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黃杏菜花稀。初夏的南方已漸農忙季節。

午睡時分，同寢的人都睡著了，隻有蕭暮雪難以睡，耳邊不知疲倦地響著校長慷慨激昂的考前員演說。摘除掉演說中那些溫脈脈的回憶和喋喋不休的說教，用一句話便可以概括其要：拿到這個名額，你和重點大學甚至名牌大學的距離就隻差一場高考。蕭暮雪想要這個名額，因為姚慕白是從那所學校走出去的高材生，也因為姚慕白說：雪兒，你要加油，考到我們學校來！一所學校就一個名額，這麼難，真不知道哥哥當初是怎麼考上的。我不如哥哥聰明，又冇有他的勤努力，多半是考不上的。要是考不上，他該多失！還有期待我躍龍門的爸媽了……管他，懶得想了，還是來看看爺爺給我的藥方我能記住多。蕭暮雪拿出隨攜帶的藥方，一張張翻看起來。

得空就看醫書和藥方，或者看蕭蘭樞給的名著古籍，已是滲骨髓的習慣。閱讀對蕭暮雪來說，是甘之如飴的事。隻是偶爾，也會扔下書，扔下自己揹負的期，胡天海地的鬨騰。

蕭蘭樞不責怪的瞎鬨，就像不拒絕看他給的書一樣。這是種默契，一種隻有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又相互欣賞的人纔有的默契：不是他的學生，他卻是的老師。他博古通今，滿腹經綸，他想方設法讓為博聞強識的人。是他此生的希和驕傲，而他，則是心中的燈塔與太。

中考場地定在縣城的學校，參考的學生提前一天進城，以便悉考場環境。住宿由校方統一安排，六人一個標準間，轉個都能撞在彆人上，但對眾多考生來說已是天堂；夥食自理——隻這一條，就足以令人雀躍，忽略掉辛苦——終於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餐一頓了。

很多山裡的孩子因為中考第一次見了城裡的世麵。這裡的街道和老家不同，都是寬敞的水泥地麵，下大雨都不會泥濘了鞋麵。樓很高，一層層向上，有種居高臨下的迫。樹木不多，遠不如山林裡的蔥蘢，倒是整齊有序，看起來順眼舒服。滿大街都是商品店，出售著稀奇古怪、見過或冇見過的玩意。商城的專櫃裡，珠寶首飾熠熠生輝，真假難辨。街邊的小飯館從早到晚都飄著陌生的香氣，饞得人走不路。

來的那天中午，蕭暮雪和幾個同學正要出門吃飯，卻見葉寒川拎著一摞飯盒等在前臺服務：“猜我給你買了什麼？”

蕭暮雪懶洋洋地問：“該不會是不能下口的怪東西吧？”

葉寒川甩甩頭，洋洋得意：“金三角的炒飯，縣政府的泡菜，桂花嫂的腸，小屁孩的甜點。你吃不吃？”

孩們七八舌開了腔：“不是吧葉寒川，你也太有本事了，這些東西都好貴好難買到的！”

“貴、難買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有心。”

“說得對。有心，有心才最難得的。暮雪，你慢慢用，我們也覓食去了。”

“一起吃啊，乾嘛走。”

“人家葉寒川是買給你的，不是我們。你長點心吧！”

“東西買來不就是吃的？人多吃起來還更香些。”

“拉倒吧，我們可不想被人討厭。”姑娘們說說笑笑地離開了。

蕭暮雪抓抓腦袋問：“們啥意思？吃個東西還這麼多彎彎繞。”

葉寒川聳聳肩：“不關我的事，我冇說不讓們吃。”他拍開蕭暮雪向糕點盒的手說，“你準備就站在這裡吃？”

“不然呢，去哪裡？”

“我知道有個好去，跟我走。”

蕭暮雪撇撇，眼珠子還在那個盒子上打轉。

“饞死你算了！”葉寒川笑罵一句，“姑孃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點？”

“作為一個姑娘，是應該矜持些。可如果這姑娘是個吃貨，則不在此列。”

葉寒川妥協：“好吧，吃貨姑娘，請隨意。”

蕭暮雪嘻嘻一笑，立馬開吃。

城外，無車馬喧囂的僻靜，有一大片幾乎無人踏足的白樺林。此時正好，樹影憧憧，君影草搖曳在深重的樹中，白的花朵低眉順目的朝向生養它的褐大地，自有朝聖者的虔誠。寬闊的溪流繞過樹林安靜從容的流淌，不聞聲響。河岸上芳草過膝，野花遍地。人蕉臨水而生，寬大的葉片在與影中輕搖輕擺，彷彿要拭去人臉上的斑斑淚痕。若不是偶爾有鳥，這裡靜得能聽見呼吸與心跳。

蕭暮雪背靠大樹坐下。吃了些炒飯和泡菜，又象征地吃了點腸，便放了筷子：“我吃好了。”

“怎麼就吃這麼點？這可都是你喜歡吃的。”

“古語雲：飽食傷。蘇家是中醫世家，我是蘇家人，豈可不遵古訓？你快點吃，腸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再怎麼喜歡吃腸，也吃不了這麼多。”葉寒川塞了兩塊腸到蕭暮雪裡，這才風捲殘雲，將剩下的飯菜掃。

蕭暮雪換了個地方，往草地上一躺，東拉西扯的閒聊：“噯，你媽是做什麼生意的，那麼有錢？”

“婉姨冇跟你說過？”

“提過。不過隻是說你媽特彆能乾，嫁人之後就在外麵闖。”

“是做藥材生意的。”

“藥材生意？那買不買藥方？我爺爺有好多藥方，要是買，我就讓爺爺賣，這樣我家也就有錢了。”

“你真能想！我隻聽說過買藥材，還冇聽說過買藥方的。”

“你懂什麼？所謂千金方，千金方，千金難求一好方。一張好的藥方可比那些藥材值錢多了。”

“這個我確實不懂。回去了我問問我媽，看有冇有需要。”

“好嘞，那我就等著收錢了。”

“財迷！”

“財迷有什麼不好？”

“有什麼好？”

“起碼可以改善家裡人的生活。”

“這倒也是。”

“飽漢子不知漢子。懶得跟你講。”

“又頂 我！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聊天？”

“你才認識我？”蕭暮雪打了個哈欠，“好睏！”

“那你就睡會，我守著你。”

“嗯！若我睡沉了你要醒我，還要回去溫書。”

“囉嗦。”

風徐徐地吹過來，稍停片刻，又徐徐地吹過去，來去之間，將綠意盎然的青草翻出一層綠浪。蝴蝶和蜂你追我逐，追尋著花草的香氣。一隻鳥停在開滿花的樹梢頭，歪著頭左右看看，又展翅飛走，去留之間，無聲無息。

葉寒川注視著蕭暮雪沉沉睡的臉，角慢慢向上，彎出一個從冇人見過的弧度。他本就生得極為舒俊，舉手投足之間又自帶一風流瀟灑之態，這一笑沖淡了他眉宇間的冷峻，驚得蜂蝶飛，打翻了一地芬芳，空氣中便有了甜的味道。他極為溫地握住蕭暮雪張開的手，側躺著，等待睡夢中的人醒來。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景，這樣的心，這樣的陪伴，這樣的心滿意足！

葉寒川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還有很多人，很多很多讓蕭暮雪牽掛的人。他忽然惱怒起來，雙眉微挑，原本明亮的眼裡多了肅殺的寒氣。鳥雀驚起，他猛然回神，手心竟出了不汗。

蕭暮雪雙睫輕，手了，悠悠轉醒。

葉寒川不痕跡地鬆手，翻坐起：“醒了？怎麼不多睡會？”

“總惦記著還要看書，無法安睡。”蕭暮雪了個大大的懶腰，“回了。”

葉寒川悶聲說：“我想再坐坐。”

蕭暮雪湊過去問：“你怎麼怪怪的？”

葉寒川聞著上的香氣，調侃道：“想親我？”

蕭暮雪飛了他一眼：“親你？我還不如親一頭豬！”拍拍屁說，“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了，那些天對著你犯花癡的生，你看上哪個了？”

葉寒川表邪惡：“我都看上了。”

蕭暮雪出慣有的嫌棄：“你還真是不擇食。”向來時路走去，“謝謝你的食與景。為了表達本姑孃的謝意，等考試結束後，我帶你去我的花園。”

“花園？你什麼時候有個花園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是我媽還是我爺爺？我要事無鉅細的向你彙報？”

葉寒川抿了抿，眼裡已有怒氣。

“生氣了？不是我存心不告訴你，是我不能說。”

葉寒川還是不說話，眼神倒是溫和了不。

“那地方連爺爺都不許我去，我是去的。等下次帶你去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

“究竟是什麼地方？”

“都說了回去了就帶你去，你這麼著急乾嘛？總之，不會讓你失的。”

葉寒川恢複了常態：“這還差不多。”

蕭暮雪搖頭晃腦地說：“你這個人啥都好，就是太生氣了。當初我是哪隻眼瞎了，纔跟你做了朋友。”

葉寒川不還，不不慢地跟在後麵。

蕭暮雪不太習慣他的順從，皺皺眉說：“你今天有點不對勁。怎麼了？”

葉寒川眼神遊弋：“冇事。我也有些困了。”

蕭暮雪加快了步伐：“那趕回去休息，明天就考試了，可不能大意。”

途徑之地，野薑花開得正旺，宛如棲於翡翠簪頭的白蝴蝶。

蕭暮雪摘下一朵上髮梢，又摘了一朵遞過去：“拿著，去送給你心的姑娘。”眉眼含笑，說不出的俏。

葉寒川心神盪漾：“還是留給你自己好了。”

蕭暮雪像是早已料到會被拒絕，也不生氣，拿著花把玩，哼的曲子輕鬆愉快。

回到城裡，兩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回各自的賓館去了。

第二天，考試結束，蕭暮雪單槍匹馬殺到了城裡最大的新華書店，選了一摞書看，直到帶隊老師開始睡前點名才著肚子回賓館。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蕭暮雪早早地吃了早飯，神清氣爽地等著英語考試。

對農村孩子來說，英語無疑是他們的死。他們要麼口語不好，要麼聽力不佳，更有甚者，是口語和聽力都不行，像蕭暮雪這樣聽力過關口語也流利的，本就是麟角。這不全是學生的錯，因為學校英語老師的水品，本也就隻能算是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