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華國學院是所有藝類考生都嚮往的最高殿堂, 不僅位列華國八大院之首，在國際上也有盛譽。

秋嫻的恩師姓林，今年已經有七十五歲高齡了。他年輕時曾公派出國, 在列賓院潛心苦修十餘年, 學後回國任教。現在他是華國院的名譽院長, 有個雅號做「林桃李」，不管是誰見了他都要尊稱一句林先生。

秋嫻說：「林老師早就不給本科生上課了，我是他帶過的最後一屆研究生，現在他手下隻有兩個博士。以恆, 你要知道，能讓林老師為你寫推薦信, 這是多麼大的榮譽。」

蕭以恆是真的在繪畫上很有天分, 秋嫻惜才, 不願意讓他的天賦白白浪費。但秋嫻同時也知道，蕭以恆的文化課績一直穩居年級第一, 拿過的學科競賽獎盃數都數不清, 不管他報考哪所大學, 都能拿到全額獎學金。

讓一個績名列前茅的孩子，放棄一條普通人眼中的「康莊大道」，轉去選擇一條荊棘曲折的藝之路……若讓其他人知道了，肯定會覺得瘋了吧。

「其實這件事的重點, 不是『天賦』, 而是你究竟喜不喜歡繪畫。天賦很重要, 但你的心更重要。如果和繪畫相比，你更喜歡理、數學, 那老師當然支援你去華大；但是，如果你覺得繪畫更重要, 那我衷心希，你能為我的師弟。」秋嫻著沉默不語的蕭以恆，說出了一席肺腑之言。

「……謝謝老師。」蕭以恆點點頭，臉上的表鄭重而嚴肅，「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的。」

「沒關係，你考慮多久都可以。」秋嫻把那封推薦信摺好，重新放回了信封中，「這個寒假，華也會舉辦冬令營，隻要有這封推薦信在，冬令營就會為你保留一個名額。即使你沒有報名，隻要拿著這封推薦信去報道，就可以和其他學生一同營。」

……

客廳裡，許君把寶寶抱在懷裡，有些笨拙地拍打著寶寶的後背，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寶寶順利打出一個嗝。

作為一個alpha，有著充足的力熬夜工作，趕建築工程圖時可以連續兩三天不睡覺，依舊神奕奕；可是當為新手媽媽後，卻被一個幾斤重的小傢夥弄得焦頭爛額，半夜孩子一哭，就要爬起來給他餵換尿布。

許君笨手笨腳地折騰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向屋裡的另一個人求助。

「那個，厲橙同學，你會帶孩子嗎？」

厲橙本來坐在沙發裡無所事事地玩手機，聞言，手一抖，震驚地看向許君。

他指了指自己的一頭金髮，反問：「您看看我這外貌，就差把『熊孩子殺手』在腦門上了，您怎麼會覺得我會帶孩子？」

「……呃，因為你是omega？」

「……那您還是人呢。」

omega男孩和alpha人麵麵相覷，同時嘆了口氣。

厲橙收起手機，穿過滿地的抱枕和玩偶，走到了搖籃旁。許君就坐在搖籃旁邊的小沙發裡，把孩子抱在懷中，一下一下輕拍他的後背。

柚柚出生時，厲橙才八歲大，他父母那時候都健在，自然不會讓一個八歲的小朋友去照顧一個小小朋友。所以在八歲的厲橙眼裡，柚柚就是個可的小洋娃娃，吃喝拉撒都有父母負責，他隻需要逗妹妹玩就好了。

可是現在厲橙已經十七歲了，快要年了，在這個年紀的他眼裡，胖嘟嘟的滿月寶寶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又脆弱又可怕。

厲橙忍不住問：「現在不是有很多育嬰中心嗎？我看新聞裡說，那些人造子-宮降生的寶寶，都會去育嬰中心養到三個月大再回家，為什麼不把寶寶送到育嬰中心，多省心啊。」

許君一邊拍著寶寶的後背，一邊搖搖頭：「寶寶是自然生產的，育嬰中心不收。而且就算他們收，秋嫻也捨不得送過去，金屋銀屋不如親手築巢的小屋，這家裡每一個絨玩都是給寶寶挑的，每一塊毯都是親手織的。」

說著，許君指了指包裹寶寶的繈褓：「你看這塊布的這個角，是不是看上去很舊？這是我的一件襯衫，秋嫻拆了一角在繈褓上，因為說這樣就會有我的味道。其實還沒有分化的兒是本聞不到資訊素的，但是秋嫻能聞到，築巢不是為了孩子，更是為了omega自己。」

厲橙聽了似懂非懂，築巢行為並不是每個omega都會有的，至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現過。按照書上講的，在標記行為發生後，omega會對alpha的資訊素充滿眷，甚至會主收集alpha用過的東西築巢。

真是莫名其妙。他也被標記過（咳），他就沒覺得蕭以恆的資訊素有什麼特殊的吸引力嘛。

就在厲橙神遊天外時，旁邊的許君終於把寶寶哄睡了，輕手輕腳地把孩子放回了搖籃裡。

厲橙看到這一幕，越發覺得養育孩子不容易，他以後結婚了，絕對不要養寶寶！

就在他們圍著搖籃看寶寶時，書房的大門開啟了。秋嫻和蕭以恆一前一後走了出來，看樣子已經談完話了。

厲橙很好奇他們兩人剛剛說了什麼，但又不想去問蕭以恆，因為這樣會顯得他很關心他。

轉眼就到了中午。

秋嫻留兩個男孩和們一起吃午飯，這一頓是許君下廚，手腳麻利，四十分鐘就做出來五菜一湯，雖然都是簡單菜，但厲橙格外捧場，吃得頭也不抬，連連稱讚好吃，是米飯就添了三碗。

蕭以恆忍不住提醒他：「你就不怕把你的腹吃沒了？」

「沒事兒，回去遊三公裡，腹就回來了。」厲橙吃飽喝足，終於放下筷子，開始喝湯，「我要是現在上秤，肯定要比早上重兩公斤呢！」

秋嫻忍笑：「你說得也太誇張了。我倆的手藝都一般的，這就是普通的家常便飯。」

「就因為是家常便飯，纔好吃！」厲橙認真地說，「我都有七年……不，快八年沒吃過這種家常便飯了！」

許君好奇地問：「你爸媽平常不下廚嗎？」

秋嫻趕忙給使了個眼，在桌子底下踢了好幾腳。alpha被老婆踢得滿頭問號，實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厲橙看到了們之間的作，開玩笑道：「秋老師您別踢啦，您踢的桌子都在晃，一會兒非塌了不可。」

「……」秋嫻訥訥：「我哪兒有那麼大力氣。」

「我父母走得早，您不用替我難過。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早就接這件事了。」厲橙笑笑，口吻聽上去還輕鬆的，「而且又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這件事嘛。您放心，我沒那麼脆弱，而且我……」

「厲橙，吃魚。」坐在他邊的蕭以恆忽然給他挑了一塊魚，而且還是魚尾上最最完整的那塊魚。所有的魚刺都被提前摘掉，落在厲橙碗裡的，是完完整整白白凈凈的一塊魚。「吃魚遊得快。」

厲橙一愣：「你這是什麼封建迷信？」

「這不是封建迷信，這是好兆頭。」

就這麼一打岔，關於厲橙父母的事就這麼不知不覺地帶了過去，厲橙專心吃魚，蕭以恆專心給他挑魚，一時間氣氛意外地好。

許君的視線落在兩個小朋友上，看出了些什麼。

為了慶祝秋嫻的寶寶降生，厲橙提議大家舉杯「走一個」。他們沒有喝酒，喝的是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冰可樂。

飲料罐外壁上掛著晶瑩的水珠，一口下去，冰到頭皮發麻。厲橙喝得太猛被嗆到，一不小心沾到了T恤襟上。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淺T恤，可樂一撒上去，立刻變黑了一大塊。

蕭以恆出紙巾遞給他：「你今年幾歲？喝個可樂還能弄到自己上？」

厲橙哼哼唧唧：「為父今年高壽你不知道？你要是孝順的話，就趕快把你服下來給我穿啊。」

他本來是想故意佔蕭以恆幾句口頭便宜，哪想到蕭以恆二話不說，居然真的要掉自己的T恤和厲橙換著穿。

厲橙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住自己的擺，吱哇：「蕭以恆，你別tm耍流氓啊，這這這這這還有外人呢！我自己的服穿得好好的，幹嘛要穿你的？」

蕭以恆挑眉：「你不是嫌你服臟嗎？」

「我還嫌你服臭呢！」

蕭以恆的服當然不臭，不僅不臭，若是仔細聞聞，還能約聞到一陣若有似無的高山雪鬆的沁人味道。而厲橙上的那件T恤，除了有可樂的味道以外，還帶著一嬰兒香，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和寶寶玩的時候沾染上的。

厲橙個子高，足有一米八三，秋嫻拿出家裡最長的T恤，穿在他上也像是臍裝，沒辦法，厲橙隻能苦著臉，認命地繼續穿這件髒兮兮的T恤。

「這樣吧。」蕭以恆想了想，「你不是一會兒要去我家拿作業嗎，我給你找件外套，你可以直接披在服外麵，這樣就沒人會注意了。」

因為要趕快去蕭家拿服，他們就沒再秋嫻家繼續叨擾。

秋嫻留在家照顧寶寶，許君把兩位小朋友一直送到了小區外。

一路上，厲橙一直雙手捂著口那塊可樂痕跡，樣子傻乎乎的，總擔心別人看他。

蕭以恆無奈：「早說讓你和我換服了。」

厲橙吹著口哨，左耳出、右耳進，全當沒聽到。

默默當了很久佈景的許君忽然開口：「……其實你們在談吧？」

蕭以恆：「……」

厲橙：「？？？不是，沒有，您別瞎說。」

許君：「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倆今天單獨外出，是要約會吧。」

蕭以恆：「……」

厲橙：「？？？真不是，真沒有，您真別瞎說！！」

許君點點頭：「放心，這事兒我不會告訴你們秋老師的。畢竟早這種事，還是要避著老師的。」

出一個長輩式的笑容，拍拍蕭以恆的肩膀，又拍拍厲橙的肩膀，眼神裡充滿祝福與欣。

厲橙：「有句剛句，我真的覺得您誤會了什麼。」

這世界究竟怎麼了，為什麼小虎隊覺得他和蕭以恆深種，吳教練覺得他和蕭以恆暗度陳倉，黃葉倫覺得他和蕭以恆夫唱婦隨，現在就連許君都覺得他和蕭以恆在談！

他們到底哪裡像在談！！！了？！

……

計程車停在蕭家樓下，蕭以恆上樓去取服和作業，厲橙隻能等在一樓大堂。

蕭家所在的輝煌小區是裝修的高檔社羣，一樓大堂裝修得金碧輝煌，還有沙發可供休息。厲橙上的可樂痕跡已經被吹乾了，隻剩下一塊棕的汙痕留在那裡。

厲橙總覺得大廳裡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盯著他的口看。

他問：「我不能跟你上樓嗎？你不是說你爸媽不在家？」

他對蕭媽媽印象很差，總覺得在用鼻孔看人，如果在家的話，他絕對不想再踏進蕭家一步了。

蕭以恆沒正麵回答，隻搖了搖頭。

好在蕭以恆作很快，厲橙隻在樓下等了三四分鐘，蕭以恆便拿著當年寫的作業、和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校服外套走出了電梯。

「怎麼又是校服啊……我真懷疑你的櫃裡究竟有沒有普通高中男生會穿的服。」雖然厲橙上抱怨，但他的可誠實極了，他把蕭以恆的校服外套穿在上，迅速把拉鏈拉到最頂端，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剛洗過的校服外套上還留有洗的乾淨香氣，另外，還有一陣約約地資訊素味道，環繞著他。

當厲橙穿上這件外套時，彷彿被蕭以恆抱在了懷裡。

厲橙忽然覺得有點熱，他把拉鏈拉下來一點，想要氣。

蕭以恆沒注意到厲橙的不自在，他把作業到厲橙手裡：「這是《國民健康教育課》的作業，雖然規定寫六百字，但是我當時寫了八百字，應該足夠你參考了。」

不愧是學霸，就連選修課作業都完的這麼優秀，稿紙上的字跡乾淨清楚，一筆一劃都規整漂亮。厲橙的字是不折不扣的「蟻」，麻麻一小團，和蕭以恆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厲橙在心裡暗暗比較了兩個人的字，越比越是挫敗。

算了算了，蕭以恆就算別的地方樣樣厲害，把他放在泳池裡，照樣遊不過他厲哥啊。

厲橙借到了作業，興高采烈地離開了，他要趕快回宿舍趕作業，一千二百字的小論文呢，他可要抓寫。

上的校服外套暖暖地擁抱著他的，高山雪鬆的味道在鼻間環繞，厲橙腳步輕快，不知怎麼回事，心變得格外明朗。

蕭以恆站在單元樓門口，著厲橙逐漸遠去的背影，彷彿也跟著他一起走遠。直到男孩的影完全消失不見了，蕭以恆才緩慢地舒出一口氣，轉向著電梯走去。

電梯停在蕭家所在的樓層。蕭家大門上的視覺化電子門鈴，準確地記錄下了蕭以恆的進出時間。

現在科技發達，幾乎家家戶戶都用電子門鈴，每個出現在家門外的人，都會被攝像頭記錄下來。對於別人家來說，這個電子門鈴是用來防賊防盜，而對於蕭家來說，則有另一重功效。

蕭以恆回到家裡，在玄關換上拖鞋。

擺放在玄關的一個攝像頭忽然發出了一陣機械的嗡鳴聲，向著蕭以恆的方向轉。

攝像頭在一聲「滴」響後，傳出了蕭媽媽的聲音。

「以恆，你今天怎麼回家這麼晚？」左右移的攝像頭裡散發著紅的芒，像極了蕭媽媽的眼睛，「我早就說了，你就不該去當那個什麼助教，當那個助教是能給你加分，還是能給你保送大學？還有，你剛剛回家後，怎麼又突然出門了，你出去幹什麼去了？」

集的問題砸了下來，蕭以恆神未變，裝作網路壞了、本聽不見聲音的樣子，自顧自地換好拖鞋，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裡。

好在，蕭媽媽還沒有那麼喪心病狂，並沒有在他的臥室裡安裝攝像頭，還能給蕭以恆一息的機會。

年輕的alpha把自己扔進床裡，掏出手機，經過一番作後，開啟了一個私的銀行賬戶。

賬戶裡的每一筆錢，都是這三年來，他委託秋嫻老師幫他寄賣作品後攢下來的錢。

現在，這筆錢已經累積到了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若是讓厲橙看到了，絕對要大呼小一番。

而這個賬戶，被蕭以恆直白地命名為「FXXK U MONEY」。

蕭以恆又點開了一個記賬簿，裡麵一筆一筆的填滿了蕭家爸媽為他付出的每一筆支出。

過年的歲錢、食住行的費用、補習班的錢、看病的支出……養育孩子要花費很多錢，對於蕭家這個英家庭來說那就更多了。將近十八年累積起來的總數初看非常可怕，但是隨著蕭以恆這三年來的一點點積累，現在隻比「FXXK U MONEY」多一點點了。

還差一點點，就要攢夠了。

還差一點點，他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