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淮宮的太醫是太醫院院首，檢查過後，他恭敬回道：

“幸好沒有過多走，隻是輕微扭傷，不是很嚴重，休息三四天就能康複。”

說罷，他拿出兩個小瓷瓶，遞給了近服侍的歲歡，並耐心代用量。

虞聽晚沒怎麽聽，思緒漸漸偏遠。

腦海中，浮現出謝清月那句“前朝的公主”。

虞聽晚闔了闔眼，眸底緒轉換。

確實是前朝的公主。

的父親，不是當今的皇帝，而是前朝的建帝，母親是被如今新帝幽的泠妃娘娘。

三年前，臣，通敵賣國，導致朝堂顛覆。

手中握著絕對實權的前朝丞相聯合幾位重臣，利用手中職務之便，和北境勾結，不到一個月，便以雷霆之勢攻下了周邊的幾大城池，最後直皇城，宮犯上。

宮變的那一天，是三年前初冬的第一個雪天。

源源不斷的鮮染紅了宮殿，混雜著融化的雨雪，順著臺階蜿蜒而下。

所過之，盡是刺目的鮮紅。

那一天，皇宮中不知道死了多人。

其中就包括虞聽晚的親生父親——建帝。

北境是出了名的暴，嗜，視人命為草芥。

那天就在虞聽晚以為和母親也即將命喪敵軍之手時，變故在瞬間襲來。

宮門外廝殺的聲音驟然響起，紛之中，一騎鐵騎衝破北境的守衛，直抵承華殿前。

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箭矢劃破淩空，準刺拿劍抵著脖頸的臣丞相心口。

丞相當場亡。

虞聽晚順著箭矢來的方向看去。

映眼簾的，是馬背上一戎裝、氣勢鋒芒銳利的謝臨珩。

那場宮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虞聽晚夜夜夢魘，陷在那場流河的廝殺中走不出來。

謝臨珩是名副其實的救命恩人。

若是後來新帝謝綏不曾強迫母親宮為妃、不曾幽母親，

不曾以的命迫母親妥協，

就憑那日的救命恩，虞聽晚真的會激謝臨珩一輩子。

—

歲歡小心翼翼塗藥的作將虞聽晚的思緒從過往中拽回。

過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謝臨珩已經離開了淮宮。

—

淮宮外。

謝臨珩正要回東宮，前方寬敞宮道上，他手下的一名暗衛來報：

“殿下，固安公主吵著要見您。”

固安公主，謝清月的封號。

謝臨珩神冷淡微懨。

掀眸間，漆深眼底冷約掠過。

“孤很忙，沒空聽顛倒黑白。”

“另外——”

他音質冷了一剎，“去問問，大庭廣眾之下，就敢做出推人進荷花池的舉，若是寧舒公主有什麽閃失，能不能擔得起後果。”

“父皇那邊，又能否給出代。”

暗衛立刻應聲，“是！”

—

當天下午。

沈知樾轉著指尖的玉蕭，門路地走進東宮。

謝臨珩正在窗前看書，沈知樾進來後，墨九率先回。

對著他點了點頭，無聲去了外麵。

沈知樾三兩步走到謝臨珩對麵的位置上，將玉蕭往桌案上一放，懶懶斜斜地坐下。

指尖輕點桌麵，說話的口吻頗有看熱鬧的分。

“剛才我去了一趟清月那邊，由於你不肯見，你家妹妹正在自己宮裏生氣呢。”

謝臨珩眼都沒抬。

就他這臭脾氣，沈知樾也沒指他能給什麽反應。

隻要他不把自己扔出去，就說明他在聽。

他隻管接著說就好。

沈知樾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閑逸致地喝了兩口，這才抬眼看了幾眼謝臨珩，半開玩笑道：

“依我來看，不如把寧舒嫁給我得了，朝代更替，為前朝的公主，一直留在新朝的皇宮裏，也不是個事。”

“雖然我名義上算半個哥哥，但眾所周知，我隻是陛下的義子，跟皇家沒有任何緣，我和寧舒婚，算起來，還是一樁良緣——”

不等他說完，謝臨珩“啪”的一聲，將手中的書扔在了桌上。

音調極冷，語氣也很直白，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不可能。”

他徑直對上沈知樾微愣的目。

一字一句強調：

“沈知樾，趁早死了這條心，對心思。”

沈知樾這下徹底愣住。

角那抹打趣的弧度也維持不住。

心底“咯噔”一聲。

先前在荷花池那邊，心中無端湧現的那種荒繆的覺，再次浮上來。

他真的希是他的錯覺。

但是……

認識這麽多年，他對謝臨珩的子了解的十之八九。

這些年來，這是第一次，他在謝臨珩口中聽到這種直白程度的話，以及那種無形中帶著占有的語氣。

謝臨珩自便是冷淡漠的子。

由於出高貴，什麽都不缺，以至於他上總有一種萬事萬都不了眼的懨和漠然。

簡而言之，就是生人勿近。

由於擁有的太多，所以他對待外的態度總是很冷淡。

包括對待親妹妹謝清月，也沒見他這個哥哥有多上心。

這些年中，唯二讓他有這麽明顯、又讓人難以理解的緒波的，隻有兩次。

一次是三年前，在北境包圍皇城的危機況下，他不顧自安危，帶著一支鐵騎，力排眾人異議，殺進了已被北境視為囊中之的東陵皇城。

在叛軍手的最後一刻，救下了虞聽晚和母妃。

而這第二次——

便是如今。

就因他那一句想娶虞聽晚的玩笑話。

沈知樾心頭越發凝重。

有一個他最不想看到、也最難接的猜想，在慢慢型。

雖然心裏早已掀起驚天駭浪，

但沈知樾是出了名的管理麵部表的好手，頂著謝臨珩沒有半分玩笑意味的視線，他從容自若地攤了攤手。

很是真摯地說：

“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別當真，就開個玩笑。”

“寧舒是你們皇室的公主，我可不敢打主意，再說了——”

他語調看似無心，實則有意：

“我雖名義上是陛下的義子、你的兄弟、寧舒的哥哥，這份上，和寧舒也算是有點關係的兄妹。”

“就算天下人能理解，也不能真和自己的義妹在一起啊，放心吧，我有分寸。”

沈知樾這話，明麵上看似是在借用他自己點出這層兄妹關係，

實際上，是對謝臨珩的暗中提醒。

他謝臨珩和虞聽晚，同樣稱得上是兄妹。

甚至這層‘兄妹關係’，比他這邊還要。

—

回去後的沈知樾，越想這件事，越覺得驚駭。

思來想去一整晚，決定借著第二天和謝臨珩商量朝中要事的名頭，再去試探一下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

打定主意，沈知樾翌日一大早就來了東宮。

見他這兩天往宮裏跑這麽勤，就連墨九都有些驚訝。

沈知樾進來的時候，謝臨珩正在看奏折，他也不客氣，直接往謝臨珩對麵一坐。

借著幫他分擔朝中事務的由頭，隨手翻了翻案桌上的奏折，

在謝臨珩理得差不多後，才清了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地提到：

“昨天你說的那件事，我回去又仔細想了想。”

謝臨珩眼都沒抬，“哪件。”

沈知樾往後一撐，姿態很是閑散隨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麽刻意。

“就寧舒那件。”

謝臨珩翻奏折的指尖一頓。

沈知樾沒察覺，接著說：

“新朝與前朝之間，本就有著難以消解的隔閡，更何況寧舒為前朝皇室的嫡公主，在現在的宮裏容更是尷尬。”

“先不說皇後那邊同樣心有芥，就說寧舒，和如今的泠妃娘娘，都想離開皇宮，你倒不如順水推舟。”

“既能解決朝堂上關於前朝的忌諱，又能全了皇後的心意。”

其實早在新帝剛登基後不久，陛下就不怎麽管朝中之事了，

這下又一病重，所有的權力盡數付到了謝臨珩手中。

雖然目前謝臨珩依舊是儲君的名義，但實際上，他早已握了所有的實權。

虞聽晚想離開皇宮，未必非要陛下點頭，

若是謝臨珩肯同意，和泠妃娘娘，一樣能離開這座皇城。

沈知樾一開始以為，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甚至連朝中局勢都搬出來了，謝臨珩好歹也會好好考慮一下。

誰曾想，話音剛落，他就回了一句：

“我從沒想過讓離開皇宮。”

沈知樾一時間心如麻。

下意識口而出。

“你攔得住一時，還能攔得住一世？”

“退一萬步講，總有一天是要出宮和駙馬婚的——”

謝臨珩屈指敲了敲桌麵。

發出沉悶的聲響。

讓沈知樾剩下的話直接卡在嗓子裏。

更讓沈知樾震驚的，是謝臨珩接下來這兩句完全不符合他的話：

強勢、冷肆獨決，不容置喙。

“生在皇家，就該一輩子待在皇家。”

“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都不可能離開這裏。”

沈知樾腔中驟然間翻江倒海，駭到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原本隻是覺得陛下不肯放泠妃娘娘離開。

怎麽現在……就連太子殿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