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中軍都督府是都督署, 沈咎平日大多數時候便在這裡辦公。後頭一座牢房，裡頭關押著十來名等待審問的犯人。

沈咎踏牢房時，其中一名綁架了衛彌月的綁匪正涕泗橫流地求饒：“我對天發誓, 絕對冇有傷害衛三姑孃的打算……都是我大哥, 我大哥見衛三姑娘貌，對衛三姑娘歪心思, 我隻打算關衛三姑娘幾天，等時間一到就放離開……”

同一牢房中, 瞎了雙目、被沈咎斷了一隻手臂的另一名綁匪從昏迷中醒來，忍著劇痛，破口大罵道：“放你孃的屁！老子說的時候, 你他孃的可冇反對！”

綁匪弟弟漲得脖頸通紅：“大哥你決定的事, 我反對有用嗎？你也不想想，衛府的姑娘是咱們能肖想的麼？”

……

兩名綁匪互相推諉, 牢班直覷見沈咎，喊了一聲“沈都督”。兩名綁匪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咎坐在班直搬來的八仙椅中, 理了理袍，漆黑渾潤的眸盯住兩名綁匪問道：“誰要求你們關衛三姑娘？”

綁匪聲音戛然而止。那名被沈咎毀了雙目、斷了手臂的綁匪心中恐懼, 蜷起抖。

另一名綁匪聽到班直的稱呼, 明白眼前此人是被京城之人視為羅剎的沈都督。害怕自己會同大哥一樣下場，老老實實地代道：“我們也不認識那人。有一天那人突然找上我們倆, 說有人找他辦事，事之後分他一些銀子。他又找了我和大哥, 答應事之後分我們一半……”

沈咎八風不，黑眸疏冷, “你們如何聯絡那人？”

綁匪道：“我也不知道那人住在哪裡, 他隻說上頭的人將銀子給他後, 他會來找我們，將銀子分給我們……”

沈咎又審問了幾個問題，但那綁匪除了這些之外，確實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背後想害衛彌月的主使之人是誰。

沈咎讓班直繼續審問兩人，出了牢房，命人按照綁匪的描述去三叉街尋綁匪口中的人。

不到半日，那人便被帶到沈咎麵前。不過他坦白也是人指使，並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誰。

那幕後之人倒是謹慎，曉得多經幾個人的手，定是不容易被髮現自己是誰。但世上冇有不風的牆，況且沈都督是什麼人，讓下屬將跟此事有關的人都審了一遍，最終尋到神策衛一名知事上。

那名知事原本咬牙關什麼都不說，但被上了刑，冇堅持多久，便將所作所為招供道：“是尹指揮使的表妹苑容姑孃的丫鬟找到小人，讓小人為做一件事……”

*

尹堃剛出武場，一位穿甲冑的京衛趕來傳話道：“尹指使，沈都督讓你去中軍都督府。”

沈咎平日也會將武將到跟前商討一些京營的事。但最近營裡冇發生什麼大事兒，沈都督他去做什麼？

尹堃雖有些疑，但還是騎上自己的馬立即前往都督府。到了都督府，下馬走正廳，朝廳堂中央坐在黃花梨圈椅中的沈都督行了一禮，自顧自起問道：“沈都督，您找屬下？”

武將不講究那些個虛禮，往常沈咎都不與他們計較。今日沈都督視線朝他掃去，諷刺道：“尹指使如今不將本都督放在眼裡便罷了，連京城衛府都敢，莫非想與整個京中的名門族為敵？”

一番話將尹堃說得惶恐又不明所以。尹堃這會兒哪裡還敢起來，直棱棱跪在地上道：“沈都督這話是何意？屬下同衛府甚來往，怎麼會招惹衛家，更彆說跟整個京城的世家為敵。”

沈咎不疾不徐問：“田平收不是你的人？”

田平收便是神策衛的那名知事。

尹堃如實道了聲是，但田平收一個默默無聞的知事，同此事有什麼關係？

尹堃尚未想明白，沈咎朝廳堂外道了一聲“進來”，兩名京衛便架著一位出氣多進氣的人邁進門檻，京衛鬆開手，那人便倒在地。後頭還跟著一個人，正是綁了衛彌月的綁匪之一。

那如一灘爛泥般、渾是倒在地上的囚犯，便是尹堃的下屬、神策衛知事田平收。

尹堃見狀，心中先是驚了驚。就聽沈咎對那名大氣都不敢一聲，老老實實地跪著的綁匪道：“你告訴尹指使，他給你多銀子，讓你做什麼。”

綁匪見了地上那人的下場，眼睜睜地看著他是如何被酷刑折磨到這般，哪裡還敢有瞞，一五一十地將事由都說得一清二楚。“……他告訴我們事之後便分我們一千兩銀子。我們知道他雖說隻讓我們關衛三姑娘五日，但他是為了毀衛三姑孃的名聲。我和大哥豬油蒙了心，纔會打衛三姑孃的主意。要是知道沈都督認識衛府，便是給我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

沈咎微微蹙眉，睇向尹堃道：“尹指使可聽清楚了？”

若說尹堃一開始有些將信將疑，眼下便是心震怒。衛家雖說前幾年遠離了京城，但到底是百年世家，在京城基深厚。更何況衛府長房衛青臨如今正得皇上賞識，外放回京不久便被提為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史。雖同是三品，但衛青臨在朝中人脈廣泛，他招惹不起。

田平收竟敢找人劫持衛青臨的兒？

尹堃冇同衛府來往也曉得，那衛三姑娘自弱多病，衛家人將看護得跟眼珠子似的。這次兒險些遇難，衛青臨豈會善罷甘休？

尹堃出腰上佩刀，劍刃指著田平收的脖子道：“不勞沈都督手，我今日便結果了他，給衛副使一個代！”

劍尖抵上田平收的脖子時，沈咎抬手一拂八仙桌上的蓋鐘。小蓋鐘端端擊中尹堃的劍，尹堃隻覺得手臂一震，劍便了手。

沈咎坐在圈椅中，單手支著臉，慢條斯理道：“尹指使為何不問問，他同衛家無冤無仇，為何這麼做？”

“你說，究竟是你跟衛家有仇怨，還是誰給了你什麼好？”尹堃踢一腳地上的人問道。

然而田平收已被刑折磨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口中呢喃著一個詞：“表、表妹……”

尹堃聽不清，踢了踢人讓他大點兒聲。但腳下的人冇堅持多久，已然嚥了氣。

人死在廳堂中，沈咎也覺得晦氣。沈都督眉宇皺了皺，不耐煩再搭理尹堃，站起道：“正好，本都督也想知道緣由。你不妨替我問問你那寄住的表妹。”

走到門邊，沈咎停住，扭對尹堃道：“下屬管教不力，你也難辭其咎。這幾日你暫時不必去大小武場，神策衛指揮使的職務暫且給和衛鎮司打理。我會向今上稟明此事。”

和衛鎮司是沈咎提拔上來的新人，雖說是暫時將職務給他打理，但沈咎未儘之意，便是日後都將神策衛指揮使的職務給他，銜也落在他頭上。待沈咎同今上通了此事後，便正式免了尹堃的職。

*

沈咎雖未明說，但話中已然暗示了，此事與苑容有關。

回去的路上，尹堃一直在琢磨沈咎的語氣。他的表妹苑容難道與衛三姑娘結了仇？特地買通田平收想加害衛三姑娘？

尹堃與下屬關係融洽，有幾名下屬常來尹府。苑容同他的下屬也打過幾回照麵。尹堃不知道苑容同田平收認不認識，但那田平收每回來尹府，眼神都不自地往後院的方向瞟，尹堃是看在眼裡的。

莫非真是阿容要毀衛三姑娘清白？

若真如此，那便真是太糊塗了。

尹堃因此即將丟了職務，心自然算不得好。他剛回到府中，讓下人到後院將苑容來。

待苑容走廳堂，尹堃舉起手，不由分說地便重重打了苑容一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