍一般切豆腐般輕鬆切木中，只砍大半時就似乎要停住了，然而只此一頓，刀刃在自重量的加持下，繼續向下侵徹，「嗤」地一聲將那棵果樹斬斷。

若非江朔手中運勁回奪，陌刀劍鋒就幾乎要直墜斬土裏了。只這一揮一劈之間，似乎斬斷樹木是極輕鬆的事，揮刀收刀反而辛苦了許多。

李嗣業哈哈大笑，收回陌刀，對江朔道：「小弟，你膂力雖強，子卻矮短了些，你這樣的型是無法選唐軍陌刀隊的。」

江朔這才想起唐軍陌刀隊果然都是李嗣業一般長七尺開外的巨漢。

尉遲勝在一旁不贊道：「陌刀鍛造不易，使用陌刀的士兵也都是百里挑一的豪傑！」

李嗣業和江朔二人隨手所斬斷的兩棵樹乃是於闐名貴的映日果樹，映日果樹纖細，能長到井口般的，都是數百年的老樹了，李江二人不識寶貨，竟然連斬兩棵，尉遲勝卻毫不覺心疼，只覺二人豪俠快意，也不心中歡喜。

江朔道：「大哥，我正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他解下腰間七星寶劍遞給李嗣業，李嗣業將陌刀給邊的軍士，接過七星寶劍，他用慣了長大沉重的陌刀，手持七星寶劍如果兒用的木劍玩一般，不覺好笑。

江朔道：「大哥請拔劍。」

李嗣業出七星寶劍，略一掃視，道：「這是古之隕鐵所鍛神兵，雖然鋒銳無匹，但隕鐵來自天外，這樣的神兵是無法大量複製的。」

他還道江朔是讓他看七星寶劍之銳，江朔道：「大哥，我不是你看這個，你且將劍柄與劍鞘之尾旋在一起看看。」

李嗣業依言將劍柄與劍鞘相連，組了一把小一號的「陌刀」，他持劍在手不一愣。

尉遲勝道：「這把古劍居然能組陌刀的形制？當真稀奇。」

江朔道：「我聽裴將軍說此劍是漢代古，劍鞘卻是本朝大匠所制。」

李嗣業一驚道：「原來這就是劍聖裴旻的佩劍』流星『？」

江朔點頭道：「裴將軍將此劍贈給我，後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不和兩位異兄弟說盟之事，只是說：「後來在西海作戰時弄丟了，最近才又回到我的手中。」

李嗣業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劍聖裴旻武功雖高，卻不醉心名利，聽說他不好殺戮，雖在東西兩軍中都做過軍使，卻未立戰功，以其劍聖之名做了負責京城戍衛的右武衛大將的閑差，四年前京城平康里鬧匪患，裴旻自承其責，就此辭退了。」

江朔聽了心中苦笑，大鬧平康里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而裴旻辭也不是因為自承戍衛不嚴之責，只是為了方便他在吐蕃、西域各地行盟之事。只是盟之事太過盤錯節，一時解釋不清楚，江朔想另擇時機對兩位大哥言明，此刻卻並不反駁李嗣業所言。

李嗣業將七星寶劍在手中隨意揮舞了幾下，贊道：「重心匹配得非常好，讓人幾乎難以察覺劍鞘與劍本不是原配。」又豎持長劍比量了一番，道：「這長度應該是為裴旻量定做的，我聽說裴旻只是中等材，又是馬上將軍，陌刀是耍不起來的，這件武正是陌刀最完的替代品，既可步戰又可在馬上使用。」

江朔道：「裴旻確實和我的高相差無幾，看來是制劍鞘的大匠特地為他打造的此鞘。」

李嗣業將劍鞘和劍柄分離，換劍鞘，到江朔手中道：「有這等手段的，放眼大唐只怕也只有一人而已。」

江朔接過劍，道：「趙蕤趙夫子曾說這是本朝兵大匠所制，卻沒告訴我他的名字。」

李嗣業笑道：「溯之，你畢竟年輕，竟然不知我朝著劍大師的名號，這位大匠也是名門之後，卻非武林大族，而是累世公卿的河東柳氏。」

江朔心中暗笑道：又是一個不務正業的名門之後。

尉遲勝道：「柳家與裴家、薛家並稱『河東三著姓』，這位柳氏大匠為裴旻制鞘，倒也不令人意外。」

於闐國距離河東有七千里之遙，尉遲勝居然知道「河東三著姓」，李嗣業不對他也刮目相看，繼續說道：「此人出生河東柳氏，名不言，這柳不言醉心武製造，冶鍊、鍛造、治木、制膠無一不，刀劍、槍矛、弓弩無一不擅，可卻不是目不識丁的工匠，聽說他邊冶鐵邊讀書經，錘鍛刀劍之時能出口誦詩，更兼長相俊朗，行止風雅，頗有魏晉名士嵇康之風範。」

江朔聽了不心生嚮往，卻不料李嗣業下句話是：「惜乎天不假年，這位前輩高人已經去世了，這把七星寶劍便是他的神來之筆，世間再無此等神技矣。」

江朔和尉遲勝聞言都同聲嘆息，尉遲勝雖是於闐王，是西域賽族，與唐人異種異文，卻甚大唐風，對大唐名士更是傾慕有加，聽到如此人竟已不再人世，再無緣得見，自然也是扼腕不止。

李嗣業道：「溯之，既然你有這把小號的陌刀，倒不如我將陌刀的招數教給你，這樣才算盡其用，只是不知道兄弟你是否看得上大兄的這點微末功夫。」

江朔聞言大喜，道：「大兄說的哪裏話，正想討教只是未得其便，既然大兄願意傳授，小弟安有不願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