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開口之前，馮孝安抬頭著，目中有一抹懇求，“我知道你選今天是想給我一個教訓，但對兒而言……我想，并不會因此而到痛快。”

不知是因為這抹懇求，還是認同了他的說法，江繪慈沉默半響，答應下來：“由你來寫和離書，是顧念著你的名聲。明天你若食言，這封和離書我會寫好，再派人送過來。如果因此被你的仇敵謠傳出一些不利于你的言論，你不要怪我。”

馮孝安：“好。”

不愿多留，轉往門口走。

他喊一聲：“夫人。”

江繪慈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頭，許久才聽見他沉悶的聲音：“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

“用不著道歉，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由始至終你從未變過，變的是我。”

江繪慈扭頭回他，“當初不顧非要跳進來的是我，如今累了倦了想要逃走的也是我，真要論起來，是我的錯。”

打開門，冷風灌進來。

江繪慈攏了攏披風，走下了臺階。

馮嘉和謝攬還在門外站著，本是面朝湖面，聽見靜，一起轉面朝，都往手上看，可惜的手藏在披風里。

江繪慈掃他們一眼：“不必猜了，你爹念著今天是你的生辰，明早上才會寫給我，他一貫言出必行，我不懷疑。”

這話是說給背后的馮孝安聽的。

看著踏上擺渡小船，馮嘉反應過來：“我送您。”

“娘您慢走。”小船只能容兩個人，謝攬看著母二人離開，轉正要進書樓里去，卻看到馮孝安也來到了門口。

從他臉上瞧不出任何緒，也未曾邁出門檻，只將兩扇門重新合攏。

謝攬被他關在了門外。

……

馮嘉陪著江繪慈往大門口走。

江繪慈：“我先回庵堂里，等明天拿到和離書，我將自己在京城的財產清算清算，大后天吧，就隨你舅舅一起坐船回揚州。”

馮嘉皺眉：“這麼急？”

江繪慈解釋：“冬了，大運河就快要結冰了，我不想乘馬車。”

馮嘉倒是忘記了運河會結冰的事兒。

江繪慈代：“我嫁妝里的金銀珠寶，估著還剩下六十幾萬兩，全在府中寶庫扔著，我不帶走，你有需要時問韓嬤嬤拿鑰匙。”

“至于我名下的幾十個商鋪，也都一并轉給你，這幾天約個時間，我讓幾個大掌柜過來找你盤一盤。那些大掌柜都是我從揚州帶來的，行商一把好手，你不懂，就盡管放權給他們。每個年末，我會時間幫你查賬，你不必花費太多心思。”

“這些應也夠你日常花銷了，若還有其他急用，寫信來揚州，我再幫你想辦法。”

馮嘉在旁默默點頭：“兒知道了。”

江繪慈趁垂頭，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隨后才冷冷淡淡地道：“小嘉，我能給你的只有這麼多。”

馮嘉緒不佳，沒聽出話里有話：“已經很多了。”

等于是凈出戶，來京城時十里紅妝有多風，回揚州時就顯得有多凄涼。

當然，也可能是想和京城、和過往徹底做個了斷。

江繪慈道：“還有，關于你爹當年一走了之，我可以怨他，你不要怨，真想怨就怨我。你爹的格沒人比我更了解，他雖聰明絕頂，算無策，但遇到理不了的緒，總是喜歡躲起來。你祖父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爹十二歲時，你祖母病危，還沒咽氣兒他就跑了，也不守靈，一直等你祖母下葬之后他才回來，被你祖父按在靈位前狠狠打了一頓。”

這事兒馮嘉沒聽爺爺提，一提就氣的要死，恨自己生了個冷無的混賬逆子。

“你祖父忙于朝政，本不了解他，你爹哪里會冷，他連瞧見一條狗死在道中央，都要下車撿起來，扔去道路旁的草叢里，給它個面。”

江繪慈陷了回憶中，許久才繼續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將書樓建在湖中央，就是為了有個地方給他藏。”

馮嘉回頭朝書樓的方向了一眼。

“當年遭連番打擊，又是戰火，又是案，我看他一天消沉過一天，已然猜到他可能會一走了之，卻還想試一試，算著日子懷個孩子，希用你來牽住他。可我估計錯了，你越可，他就越自責，越會想起那些可能因他的失誤而為孤兒的孩子，尤其是失蹤的陸史之子……”

江繪慈講到這里，沒再說下去，“總之，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太自私。而像我這般自私之人，卻執迷于你爹這種心懷天下的‘無私’之人，已是遭了報應。”

馮嘉打起神問：“娘，聽您滿口都在為他說好話，并不是真心想同他和離的吧？”

江繪慈平靜道：“我不是為他說好話，是在講事實。”

馮嘉垂下眼睫：“哦。”

江繪慈正道：“也是借此事讓你知道，生兒育比選擇夫君需要更多的慎重。這夫君不適合還能換，男人到都是。孩兒不一樣，從十月懷胎起，整整牽絆你的一生。你孕育孩兒只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自己做好了準備，有了為母親的決心……”

頓了頓，“你是吃過苦頭的，莫讓你的孩子來嘗你吃過的苦。相信我，你也不會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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