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

謝梔頭上下滾一瞬，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

“大人，你為何不早說呢？”

裴渡將手搭在的肩上，解釋道：

“我一開始覺得太醫診斷結果未出，你知道了心裏不免擔心，後來病因確定了，知道是虛驚一場，又想起你不喜歡他，所以想著多一事不如一事，就不告訴你了，不過既然他如今越發猖狂，一會兒我便喚人，將他關起來。”

謝梔在屋中來回踱步，長長歎出一口氣：

“算了，都快要死的人了，再把他關著，有些霸道，我隻求他別有什麽歪主意就好，你找幾個人多加監視，別讓他興風作浪。”

“你放心，我命人改了他的戶籍文書，平日裏給他送銀錢時也從未人瞧見過，沒有人會知道他同我們的關係，想來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不理他了，大人，說說你們的計劃。”

謝梔方才來時便聽見，他們在商談刺殺祁陵公主之事。

“此刻和西戎使臣暫住在京中沉璧別館，這些都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一等一的高手，事不宜遲，今夜，便去殺了，以絕後患。”

裴渡說到此事，下的眉眼重新冷厲起來。

“大人，祁陵閼氏在府外求見。”

長明持劍，他略帶急躁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裴渡鬆開謝梔，吐出的話語卻是冰涼如蛇信：

“這個叛國之人，居然還敢來。”

“大人，要去見嗎？”

謝梔搭上裴渡的手，有些擔憂。

“橫豎這裏是裴府，會會也無妨，我也想聽聽，這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話。”

……

裴府正廳中，李靜徽坐在院中喝茶，四年不見，本是韶齡，可如今眼角眉梢間已然多了幾道皺紋，顯然日子過得、也不是那麽高枕無憂。

“閼氏，請隨屬下來吧。”

祁陵聞言，淺淺勾一笑。

五郎，我們又見麵了。

……

“您已然與大周決裂，此刻再見，真不知要您公主，還是西戎的閼氏了。”

裴渡放下茶杯，修長的手指屈起，下意識在桌麵叩了一下。

“五郎何須同我見外，大可像當年那般，喚我阿姐便是。”

祁陵麵上厚重的脂隨著說話的作，一點一點地落下來，在午後斜的書房餘映襯下，看起來像個沒有的假人，抬手指著後桌上擺著的錦盒，笑道：

“這些都是西戎上好的藥材，你留著進補吧。”

裴渡的鼻尖被一脂味縈繞，抬眼瞧如今這般，哪有當年那個溫婉良善的姐姐模樣？

他嗤笑：

“阿姐？我記憶中的阿姐，可不是那個，會給我下蠱毒，隻為迫妻子與我相殘之人。”

祁陵聽到這話，麵一變，倏爾浮上一抹訝：

“妻子？是你哪門子的妻子？聽說居然沒死，還好端端地回來了？五郎，的手段，可不比我低。”

祁陵這話說完，瞥見裴渡後屏風有影子晃，翻了個白眼，低笑道：

“聽說，還帶回來個孩子？我這些年來，最掛念的，便是我那早夭的孩子，何不讓那孩子出來，也我看看……”

這話剛說完，便見屏風後走出個形纖瘦的人，五明，神卻是極其冰冷，快步走到書桌前，一拍桌子：

“你這個瘋婦，當年之事我還未與你算賬，如今再想對我們一家做什麽，掂量自己有沒有能耐，如今朝堂上下都知道，你不過是西戎大將為了把持朝政的傀儡，一個吉祥罷了，自己手裏如今有多權利，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謝梔走到桌前，把送來的補品盡數掃落在地：

“您如今還想故技重施嗎？這些東西，自己留著慢慢用吧。”

祁陵看著謝梔那張豔依舊的麵孔，再想起自己這四年被、之後在西戎名為母後，卻要對那桂蓀俯首稱臣的日子，心中一時又激難平。

瞧一眼眼前二人，見這兩人看向的目中都帶著幾分輕蔑與仇視，便猛得一拍椅子站起：

“哼，果真輕狂，早知你們要對我下手，可我也要提醒你們一句，我如今雖沒什麽權利，可依舊代表著西戎，若我死在別館，很快便會有人查出是你們的手筆，西戎即刻會以此理由開戰。”

“若是屆時大周戰敗，那整個長平侯府便是罪魁禍首，五郎，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

黃昏迆邐，一片朦朧的夕照在庭院中。

徐徐晚風吹過，與庭中閃爍的燭燈一同，迎接蒼茫的暮。

天邊已然掛上點點星子，微暗的夜中，伴著涼爽的晚風，兩人正坐在屋中用飯。

“近日天也要漸漸冷了，我改日命繡娘給灌灌做兩新裳，之前從揚州帶來的綾汗衫已經被他弄得不樣了，不過聽說杭州近日時興的一種夾絨錦緞不錯，雅致又暖和，我想著著人去買，也給你帶兩。”

裴渡看一眼，往謝梔碗裏夾了一塊蟹鮓，忍不住道：

“杭州的錦緞，京城也常有賣，直接去買不？非讓人去杭州……你莫不是想走吧？”

謝梔見他有些小心的模樣，撲哧一笑，搖搖頭道：

“不是的，那些商人最耍頭，裏說著是杭州產的，實不知裏頭究竟用得什麽料，安西苦寒，我是想讓你在戰場上，穿得暖和些。”

裴渡這才鬆了口氣。

再抬頭時，卻瞧見院中的燈全熄了。

偌大一個庭院，烏漆嘛黑的，有些瘮人。

他一愣，剛要起，就見外頭一道深藍的火閃過，如幽冥似的，在半空中飄，隻是飛得有些低。

“他幹嘛呢？”

裴渡問一旁的謝梔。

謝梔滿不在乎地夾了一塊：

“今日昌平給灌灌買的花燈，他等了一下午，就為了這樣玩，過幾日是千秋節，各會開廟會，灌灌說要讓你帶他去。”

隨著謝梔話音落下，院中響起灌灌驚訝的聲音：

“哇，燈燈好漂亮！比月亮還漂亮！”

“也不能讓下人把燈全熄了，若是摔了怎麽辦？”

裴渡有些不放心，見他耽於玩樂的模樣，又生出些不滿：

“等千秋節過後，我就把他弄到家塾去。”

謝梔高聲讓灌灌小心些，又湊近裴渡，道：

“今日說了那樣一番話，今夜的計策想來行不通了，其實說起來的確有些冒險，本以為沒那麽聰明，可卻想到了我們的心思，若是有人刺殺，想來的人即刻便放出消息，說是裴家幹的。”

裴渡重新拿起箸，不假思索道：

“今日也想了一下午，倒是想了個主意，既然這樣說，倒是不好貿然出手了。不過姑母說那張衡與西戎勾結，我猜，此時便會有來往了，我已然派人去調查那張衡近日行蹤，若事屬實，我們用張衡的名義殺了，借機再除了那張衡，如何？”

謝梔想了想，點頭：

“大人英明，最好要讓死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裴府摘個幹淨。對了，過幾日那百姓同慶的千秋節，不正是個好機會？”

兩人正在這頭商議著，忽然聽院中的灌灌喊：

“舅舅，我四歲啦，給你吃糖。”

謝梔一怔，忙站起，喊道：

“謝槐，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