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說完又開了一槍，子彈穿程心的左腹部，仍然沒有痛，但全在麻痹中失去支撐，靠著牆慢慢下，在後的藤蔓葉子上留下鮮紅的跡。維德再次扣扳機，這次，近三個世紀的歲月終於顯出了作用，槍沒響。維德拉槍栓退出臭彈，再次把槍口對準程心。就在這時，他握槍的右臂好像自己炸了，一團白煙升起後，維德的右小臂消失了，被燒焦的骨碎片飛濺到周圍的綠葉中，手槍卻完好無損地掉到樓下。維德沒，仿佛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已經消失的右小臂，然後抬頭仰，在他看的方向，一輛飛行警車正俯衝下來，還沒有接地麵，就有幾名帶槍的警察跳到下麵在氣流中翻騰的深草裡，他們看上去也是材苗條的孩，但作敏捷。

最後下來的是aa，的淚眼在程心已經模糊的視線中晃著，也能聽到的哭訴聲，大意是有人偽造的電話等等。

劇痛開始出現，且來勢兇猛，程心休克了過去。很快又醒來了，發現自己已經在車裡，被不知名狀全部包裹起來，疼痛消失了，甚至覺不到的存在，意識再次模糊。最後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問：

“什麼是執劍人？”

《時間之外的往事》（節選）

麵壁者的幽靈——執劍人

羅輯對三世界建立的黑暗森林威懾無疑是偉大的功績，但最終產生這個功績的麵壁計劃卻被認為是一個極其稚的荒唐舉。人類當時像個第一次走向社會的孩子，對險惡的外部世界充滿了恐懼和迷茫，麵壁計劃就是這種神衝擊的產。隨著羅輯把威懾控製權移給聯合國和太係艦隊，人們認為麵壁計劃這一曆史的傳奇永遠結束了。

人們開始對威懾本進行深思考，由此誕生了一門學科：威懾博弈學。

構威懾的主要元素有：威懾者和被威懾者，在黑暗森林威懾中分彆是人類和三世界；威懾作，發三世界坐標導致兩個世界毀滅；威懾控製者，掌握發開關的人或組織；威懾目標，三世界放棄侵略並向人類世界傳遞技。

以威懾者和被威懾者同歸於儘為後果進行的威懾，被稱為終極威懾。

與其他類型的威懾相比，終極威懾的特點是：一旦威懾失敗，那麼再進行威懾作對於威懾者來說便毫無意義。

終極威懾功的關鍵在於，必須使被威懾者相信，如果它不接威懾目標，就有極大的可能發威懾作。描述這一因素的是威懾博弈學中的一個重要指標：威懾度。隻有威懾度高於80%，終極威懾才有可能功。

人們很快發現一個極其沮喪的事實：如果黑暗森林威懾的控製權掌握在人類的大群手中，威懾度幾乎為零。

讓人類集做出毀滅兩個世界的決定本來就極其艱難，這個決定遠遠超出了人類社會的道德和價值觀底線，而黑暗森林威懾本的形使這種決定的可能進一步降低：如果威懾失敗，人類還有至一代人的時間可以存活，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對活著的人就是全部了；如果因威懾失敗而進行威懾作，向宇宙廣播兩個世界的坐標，那毀滅隨時都可能到來，這個結果遠糟於放棄威懾作。所以，當威懾失敗時，人類的群反應是完全可以預測的。

但個的反應無法預測。

黑暗森林威懾的功，正是建立在羅輯個的不可預測上。當威懾失敗時，決定他行為的更多是他的人格特征和心理因素，即使是基於理智，他個人的利益與人類整利益未必契合。威懾紀元初，兩個世界對羅輯的全部人格特征進行了極其詳細的研究，並建立了相應的數學模型，人類和三的威懾博弈學者們得出了幾乎相同的結果：依威懾失敗時的神狀態不同，羅輯的威懾度在91.9%至98.4%之間浮，三世界絕對不敢冒這個險。

在威懾建立後很短的時間裡，雖然還沒來得及進行上述的深研究，但人們很快覺察到了這個事實，聯合國和太係艦隊立刻把威懾控製權還給羅輯，就像扔出一塊滾燙的鐵。從收回到還控製權，前後隻有十八個小時的時間，但這段時間已足夠水滴摧毀環繞太的核彈鏈以阻止人類進行坐標廣播，而敵人沒有行，這被認為是三世界在這場戰爭中的最大失誤，而人類則冷汗淋漓地長出了一口氣。

於是，羅輯一直掌握著黑暗森林威懾的控製權。他的手中，先是握著太核彈鏈的起開關，後來握著引力波的發開關——兩個世界的戰略平衡，像一個倒放的金字塔，令人心悸地支撐在他這樣一個針尖般的原點上。

黑暗森林威懾是懸在兩個世界頭上的達克利斯之劍，羅輯就是懸劍的發，他被稱為執劍人。

麵壁計劃並沒有為曆史，人類無法擺麵壁者的幽靈。

如果說麵壁計劃是人類曆史上首次出現的怪，那黑暗森林威懾和執劍人在曆史上卻有過先例。公元20世紀華約和北約兩大軍事集團的冷戰就是一個準終極威懾。冷戰中的1974年，蘇聯啟perimeter計劃，建立了一個後來被稱為末日係統的預警係統，其目的是在北約核突襲中，當政府決策層和軍隊高級指揮層均被消滅、國家已失去大腦的況下，仍備啟核反擊的能力。它利用核監測係統監控蘇聯境的核跡象，所有的數據會彙整到中央計算機，經過邏輯判讀決定是否要啟核反擊。這個係統的核心是一個絕的位於地層深的控製室，當係統做出反擊的判斷時，將由控製室的一名值班人員啟核反擊。公元2009年，一位曾參加過perimeter戰略值班的軍對記者披，他當時竟然隻是一名剛從伏龍芝軍事學院畢業的二十五歲的尉！當係統做出反擊判斷時，他是毀滅的最後一道屏障。這時，蘇聯全境和東歐已在火海之中，他在地麵的親人和朋友都已經死亡，如果他按下啟反擊的按鈕，北大陸在半個小時後也將同樣為生命的地獄，隨之而來的覆蓋全球的輻塵和核冬天將是整個人類的末日。那一時刻，人類文明的命運就掌握在他手中。後來，人們問他最多的話就是：如果那一時刻真的到來，你會按下按鈕嗎？

這位曆史上最早的執劍人說：我不知道。

人們現在的希就是：黑暗森林威懾能夠出現像20世紀的核威懾那樣好的結局。

歲月在詭異的平衡中流逝，威懾已經建立了六十年，已過百歲的羅輯仍執掌著威懾控製權。他在人們眼中的形象也在慢慢變化。

主張對三世界采取強政策的鷹派不喜歡他。早在威懾剛建立時，強派就主張向三世界提出更加苛刻的條件，企圖徹底解除三世界的武裝。有些方案已經到了荒唐的地步，比如“移民”計劃，提出讓三人全水，然後由貨運飛船送至奧爾特星雲，再由人類飛船接運到太係，存儲於建造在月球或火星上的乾庫中，依據某種條件分小批逐步解凍。

溫和的鴿派同樣不喜歡羅輯。他們關注的焦點集中在被羅輯泄坐標的187j3x1恒星係中是否有生命和文明上。對這一點，兩個世界的天文學家們都無法做出肯定的回答，無法證明有，也無法證明沒有。但羅輯肯定有世界毀滅罪的嫌疑。他們認為，人類和三兩個文明要想建立一個和平共的世界，必須以泛宇宙的人權係為基礎，即承認宇宙間所有文明生都擁有完全平等的人權。而要使這樣一個泛宇宙人權係為現實，就必須對羅輯進行審判。

羅輯對兩者都沒有理會。他隻是握著引力波發的開關，沉默地堅守著執劍人的崗位，堅守了半個世紀。

人們發現，人類對三世界的任何政策，都不可能繞過執劍人，沒有執劍人的承認，人類的政策在三世界沒有任何效力。這樣，執劍人就為像麵壁者一樣擁有巨大權力的獨裁者。

隨著時間的流逝，羅輯的形象由救世主一天一天地變了一個不可理喻的怪和毀滅世界的暴君。

人們發現威懾紀元是一個很奇怪的時代，一方麵，人類社會達到空前的文明程度，民主和人權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另一方麵，整個社會卻籠罩在一個獨裁者的影下。有學者認為，科學技一度是消滅極權的力量之一，但當威脅文明生存的危機出現時，科技卻可能為催生新極權的土壤。在傳統的極權中，獨裁者隻能通過其他人來實現統治，這就麵臨著低效率和無數的不確定因素，所以，在人類曆史上，百分之百的獨裁製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技卻為這種超級獨裁的實現提供了可能，麵壁者和持劍者都是令人憂慮的例子。超級技和超級危機結合，有可能使人類社會退回黑暗時代。

但大多數人也承認，目前還不到停止威懾的時候。隨著智子封鎖的解除和三世界的知識輸，人類科學飛速發展，但與三世界比，還相差兩到三個技時代；隻有當兩個世界科技實力相當時，才能考慮停止威懾。

還有一個選擇：把威懾控製權給人工智能。這一選擇曾被認真考慮，並進行了大量的研究試驗，它的最大優勢是威懾度極高，但最終被否決了。把兩個世界的命運付給機，這本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試驗發現，a.i.對威懾所麵臨的複雜況做出正確判斷的幾率比人要低許多，因為這種判斷本所要求的不僅僅是邏輯推理能力。另外，在政治上這也不會使人們覺更好，這不過是把人的獨裁轉化機獨裁，從政治角度看更糟糕。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智子對a.i.的乾擾。雖然這種況從未發生過，但僅僅這種可能的存在就使這個選擇為不可能。

折中的選擇是更換執劍人。即使不考慮以上的因素，羅輯已是百歲老人，思維和心理隨時可能出現異常波，把兩個世界的命運放到他手中很難讓人放心。

程心恢複得很快。醫生們聲稱，即使那把手槍中的十顆7毫米子彈全部擊中，即使的心臟被擊碎，現代醫學也能把救活並恢複到與正常人基本無異的健康狀態，但如果大腦被擊中就沒救了。

據警方，維德幾乎功。世界上最近的一起謀殺案發生在二十八年前，而這個城市已經近四十年沒有謀殺犯罪了，警方對預防和偵破謀殺案已經生疏。是另一名執劍者候選人，維德的一個競爭對手，向警方提出警告，但他也沒有任何證據，隻是以這個時代所沒有的敏銳覺察到了維德的意圖。半信半疑的警方耽誤了很多時間，直到發現了維德偽造aa的電話時才采取行。

許多人到醫院來看程心，有政府、聯合國和艦隊的員，社會各界的人士，當然也有aa和的朋友們。程心現在已經能夠很容易地分辨現代人的彆，同時也漸漸適應了外表完全化的現代男人，覺他們有一種的時代的男人們所沒有的優雅，但他們還遠不可能對產生異吸引力。

隨著陌生的消失，程心進一步了解這個時代，可目前還隻能待在病房裡。

這天，aa在病房中為放了一部全息電影，說是本屆奧斯卡獎的最佳影片，名《長江話》，取材於李之儀的《卜算子》“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影片描寫一個沒有年份的上古田園時代，分彆居住在長江海口和源頭的一對的。整部影片中，男主人公之間的距離不可越，他們從未見麵，連想象中的相會畫麵都沒出現過，但他們的思念之卻被表現得無比淒婉人。影片的攝影也十分唯，長江海江南的清麗婉約和源頭青藏高原的雄渾壯闊相互映襯，令程心陶醉。影片毫不見的時代那類商業化的張揚，故事像長江一樣從容流淌，使融其中。

程心想到，現在就在時間大河的江之尾，而江之頭卻空的……

這部電影激起了程心對新紀元文化的興趣，當能走時，aa又帶去了畫展和音樂會。程心清晰地記得公元世紀在798廠和上海現代藝雙年展中見到的那些變態怪異的東西，很難想象那時的藝延到現在是什麼樣子。但看到的畫都很溫和寫實，而的彩中又躍著生機和，覺那一幅幅畫就像一顆顆心，在為自然和人之輕輕跳。至於音樂，覺聽到的都像是古典響曲，讓又想到了那部電影中的長江，厚重雄渾又從容舒緩，像是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江麵的流水，不知不覺中到不是水在流，而是人在向上遊走，就這樣被帶了很遠很遠……

這個時代的文化藝與程心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但也不是簡單地回歸古典，更像是自後現代以後的螺旋升華，完全建立在一個新的學基礎上，比如《長江話》中就包含著對宇宙時空的深刻喻。但使程心最為激的是，21世紀後現代文化藝中所充斥的那種晦暗絕變異喧鬨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馨的寧靜和樂觀。

“我這個時代，但想想也讓人吃驚的。”程心說。

“要是知道這些電影、畫和音樂的作者，你就更吃驚了，他們都是四年外的三人。”aa說，看著程心目瞪口呆的樣子，開心地大笑起來。

《時間之外的往事》（節選）

文化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