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又問：“你覺得他人怎麼樣？”

郭長城：“好的。”

沈巍看了看他：“你怎麼有點怕他？”

郭長城嚇了一跳：“那可是領導……”

沈巍失笑，知道從他這裡也問不出什麼，就不再折磨他，兩人一起到了李茜休息的病房。

沈巍看起來像是慣於照顧彆人的，麻利地擺好了飯菜，分好餐，又找到微波爐，熱了幾袋牛，最後把一次飯盒上麵的蓋子撕下來，倒上熱牛推到大慶麵前：“都吃飯吧，彆愣著了。”

郭長城早得前後背，食卻依然不濃厚，上學那會他就不怎麼在食堂吃飯，不是嫌飯不好吃，而是因為一旦人多了，就會有人過來拚桌，他就得不自在得食全飛，更不用說此時在病房裡和兩個陌生人一起吃飯了。

李茜更是食不甘味，無論是語言還是行為，好像都非常混，要不是校醫說沒事，沈巍幾乎懷疑嗑藥了。

沈教授發現，隻要自己一沉默下來，整個病房就隻剩下黑貓大慶牛的聲音，他隻好沒話找話地問李茜：“你說自己是本地人，家住得遠嗎？不遠得話先回去休息幾天吧，有事我去幫你和導師說。”

李茜手裡的筷子幾不可見地頓了一下，遲疑了一會，輕輕地說：“家裡……家裡在辦喪事，這兩天來的親戚有點多，住不開。”

沈巍一愣。

李茜用筷子輕輕地著碗裡的米飯：“我……前兩天去世了。”

沈巍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節哀順變。”

李茜低著頭沒接話茬，有一口沒一口地乾咽著白米飯。

沈巍拿起一雙多餘的筷子，當公共筷子給撥了點菜在碗裡：“老師隨便買了點，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多吃一點吧。”

一直假裝自己不存在的郭長城卻忽然突兀地話說：“我小時候也是帶大的，是十六那年沒了，因為這，我整整休了半年的學。”

沈巍和李茜一起看向他。

郭長城沉默了一會，然後悶悶地說：“從小我就不爭氣，彆的孩子欺負我，我既不敢還手，也不敢哭，被發現了，就帶著我一路找到學校去，然後回家數落我……領著我出去買酸，買巧克力，買糖，買慶的素餡包子，買回來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全給我，都給送到邊了，就咬一個邊……我小時候一直想，長大了掙錢，要孝順，也給買酸，買巧克力，買小包子，可是……沒等到。”

李茜不知道被了什麼，眼睛裡開始泛出淚花，郭長城無知無覺，他不像是在跟彆人說話，反而像是自言自語：“是晚上睡著睡著覺就沒了的，誰也不知道，第二天早晨發現人沒起來，去，才發現……那兩年我總是夢見，休學的時候，就天天夢見用手推我，跟我說‘念書去，好好念書’，後來我複了學，有時候績好了，就對我笑，績下降了，就繃著臉看著我歎氣，直到我上了大學。”

郭長城的模樣就像一棵被霜打了的茄子，沈巍忍不住了他的頭。

郭長城地對他笑了笑，笑容稍縱即逝：“我拿錄取通知書比彆人都晚一些……第三批嘛，已經都拖到九月份了，那天晚上最後一次見，跟我說‘你人了，放心了，就走了’，我問要去哪，隻是搖搖頭，說是去死人該去的地方，活人就不要打聽了，然後這些年，我再也沒有夢見過，一回都沒有，我大伯說是投胎去了。”

李茜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似的，沒聲沒息地往下滾。

“我的意思就是……”郭長城笨拙地抓了抓頭發，難得因為有同，他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他幾乎都要佩服起自己來，“哎，同學，你彆哭了，我剛沒的時候，我也覺得天都塌了，覺得以後沒法孝順了，還讀什麼書，努力乾什麼呢？我當時願意拿我的壽命換，可是……唉，我還是不會說話，我的意思就是說，你不要傷心，去世的親人都在看著我們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李茜整個人都抖起來，嚎啕大哭，止都止不住，哭到最後，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手腳都在無意識地搐著。

沈巍趕出去校醫，郭長城還從沒見過一個人能傷心這樣，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校醫平時隻開冒藥或者止瀉藥，沒有給人打鎮定劑的工作經驗，一看這樣子，立刻大筆一揮：“轉二院啊！”

郭長城隻好跟著沈巍一起把李茜帶出校醫院，送去醫院，坐在沈巍的車上，按著一個奄奄一息的陌生姑娘，郭長城過車窗看著漸行漸遠的龍城大學，越發覺得，工作這玩意，可真是糟糕了。

沈巍既不是李茜的導師，也不是的輔導員，更不是年級思政，作為一門選修課的任課老師，他實在是已經認真負責到仁至義儘的地步了，至郭長城就從沒從他們那小破學校見過這樣好的教授。

掛號、墊付診金都是他在辦，直到把人送進急診了，郭長城又看見沈巍在樓道裡打電話跟同事詢問李茜的況和家人聯係方式。

儘管沈巍的語氣一直不不慢、彬彬有禮，郭長城還是聽出了問題。沈巍和李茜的父親通電話的時候，他總是一句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似乎一著在被對方打斷，片刻後，沈巍就有些無奈地放下了電話，了鼻梁，又打了另一通電話。

一連幾通電話都是這樣。

郭長城冷眼旁觀，覺得沈巍不像是通知家長學生的病，其艱難程度簡直像是在上訪——那頭親爹親媽，姑姨娘舅，一個個跟踢皮球似的互相推諉，最後也沒有一個人說要來看看。

連郭長城都聽出了幾分火氣，心想，這真他媽的。

清難斷家務事，彆人家裡就是這樣，沈巍也沒彆的辦法，掛了電話，雙手抱在前，靠在牆上皺眉。

他寬肩窄腰，雙修長，長袖襯衫袖子扣得嚴嚴實實，鼻梁上架著無框的眼鏡，這麼一看，簡直就像是香水廣告上充滿/氣息的男模。他一聲不吭地靜立了片刻，郭長城幾乎以為他會張罵人，可是沈巍依然是什麼話也沒說。

片刻後，沈巍眉間皺出的痕跡還在，卻抬起頭對郭長城笑了笑：“今天真是謝謝小郭警了，不如這樣吧，你先回去，我一個人照顧這學生就行了，彆耽誤你彆的工作。”

“我……我沒有彆的工作……”郭長城訥訥地說，正好和從他隨的袋子裡力出一個頭的大慶對上眼，他在貓咪碧綠的眼睛注視下，鬼使神差地口說，“趙就說讓我跟著，沒說讓我查什麼，也沒說讓我什麼時候回去……”

當郭長城被趙雲瀾忽悠出來的熱退去的後，他就本能地從這趟莫名其妙的任務裡明白了什麼——他是木訥，但是不傻，跟著個病病歪歪的小姑娘才不是什麼鍛煉人的任務，趙這多半是嫌他礙事了。

也是，他這種狗屁能耐沒有、隻會添的人，能進特殊調查，本就是靠關係……才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已經辦砸了不知道多件事，這樣的廢，誰願意要？

“你們趙不是那麼想的，”沈巍無奈地說——雖然他心知肚明，趙雲瀾妥妥地就是那麼想的，“彆多心。”

郭長城再次憂鬱了一朵頭大耳的蘑菇。

過了一會，醫生出來了，說李茜是了刺激，加上長期於負麵緒，營養不良，低，反應比較激烈，已經給打了鎮定劑，睡過去了，建議先住院。

沈巍隻好又給辦了住院手續，兩人一貓的神奇組合在醫院陪著李茜，直到這天太西沉，的家人也沒有一個過來看看的。

郭長城輕聲問：“沈老師，家裡人不管的麼？”

沈巍不知說什麼好，於是歎了口氣。

郭長城坐在李茜的床邊，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要那樣的傷心、緒反應會那麼的激烈，哭到搐，甚至去跳樓……

因為世界上或許唯一一個的人已經不在了，從此沒人會在意喜怒哀樂，沒人會一直地殷殷注視著的背影，一邊留，又一邊希能走遠一些。

而夜幕，就這樣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