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臺春》第 17 章

“他當真是這樣說的?”

三皇子府中,蕭明稷聽了萬福的回稟倒也不算太驚訝,他手持彎弓、搭箭瞄準,冷冷道:“他如今自尚且不能保全,竟還有力氣指點江山,議論皇儲廢立?”

“秦郎君確實是如此同送飯的侍分說,大抵不差。”

萬福恭謹答著,手裏卻著一把冷汗:“地牢暗黑冰冷,又與貴妃床榻相隔不遠,想來秦郎君也是煎熬得不行,為了也是病急投醫了。”

長公主開始建造這個地方是為了自己活命,以備不時之需,誰知道最後沒做時的世外桃源,反倒是了自己侄子用以折磨他人的暗牢。

殿下在貴妃一事上縱然厭惡這個能將鄭娘子正大明擁之懷的男子,恨不能生寢其皮,可也是個惜才才的人,在與貴妃見麵之後,對秦君宜的折磨便輕了許多。

秦君宜雖然出不高,但文章犀利,針砭時弊,也曾為聖上所讚賞,不過是因為同列進士中他容貌最好,才點了第三名的探花。

隻是一個嘩眾取寵的人即便是落到這種狼狽的境地也改不了原本的病,如今殿下與五殿下風頭正勁,但是秦君宜毫不知道外麵時局,竟敢另辟蹊徑,勸殿下放棄東宮之爭。

“繼續說下去,”蕭明稷見萬福猶豫不敢言,將汗的巾帕扔回銅盆裏朗聲一笑:“又不是你說的,你害怕什麽?”

萬福咽了咽口水,繼續稟

道:“秦郎君說,東宮為孝慈皇後所生,即便為反叛主謀,聖上也不過是誅其從犯,隻廢東宮之位,由此可見,廢太子仍然簡在帝心。”

廢太子寵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是他已經起兵謀反,就是再怎麽寵,也不過是免去死罪,幾乎再無坐上這個位置的可能。

更不消說若沒有蕭明稷倒戈相向,如今廢太子該在的不是東宮,而是紫宸殿,此時廢太子一定恨自己這個弟弟骨了。

“聖上春秋鼎盛,膝下皇子眾多,然而如今除了貴妃腹中那位未辨男的,並無太過寵之人。”萬福小心翼翼道:“便是殿下,也並非聖心所屬之人,更何況聖上也疑過您與貴妃的關係。”

這話並沒有激怒蕭明稷,他淡淡道:“他在合歡榻下,能窺聽不聖上與他發妻的枕邊之言,字字誅心,記得清楚,說得自然不差。”

聖上寵鄭玉磬固然是真,然而立儲之事畢竟有關千秋萬代,力排眾議立一個繈褓裏的嬰兒做太子,這種令智昏的事聖上或許還做不出來。

萬福想一想秦君宜能與貴妃“團聚”這還是自家主子的安排,但正因如此,他也心有不安:“聖上多疑,斷不允許聖心未定之時有哪位皇子比天子更得朝臣擁戴,以防玄武門之變。”

“寶劍鋒芒畢更易折損,莫不如韜養晦,善待東宮,以圖後效。”

蕭明稷的麵上浮現出一笑意,

“聖上洗長安,朝臣噤若寒蟬,貴妃腹中的孩子都沒有生下來,誰敢言及東宮之事,他不覺得自己此時獻計獻策為時尚早嗎?”

萬福沒有想到秦君宜會猜到自家殿下想要問什麽,連忙回道:“秦郎君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雪中送炭,做戲自當做足全套,如今說來才是正好。”

“他殿試的時候策論與設問做的便好,如今亦是不差。”

蕭明稷聽後並不意外,笑著撂下了弓箭,吩咐萬福道:“你去守在東宮的人過來問問,不知前幾日府裏送去的細米綢可被丟出來了?”

“若是被大哥命人丟了就再送一批過去,不必理會他們罵什麽。”

萬福應聲,他知道自家殿下待廢太子一家甚好,哪怕東宮用度大不如前,也會暗中接濟,並不像旁人那樣避之不及。

但在這種暗流洶湧的時候,奪嫡之爭不能稍掉以輕心,退一步便有可能萬劫不複,殿下怎麽可能聽信隻會紙上談兵的文人之言。

然而蕭明稷步出演武場,忽然頓住沉思片刻:“既然他想見我,就請姑母多費些心,尋個合適的時機見上一見。”

“可……”萬福遲疑了片刻:“貴妃尋死被救之後尚在道觀居住,聖上如今怕是疑慮未消,奴婢以為殿下萬萬不可犯險,省得聖心猜忌。”

貴妃自盡的事長公主第二日便派人傳了信過來,貴妃怨毒的詛咒言猶在耳,殿下倒是渾不在

意地輕笑,隻是送了些常用的傷藥膏過去,請溧長公主代為轉送。

那些傷藥療效並不比宮中製的差,甚至愈合的效果還更好一些,但上藥的時候刺痛麻,大約主子心裏也有些未散的鬱氣。

貴妃腹中的孩子同殿下本無幹係,平白惹了聖上疑心不說,還貴妃胡言語了一番,若是死了,殿下豈不是百口莫辯?

“我做下這些事,樁樁件件,聖上哪樁不疑心?”

蕭明稷想起道觀中柱自盡的子,眉目中卻漸漸生出些戾,“是個惜命的姑娘,卻又能當著夫君與我的麵口口聲聲說自己慕聖上,哪裏會真心尋死?”

腹中之子真是他所為,他自該萬分惜,小心護周全。

然而這樣的尋死覓活卻是為了一個對意心存戒備懷疑的男子與他們的孩子,便是那藥膏再疼上十倍,也不會清醒悔悟,更不能解他心頭之恨。

是個小氣的子,但是卻為了聖上尋找代替服侍的宮人,心裏哪怕都要恨死那個抱琴,也會為了博取聖上的憐而故作良善。

既然音音執意如此,他也願意

“不過貴妃對殿下似乎仍存怨懟。”

萬福想到鄭娘子當年同殿下的甜,也沒有想到這麽一個弱的子會不滿足於皇子正妃的位置,轉而攀附天子,“正所謂由生恨,您如此待秦郎君,若是貴妃知道舊人未死,豈不是又對殿下

多一層怨恨?”

鄭貴妃縱然出口傷人,親口斷絕那一段舊,可他服侍殿下日久,仍能瞧得出殿下對鄭貴妃餘未了,要不然也不會搜羅了許多與貴妃相似的子培養做心腹,百中擇一,送廷。

“阿耶強占臣妻,辱清白、殺夫君,又疑真心,這些事尚且能笑語嫣然地侍奉聖駕,這一點事算得了什麽?”

蕭明稷臉上雖然笑著,可手中卻緩緩轉因為箭而佩戴的扳指:“在聖上那裏,世上早就沒有秦君宜了,他不依附於我,豈能活得下去?”

音音的心,他再清楚不過。

的是天子至高無上的權力與過往書寫的功績輝煌,隻要能給尊榮與地位,其餘的所有錯皆能容忍,若是他做了皇帝,這些小的瑕疵自然算不了什麽。

“殿下隻會威脅我一個弱子與權勢遠不如你的夫君,難道殿下也能將自己的父皇碾骨為……”

蕭明稷負手站在遊廊,院中又漸漸飄起雪來,雪覆蓋了庭院,仿佛是那日滿眼含恨,立在亭中咬牙切齒地控訴,又像是出嫁那日,瑞雪籠罩了整個長安城。

他寢食難安,卻又無能為力,如今倒是也能那個曾經風霽月的男子嚐上一回剜心的痛

男子寬厚溫熱的手掌上落了一片雪花,頃刻化為晶瑩的水珠。

“音音,”他抬頭遠眺玉虛觀的方向,驀然一笑:“你怎麽知道我便不會呢

?”

當初連半分解釋彌補的機會都不願意留給自己,隻肯道句緣分已盡,便要從此男婚嫁,各不相幹。

毫不留麵,視昔日郎如仇讎。

可自己卻如同中了這個子的蠱,不得手誓不罷休。

說強扭的瓜不甜,可他卻偏要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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