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呈三十三天，下去十八層獄，天地人神，一切魂魄但凡有因，皆可斬於刀下。

也許是因為這個，所有人都畏懼他，唯獨趙雲瀾，他覺著自己大概是皮糙厚筋的緣故，不但沒覺得斬魂使有多駭人，反而覺得對方溫文爾雅、為人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說話寫信老夾帶點“之乎者也”，文藝腔太重，廢話略多。

他看出來祝紅不自在，於是一目十行地掃完，隨手把“孤魂”往包裡一塞：“沒事你就下班走吧，辦公室這裡的事晚班給汪徵，這兩天你沒有，踩個剎車都能下來，去什麼地方都不方便，下班以後儘量彆出去鬼混，好好休息——對，臨走替我聯係一下林靜，‘那邊’要是沒什麼事了，讓他趕回來，彆樂不思蜀了，曹地府有什麼好逗留的。”

祝紅一聽不用麵對某人，立刻如釋重負地點點頭。

“我走了。”趙雲瀾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撥通了郭長城的電話。

當郭長城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人是他領導之後，頓時不由自主地在原地稍息立正了。

“怎麼這麼長時間才接電話？”趙雲瀾立刻有點擔心，“沒出什麼事吧？”

郭長城的舌頭開始打結——說來也奇怪，經過了一上午，他已經敢於在態度溫和的趙雲瀾麵前說句人話了，可是對方的聲音一從電話裡傳出來，他的膽頓時又水渣渣了。

難道是因為領導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比較冷淡的緣故？

郭長城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趙雲瀾簡直懷疑自己一通電話要把他嚇得心臟病發作，眼看著郭長城結結，已經快要倒不上氣來了，趙隻好歎了口氣：“你周圍有彆人嗎？有的話把電話給彆人，沒有的話把電話給大慶。”

郭長城如釋重負，默默地把電話遞給了沈巍。

還好沈教授靠譜，三言兩語就把怎麼送李茜到醫院，在哪個醫院哪間病房都代清楚了，最後問：“怎麼，李茜同學的事還……”

他一句話說了一半，電話裡就傳來“呲啦呲啦”的聲音，沈巍：“喂？”

趙雲瀾似乎說了句什麼，但斷斷續續的，沈巍一個字也沒聽清，他往窗口走了兩步，乍一看像是下想恢複信號，卻趁著郭長城不注意，輕輕地揭開窗簾，往外去，同時，裡還好似不不明所以地問：“喂，喂？你說什麼？還聽得見嗎？”

這一次趙雲瀾的聲音清楚了，沈巍聽見他短促地說：“該死，離開那裡，馬上！”

一道黑影在沈巍漆黑的瞳孔裡一閃而過，他不由自主地瞇了一下眼，隨即，病房的燈瞬間滅了，沈巍旁邊的玻璃嘩啦一下碎了，尖銳的貓聲一邊響起來，趙雲瀾的黑貓一躍而起，沈巍隻覺得一陣風從他的臉側劃過，隨即，他聞到一惡臭，有腐爛的臭味，又帶著刺鼻的腥。

黑暗裡，誰也沒看見沈巍憑空出手，一把抓向虛空，而後他攤開手，一條通紅的小蟲子在他手心裡恐懼地扭著，沈巍麵無表地死了它，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把自己的煞氣收斂起來。

趙雲瀾在電話那邊似乎還說了什麼，可是乾擾信號太強，一個字也聽不清，周遭已經混了一片，貓在尖，跟什麼東西互相摔打的聲音混一團，而後一聲巨響，又有什麼給被丟了出來，撞倒了一把椅子，沈巍往後退了兩步，這時，手機已經因為沒信號而自掛斷了。

他把手機屏幕的打到最大，抬手往前照去。

一個陌生的男聲說：“小心！”

撞翻了椅子和猝然開口示警的是大慶，倒下的椅子正好把慌不擇路的郭長城絆了個四仰八叉的屁蹲。

沈巍回手正到了在病房角落裡的木桿墩布，他順勢抓起了墩布，把木桿往前一推，同時上飛快地往後一仰，一陣人牙酸的撞聲響了起來，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從他的頭頂上躥了過去。

他手裡一沉，墩布的木頭桿被從中間劈了兩半，黑影一躍而過，悄無聲息，就像一個影子，快得讓人看不清楚，徑直撲向了病床上的李茜。

李茜被注了鎮定劑，毫無知覺地躺在床上。

這時，所有人的眼睛都開始適應黑暗，借著手機的微，沈巍看見了一個黑影……張開的至有九十度以上，使得他後仰的腦袋就像個被開了瓢的西瓜。

這一次郭長城沒來得及暈過去，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心跳還沒加起速度來，腦子裡已經給刷了一片白板，全的飛快地往四肢湧去，他哆嗦得像個剛蹦過極的螞蚱，飛速飆上去的讓他有種自己的臉都大了兩圈的錯覺。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子裡狂——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那黑影是個人形，乾癟瘦長，得就像一骨架，卻著個大得嚇人的肚子，它的上肢變了一對巨大的鐮刀，無聲地吼之後，狠狠地像李茜的肚子劈了下去。

直到這時，郭長城遲來的嚎才找到了出口的門路，他不間斷地連了三聲：“啊——啊——啊——”

沈巍臉驀地一沉，極快地邁出一步，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擋在了李茜床前。

那是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老太太，可能還沒有一米五高，胖墩墩的，頭上頂著一個可笑的假發髻，隻見憑空出現，力地張開雙手，展圓滾滾的，像隻笨拙的老母似的，拚命地擋住了病床上孩。

沈巍收回已經出的一步，一進一退如電石火，竟然沒有人覺察到，同時，他遠遠地拎起了被大慶撞倒的鐵椅子，照著黑影的方向狠狠地砸了過去。

椅子準確無比地撞進了黑影的“”，把它撕了兩半，那東西發出了一聲像發怒的猩猩一樣的尖，被鐵焊的椅子撕開的藕斷連地黏著一點，晃晃悠悠地掛在一邊。

然而隨後，那黏著的地方就像是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出大大小小的氣泡，如同午夜噩夢裡那個魂不散的怪，兩半的劇烈地晃著，口中發出駭人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往一起長。

“長到一起了！又長到一起了！”郭長城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喚著，也不知是添還是添。

沈巍隻好撲過去，把砸在床頭之後飛出去的鐵椅子撿回來，然後衝著那怪的一通猛掄。

沈教授人斯文，起手來可一點也不客氣，穩準狠一樣不缺，在彆人還被恐懼籠罩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時，他已經先下手為強地把那玩意砸了七八瓣，這才臉不紅氣不地把鐵椅子扔在了一邊。

病房裡頓時靜默了兩秒。

隨後，大慶跳到了李茜的床頭上，著胡子說：“彆愣著，趕快走，這是死鬼，椅子砸不死它，你方才不過是仗著這屋裡氣充足，僥幸得手，真激怒了這東西可不是好玩的。”

沈巍抬起頭來，跟黑貓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沒錯你沒看錯，”大慶一臉嚴肅地說，“就是我在說話，你已經拿一把鐵椅子把死鬼都打開瓢了，就先彆在這扯什麼子不語怪力神了，快走！”

也不知道究竟是沈巍心理素質太強，還是他接程度太高，大慶話音沒落，沈巍已經如夢方醒地彎下腰，飛快地背起了李茜，急之下居然還彪悍地跟貓對了句話，沈教授問：“剛才那個老太太呢？”

貓答：“不要，會跟著，不用擔心，那不是人，是個新死鬼。”

沈巍“哦”了一聲，徹底拋棄了唯主義：“小郭警，跟上！”

郭長城張得大大的，梗著脖子，拗了一個十分高難度的造型。

沈巍背著李茜，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小郭警！”

郭長城如夢方醒，八爪章魚似地在地上掙紮了幾下，四肢並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我……我我我……”

沈巍：“彆你了，快給我開下門！”

郭長城的中心理已經負載過重燒焦了，完全是按照指令指哪打哪，聞言，連滾帶爬地推開了病房的門。

此時樓道裡連一的燈也沒有了，值班的醫生、護士就好像人間蒸發，每個病房都空的，整個一層，了個鬼樓。

黑貓以與它型不符的敏捷跑在最前麵開路，沈巍背著李茜，郭長城隻好斷後。

他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裡一圈一圈地徘徊，不知道是不是有哪一扇窗戶沒關好，總是有小風在他們周圍轉，吹得郭長城後頸發涼，這使得他那嚇得有些發麻的腦袋慢慢地清醒了過來。

他總覺得，自己後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