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裴尋避開兩個老人，把錢袋放在了屋子裏。

老人其實也沒啥好帶的口信，他們捎的話很家常，隻有一句。

“等仗打完了，讓他記得回來吃飯哩。”

自己的孩子死在了沙場上，這是沒辦法的事，兩個老人孤單久了，漸漸也就把那個年年來看他們的小夥子也當兒子來關心了，總是記掛著他。

裴尋點頭應下，便和蘇汐一起離開前去營帳。

兩個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有提昨晚的事。

裴尋雖然喝醉後不記事，但是他一醒來就察覺到儲戒裏盒子的封印被打開了，蘇汐應該也沒想避著他，放得極其隨意，幾乎一看就知道被過。

他其實是想找蘇汐聊聊的，又不知道怎麽張口，幹脆就保持沉默了。

邊疆的沙土幹燥，風裏帶著灼熱的氣息，好在天變快，早上的烈日已經被烏雲遮蓋。

天邊黑的一片，自帶迫，營造出一種張的氛圍。

修仙界和凡界定過規矩，他們不會擅自手凡界的事，蘇汐和裴尋便在戰選了塊高地，沒有下去。

兩軍對壘，戰旗飄揚。

厭璃一早就察覺到了兩個人的氣息，畢竟也有靈力，對修士的察覺度會比凡人高，見兩人沒有手的，這才鬆了一口氣。

以裴尋和蘇汐的實力，要是真手，這仗就不用打了，這可不一定是好事。

先不說公平不公平，修仙界的修士手那便是改了國家運數，是大忌。

戰鼓咚咚咚的被敲響。

所有的士兵都像繃脊背的貓，蓄勢待發。

“衝啊——”厭璃舉起長刀，仰天一聲令下。

“衝啊——”

“衝啊——”

無數的聲音回響在曠野，撞在遠方的石頭上，又反彈回來，氣勢如虹，威震天地。

這是很難用言語去描繪的震撼場麵，任何繁雜華麗的語言都無法展現無數人拋棄生死，衝往戰場的模樣。

在那一瞬間，那些他們素未相識的士兵似乎都變得滿起來，仿佛過那些士兵，就能看到一家一戶的燈火炊煙。

那是他們用生命守護的家國天下，煙火人間。

他們也許很渺小，很普通，沒有出的武力，沒有驚人的才華，但是在那一刻，他們卻比任何人都要偉大。

就算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多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是戰士兩個字，落在他們上，便是無冕的榮耀。

蘇汐突然就想起了一開始走進軍營的時刻。

想來那個時候拿出國師令，厭璃卻沒有按照禮數出門迎接，一定是把當了京城的高吧。

事實上，厭璃很討厭那群坐在京都華貴馬車裏的達貴人，這種不喜在他們把戰爭的傷亡當做一個普通的數字，揮揮手讓退下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因為高閣之中的貴人們並不認識骯髒下賤的士兵，他們是賤民賤命，不值一提。

但是對於厭璃來說，和他們一起喝過酒，猜過拳，知道誰家有八十歲老母，也知道誰家有未斷的娃娃。

在張而匆忙的戰事之中，他們會聚在一起，聊聊誰家孩子可，聊聊哪個兄弟還沒娶媳婦兒。

讓厭璃記憶最深的兩件事，發生在剛當上將軍的時候。

在夜晚和兄弟們圍著燃燒的火柴聊天，一個憨憨的年被聊的臉通紅。

一問才知道，這小夥家裏給定了親事，是個特溫的姑娘，在家裏等著他打完了仗回來親。

當時厭璃怎麽說得來著？

哦，當時拍著他的肩，哈哈大笑道：“等這仗打完了，我特批你回去親！”

那小夥也是個害的，燃燒的火映著他紅著的臉，他的聲音細若蚊蚋，小聲和道謝。

後來？後來他死在了那一場戰爭裏麵。

還有一個，一直跟在左右，家裏有個三歲的娃娃。

他就經常和厭璃炫耀他閨。

“俺家那閨喲……呼呼，咱這大老都搞不明白咋這麽。”

“俺回家都不敢抱，怕把給壞嘍！”

那個時候，厭璃就會恍惚片刻，會想到的父親。

也不知道老爹在軍隊裏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炫耀的。

畢竟還會舞刀弄槍呢！

那個士兵時不時就會想娃想到唉聲歎氣，但是那個時候，厭璃已經怕給承諾了。

對他說，要是有時間，就空回家多看看吧。

後來啊，後來這個人也死了，是去看得他家娃娃。

真的白乎乎的一個團子，拉著的，應該剛剛學會說話，聲氣地問要爸爸。

不能把的爸爸還給，隻能從的私款裏盡力多拿點恤金給們。

聽見他的老母在那哭嚎：“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啊……沒了你我們怎麽活啊……”

聽見他妻子的嗚咽。

隻有他的兒，那麽大一點，幾乎沒見過的父親幾麵，眨著一雙烏黑的大眼，嗦著手指茫然地看著大人們哭。

天不怕地不怕的厭璃是從那個時候起，真正意識到自己害怕什麽東西。

害怕死亡。

也許從父親戰死沙場的那一刻，就開始害怕了，隻是忙著求生，刻意忽略了這種。

害怕老母失去孩子的哭嚎，害怕妻子失去丈夫的嗚咽，害怕孩子問要爸爸。

然而當去京都稟報，希獲得更多恤的時候，那個尚書怎麽說的？

他說，不就是死了幾個人嗎？

幾個人？那是上千的將士！

厭璃暴脾氣，當時氣得甚至想要提刀砍死那個尚書。

可是不行，得忍著，哪怕伏低做小，也要要來恤。

上擔著的，早就不是自己了，是千上萬的英魂，是千家萬戶喪子喪父的家庭。

那點在達貴人眼裏的破錢，是那些家庭的生計。

得忍著，把錢給他們要過來。

那是該屬於他們的錢。

那個尚書被人暗殺的時候，厭璃幾乎想要仰天長笑，開了兩壇子酒，一醉方休。

痛快啊。

多行不義必自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