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懷》第七章 車裏

下班後,星瑤照舊跟方方一起坐電梯。

方方老公來接下班,兩人打招呼告過別之後,星瑤安安靜靜地站在公司樓下等。

正低頭檢查包裏的錄音筆有沒有忘帶,旁邊同公司有兩個孩在邊走邊聊天。

忽然其中一個孩偏頭,“你看那輛豪車帥不帥?”

另一個生跟著的視線過去,驚呼道:“勞斯萊斯啊,當然帥。”

孩激道:“會不會是總裁啊,這個地段能開得起這車的好像也不多。”

“總裁昨天不是開的阿斯頓馬丁嗎?”

“哎呀,那不是隨便換著開嘛。”

兩人邊走邊說,不約而同地有些臉紅。

星瑤順著們剛剛指的地方去,那裏果然停著一輛車,兩秒後後車窗降下。

出男人驚豔的側臉,下頜線清晰,高的鼻梁上架著副金邊眼鏡,右手手肘搭在車窗邊緣,正麵無表地看著前方,仿佛降下車窗的不是他。

星瑤沒見過他戴眼鏡,鏡片後的丹眼時不時眨一下,有種斯文敗類的古典儒雅,跟他平時上的氣質不太相符。

卻意外的很合適,像民國時期留學歸來的貴公子。

星瑤走過去,就聽見男人冷冷的兩個字。

“上車。”

好吧,這個語氣,什麽溫儒雅,全靠自己腦補。

司機開車,星瑤看了眼空著的副駕駛,還是坐到後座。

沒有一點聲響,顧修然本來也不是多話的人,大多時候都懶得張。

顧修然翹著二郎,後腦勺枕在靠椅上,餘瞥著上車的孩,長發如瀑布般垂下,沒噴香水,洗發水的清香被風吹到他鼻尖。

男人不著痕跡地閉了閉眼。

星瑤穿著普普通通的黑西裝,版型寬鬆,兩人並排坐在後座,能明顯看出男人的長了一大截。

兩人的離得很近,不自然地往後收了收。

與此同時,聽見顧修然一聲哼笑,好像在說“你還真是沒怎麽長。”

星瑤當沒聽見,從包裏拿出錄音筆,打開,而後抬眼看著顧修然。

兩人視線相對,不大的空間裏愫肆意瘋長,溫度急速上升。

駕駛座的司機咳嗽一聲,打破了這種氛圍。

星瑤回神低下眼,顧修然好像也有點不自然,抬手了下鼻子。

“可以開始了。”

說完又躺回座椅上,閉著眼,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著。

星瑤翻出早就準備好的采訪提綱本,上麵的問題寫得很清楚。

一回頭卻發現男人又閉上眼了。

這要怎麽開始啊?

兩分鍾後,星瑤實在等不下去了,他的膝蓋。

顧修然眉頭微蹙,睜眼輕飄飄地看了星瑤一眼。

星瑤眨了眨眼,跟他對視。

寫著問題本子被遞到男人麵前。

他接過,單手輕輕鬆鬆地拿著上下瞟了幾眼,片刻後不知想到什麽,幾不可聞地從鼻腔裏溢出一聲輕嗤。

隨即懶懶地開口。

第一句話出口的時候,星瑤怔了一下,隨即立刻低頭開始在本子上速記。

男人的邏輯很強,雖然惜字如金,但信息量很大,要仔細打磨,星瑤不敢走神,認認真真地聽著,一個字都不敢錯過。

司機很有經驗,車速控製得恰到好,不會太快也不會太慢,窗外景變換,落日漸漸沒不見。

星瑤渾然不覺,隻自顧自低頭唰唰記著。

這個過程中,終於意識到這六年顧修然究竟為了一個多麽優秀的商業巨鱷。

他對市場的敏銳度觀察力,以及對投資前景的展,無人能及。

縱使星瑤大學時見過的頭發花白的專業課教授,也不曾如他這般。

男人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星瑤的手心已經被汗浸

涼涼的,剛才不覺得,這會兒停下來被風一吹才覺得有些冷。

下一瞬,車窗緩緩升起,不留一隙。

星瑤往外看了一眼,才發現天漆黑。

放在座椅一邊的錄音筆顯示已經錄了兩個小時十一分鍾。

車子還在開著,不知道要去哪裏。

星瑤看了一眼又靠回去閉目養神的男人,有點擔心自己該怎麽回家。

冬季公車停得早,打車的話估計得大幾百。

腦子裏一直想著同一件事,注意力就會慢慢渙散。

車裏開著暖氣,星瑤早上起得早又沒睡午覺,這會兒腦袋一點一點的,像個小鵪鶉。

睡著前失去意識的瞬間,星瑤聞到一清冷的冷杉香,淡淡的。

勞斯萊斯車發亮,在黑夜裏像隻蟄伏著的獵豹。

車子最終在星瑤住的單元樓下停下。

小區很老了,道路很窄,勉強能塞輛轎車,路過的居民一步三回頭看向這輛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豪車。

暖氣很足,孩安靜地窩在男人懷裏,小微張,睡得酣甜。

顧修然探手試了下孩紅撲撲臉蛋的溫度,輕聲對司機說:“暖氣低點。”

外溫差過大,等下一出去很可能會冒。

司機忙照做,過後視鏡能看見男人黏在孩臉上的目

不震驚是不可能的,這麽多年,他就沒見過顧總跟哪位異說超過三句話,更別說做這麽親的舉了。

顧修然人緣很好,朋友一茬接著一茬,但是幾乎沒有朋友,飯局上偶爾出現生也是朋友帶去的。

男人手掌拖著懷裏孩的下,大拇指挲著微張的,凸起的結上下滾,丹眼肆無忌憚地盯了半晌,最後視線上移,輕輕在潔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司機過後視鏡目睹整個過程,目瞪口呆,猛地閉上眼往座位裏,盡量減存在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看不出來,顧總竟然還親人家小姑娘。

星瑤醒來的時候歪頭枕在座椅上,車裏隻剩下他們兩個,司機不知道去哪裏了。

竟然在車上睡著了,有點不好意思,坐直抬手脖子。

然後又到奇怪,這個姿勢竟然沒有不舒服。

旁邊的男人忽地轉過頭,對上的目,模樣帶著點,淡淡諷:“你睡得倒是好。”

說完若有其事地服的皺褶。

星瑤順著他的作看去,不明白他的意思。

顧修然:“……”

呆瓜。

半晌,男人放下著襯衫的手,開口。

“醒了就回去睡覺。”

星瑤點點頭,利落地拿起包包下車,等手搭上車門時,作一頓,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這是哪裏。

後男人似乎能看在想什麽,“怎麽,怕我把你賣了?”

說著幹脆下了車,繞過車頭走到這邊,一把把車門拉開。

星瑤才發現這是在自己租的房樓下,忙拎起包下車,乖巧地衝男人笑了下。

“連個謝謝都沒有?”

孩剛下車就被男人過來的手臂攔住,前麵是他,後是車。

星瑤心髒怦怦跳,彈不得,隻得出右手,大拇指彎曲兩下。

這是手語中的謝謝。

顧修然怔住,他想起六年前,兩人剛坐同桌,最常見到的手勢就是這個。

他原本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後來為了跟流倒是把手語幾乎都學完了。

那一陣子邊的那些狐朋狗友還以為他中邪了。

顧修然把胳膊放下,淡聲道:“上樓早點休息。”

星瑤點點頭,男人站在原地一,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

星瑤擺擺手,一路進到單元口開始爬樓梯。

顧修然站在原地,看到三樓那戶的燈亮起,確認已經安全到家,這才轉回到車裏。

-

星瑤回到家走進廚房熱了杯牛,剛剛睡醒,這會兒腦子不太清醒,總覺得有什麽事忘了。

等到湊合著吃完晚飯打開電腦準備寫稿子的時候,星瑤終於反應過來。

顧修然怎麽會知道的地址,應該沒有跟他說過才對。

星瑤甩了甩腦袋沒再多想,打開錄音筆和記筆記的本子。

最開始有幾分鍾的空白,星瑤不可自抑地回想起兩人對視的畫麵。

片刻後,孩耳朵滾燙,連帶著脖頸都燒紅。

財經采訪稿很難寫,數據量大是一方麵,顧修然的回答偏偏又簡短得不行,需要記者從他所說的話中展開關鍵信息,進而擴大到整個金融市場,最後完一片財經新聞稿的撰寫。

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窗簾沒拉,能看到窗戶玻璃上的水霧。

早上六點,星瑤終於敲下最後一個句號,把完稿發給梁潔,子往後仰了個大大的懶腰。

通宵熬夜對於編輯這個行業來說是家常便飯,在報社時要等記者把稿子發來他們才開始工作,幾乎每天都要加班。

這也是為什麽一定想找一個離報社近的房子,晚上加班到十點早就沒公車了,打車費又實在是負擔不起。

星瑤也沒想著再瞇一會兒,收拾收拾就出門去坐早班公車了。

天氣越來越冷,星瑤圍了條圍巾,下在裏麵,跟上班族一起在公站牌等車。

到公司時時間還早,整棟寫字樓靜悄悄的。

星瑤徑自上了頂層,走進總裁辦才發現顧修然辦公室的門竟然是開著的。

純黑大門留了一條,能看見懶懶地靠在老板椅裏閉目養神的男人。

應該也通宵加班了吧?星瑤默默地想。

星瑤剛坐下,後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很輕,不仔細聽聽不見。

抬眼就看見端著咖啡杯的男人從旁邊的過道走過,直,慢悠悠地晃進茶水間。

星瑤把筆記本掏出來放在桌上,準備查一下幾天後在臨市舉辦峰會的幾位金融人士的信息。

還沒兩分鍾,剛剛端著咖啡進到辦公室的人再度晃出來,仍舊往茶水間去。

星瑤抬眼看他一眼,看來真的通宵了,困這樣。

顧修然第三次從星瑤旁邊經過的時候,終於沒忍住,抬頭直直進男人一雙上挑的丹眼裏。

這麽晃來晃去,還沒聲音,真嚇人的。

然而,他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早”。

星瑤:“……”

姑娘無所適從地點了下頭。

-

顧修然癱回老板椅,往上彈了一下後,男人懊惱地按了按眉心。

剛剛星瑤沒來之前,他一直在做夢。

夢裏全是兩人做同桌的畫麵。

那是北寧一中高二剛開學一周,星瑤因為初見就把顧修然抱了的壯舉傳遍學校,自然也傳進了班主任耳朵裏。

許是為了照顧小姑娘的特殊況,班主任幹脆讓星瑤跟顧修然坐在一起。

在那之前,顧修然同桌的位置一直是空著的。

小姑娘表麵上很黏他,但實際上除了整天跟在他後當個小尾之外,並不會跟他說話。

細白胳膊下著的那個本子上滿是娟秀工整的筆跡,星瑤沒事就在上麵寫寫畫畫,明明可以用這種方式流,但沒有。

喜歡自己跟自己玩,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跟外界流。

顧修然從那裏得知星瑤的遭遇,所以他理解

的沉默寡言他能理解,的突然流淚他能理解,的滿是刺他也能理解。

除了理解,還有心疼。

那時候的年還不知道,這種類似同的心疼就是心的開始。

那陣子他連籃球都不怎麽打了,整天坐在班裏學手語。

學累了就聽手語歌,為此沒被各科老師訓。

後桌坐著王奇,顧修然的狐朋狗友之一。

趁著星瑤出去上廁所的時機,王奇竄過來,看清顧修然桌麵上攤著的手語書後,他雙手抱頭哭唧唧天,明白等會放學後的籃球又打不了。

“然哥,你整天廢寢忘食的,以後這是要學特殊教育啊?”

顧修然認真地記著書上的知識點,沒搭理他。

王奇隻當顧修然默認了,越說越來勁。

“你可別啊,我們那些個理數學老師知道了不得瘋?”

“還有啊還有……”

顧修然被他吵吵得頭疼,憋出句髒話,“瘋你爹。”

王奇:“……”

年餘往小姑娘的位置看去,的桌麵很幹淨,的水杯規矩地放在右上角,旁邊是擺放整齊的文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努力地學手語。

十八歲的顧修然想破腦袋,最終得出個結論。

他這個做同桌的,總該盡一盡責任,這也是人之常

他向來是個樂於助人的三好學生。

不過這話顧修然沒說,也幸好他沒說,否則王奇能把屋頂笑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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