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臺春》第 72 章

“音音,這回你總該滿意的。”

蕭明稷一邊在看秦君宜遞上來的奏疏,一邊漫不經心地在鄭玉磬潔的肩頭流連,他這些日子刻意待不好,怎能看不出來,音音不高興極了,也怨恨他到了極點。

他雖然一邊想要像是熬鷹那樣熬,把所有的不恭順都磨掉,意識到自己從前待是有多好,但一邊又舍不得逐漸死氣沉沉,終究狠不下心,暗地裏想法子哄

如今他貴為天子,有能力也有心給最好的一切,送巧的首飾、最上等的補品,連兩人燕好的次數都減了,兩三日才盡興一次,更多的隻是待在邊陪伴理政,偶爾難自的時候才寬一番,嚐一點葷也就撂開手了。

他讓江聞懷隔幾日便要請一次脈,恨不得將立刻便調養得白白胖胖起來,隻是都沒什麽用,他的音音還是不高興。

江聞懷被皇帝質疑了幾次醫,才戰戰兢兢對他道,哀莫大於心死,太後如今心不暢,不肯用膳,便是用了也會惡心,這樣隻出不進,長久下去,吃什麽靈丹妙藥也沒有用,除非重新愉悅起來,病自然也就好了。

總是這樣呆呆的,確實原先對待他的別扭子都磨沒了,溫順了許多,隻是也沒有什麽求生的意識了,他有了幾分害怕。

然而狠不下心去死,卻也是早便不想活了,隻是知道反抗不了,也

不花力氣去反抗,但瞧不見什麽盼頭,不會主逢迎他,隻是一日日地枯萎下去。

熬鷹原本就是這樣,有一些起初剛烈反抗的,會用沾滿的喙一下下去啄鐵鏈,然而到了腸轆轆、無力反抗的那一刻到底還是會順從,從此認獵人為主,而有一些即便平日裏看起來弱的,卻被活生生熬死了。

他想發怒,可是瞧見單薄的子又不忍心,隻是裝作瞧不見,想著在父親後宮裏的時候原本就沒過什麽委屈,如今自己這些手段雖然也沒有多狠,可是從來沒過這麽大的罪,肯定還是打擊壞了。

直到他最終還是妥協了幾分,下旨意讓秦君宜回來,鄭玉磬才看著眼中明亮了些許,每日肯和他多說兩句話,也會偶爾笑笑,飯菜要是遇上合意的也能多用半碗。

前幾天甚至鬆口,答應去和他除夕一塊登臨五樓接臣民朝拜,上元夜一起賞火樹銀花。

這一步看起來倒是走對了,音音確實有了些求生的心思,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過相比於秦君宜的而言,他還是更在乎鄭玉磬對他的態度,雖然他們關係的緩和裏有秦君宜的因素在,但好歹音音子好了一些,他私底下生一生氣,麵上倒也能忍住。

“音音從前疑心朕不會為元柏選擇良師,如今可是放心了?”

蕭明稷執起的手把玩,在上麵憐輕啄,“

秦王的封地與的食邑朕都會保留,教導一個孩子太辛苦,音音子弱,生下來就夠勞煩你了,左右秦侍中也沒什麽旁的好,正好有時間來教導秦王,而元柏的食有宮人和心,音音也大可以放心。”

隻要皇帝不質疑秦王脈的問題,那就沒人會翻舊賬,他那些真正的骨親、同胞手足,所有先帝的直係脈,連帶有可能威脅到皇位的侄子都殺盡了,唯獨沒有先帝最想立為太子的秦王,甚至還待這個最能威脅他位置的王爺十分優渥。

乃至於讓極有可能是他生父親的秦君宜來教導他,隻是因為他覺得讓這個人來,會音音更放心些。

他知道怕疼,每回雖然攬弄到深,嚇唬沒有吃藥,為自己生一個皇子,但是私下還是吃了的,他連皇室最重視的傳宗接代都可以不要,為做到這等地步,難道還不算是寬宏大量麽?

“音音以後也沒什麽要心的人與事,別總這樣多思多慮,”蕭明稷拿了那膳房新端上來的燕窩冬筍粥,用羹匙小心舀了一些吹涼,聲道:“總這樣病著不事,往後你收收心,把心思都放在朕上,你好生調養子,咱們兩個一輩子快快活活的不好麽?”

都說新年新氣象,明年才算是他極的第一年,這些舊的不好的,都該被年關隔開,當屬於他們兩個的時代到來,他也想要

兩人的開頭更好些,無病無痛。

“隻要音音歡歡喜喜的,朕從前怎麽待你好,以後還是怎麽待你,絕無二心。”他自己先嚐了一點,把試毒那一步省去了,“今日廚的手藝倒也還算不錯,音音吃一口試試?”

看了一眼那粥,“皇帝生節儉,不該為了我破費至此。”

這些日子越到年關,反而越病懨懨的,大概是把蕭明稷那床榻上的心思都磨沒了,原本剛強冷的姿態反倒是退讓弱了些許。

江聞懷來了幾次,回去或許是說了類似時日無多的話,皇帝便明顯待又好了幾分,蕭明稷本來在吃穿用度上的樂心思就,連皇帝膳裏都未必常有燕窩這道菜,但是卻常常哄著吃。

“朕節儉是要為臣工做表率,音音是朕心,不用節儉的,咱們夫妻兩個過日子,有一個會打細算就夠了。”

蕭明稷含笑將羹匙往邊湊近了些許,心想還不知道如今的立政殿已經變了模樣,“朕非得要做這個皇帝,也不過是想彌補當年的憾,難道還是為著音音吃苦嗎?”

他不想回憶當年做皇子的日子,吃穿哪怕都是新的,但也都是別人挑剩下不要的料子和宮裏最平常簡單的菜,有些不符合一個皇子的規格。

他的養母包括邊與親生兒子甚至太子邊的宮人都將他視若空氣,隻有在江南的時候,他才為了音音的救命稻草,

的天地,滿心依賴慕的人。

裳搭配有些時候奇奇怪怪的,首飾也是追求樸素簡單,他那個時候以為是江南的品風氣如此,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因為舅舅家裏也有許多人要養,每年能做的好裳有限,得可著別人先挑,自己拿最後的。

也隻是後來的夫婿越配越高,雖說一個接一個死了,但價倒也高了起來,才先挑裳。

節儉與被迫寒酸或許結果沒什麽不同,但是一個是他自願,另一個卻是被人迫。

他不願意鄭玉磬跟著他過那種日子,或者說那節儉的子已經養,便是鋪張浪費也浪費不起來,隻是將過往的憾都補到上,他要一定是天底下第一個來挑那些貢品的子,喜歡的東西一定會出現在的桌案上,絕不會用別人挑剩下的。

皇帝的權力與尊榮,他不願意的時候可以不去用,而願意用的時候,天底下所有令人驚奇的東西,都會被放到鄭玉磬的麵前。

鄭玉磬怔怔看著他,看見皇帝麵上的笑意,將那勺粥喝掉。

他總是這樣,用他自以為是的將人傷得痛不生,在傷口裏放滿了令人疼痛的糖。

就算是不想吃苦,也吃了許多意料之外的苦頭了,可他又過來送來許多珍寶,說想高興。

“今年芳林臺朕會提前人布置,音音可有什麽想送給三郎

的東西?”

蕭明稷想起來自己當年總是為鄭玉磬做一些巧的小手工,最喜歡那些了,但是鄭玉磬限於家境,除了平日裏仔細他的生活,做些糕點,關懷郎君冷暖之外,能送他的不多,卻是清甜的熏香與一塊他千求萬求來的帕子。

那還是為了人知道三殿下私底下已經有了喜歡的子,別人識相些的意思。

“別送郎君那些果子香了,朕熏了好些年那蓬萊香,不用再換新的。”

蕭明稷喂了幾口,見鄭玉磬乖乖都吃了,笑著握住的手,道:“音音想些別的,譬如繡個東西,不拘是什麽,隻是桃花輕薄,意頭不好,你繡一個鴛鴦的如何?”

“雄鴛鴦多,不得到老,”鄭玉磬忽而一笑,有了些興致同他說笑,“皇帝當真要,我繡一個給你也好。”

“朕倒是不知道還有這一層,那隨著音音的心意繡一個好意頭的紋飾就好了,”蕭明稷見莞爾,也便順著笑道:“要是嫌繡東西傷眼睛,咱們換一個,換一個也使得。”

“我遍綾羅,周珠寶,長信宮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是皇帝所賜,我能有什麽送給你的,便是送了陛下想來也不稀罕。”

鄭玉磬默了默,握住蕭明稷的肩頭,忽然道:“說起來我從前那些廚藝都荒廢了,我這些時日也練一練,到了上元佳節,我再親自置辦一桌酒席款待如何?”

蕭明稷

那日嚐過做的菜,滋味家常,比起膳房又是另有一番風味,隻是不忍心勞碌總沾那些煙火氣,宮裏麵多得是廚子伺候,但現在要是有興趣琢磨吃食,不必說他自然是願意極了,想來自己也能多吃幾口,比現在他這樣哄著勸著還強些。

“好是好,不過就是勞累音音罷了,朕哪裏會有什麽不願意?”

蕭明稷將朱筆在奏折上勾勒,看見秦君宜悉的字跡不免皺眉,心裏想著該給他重新指一門婚事才好,或者讓元柏假死,留到秦府裏麵,省得音音總關心那個孽種。

然而想到鄭玉磬現在說好也沒有完全好,而元柏年紀太小,也需要人照顧,心裏頭舍不得,若是秦侍中婚,未必會全心陪伴秦王,總是音音這個做母親的不放心。

所以想想也就罷了,還是秦君宜多陪一陪這個不能相認的孩子,讓音音能放心與他做伴。

“皇帝在想些什麽,這樣出神?”

鄭玉磬也瞥見了桌案上秦君宜的奏折,窺見那上麵幾行關於元柏的話,心思微,以為蕭明稷又在想些什麽壞主意,開口問道。

“沒什麽,隻是看秦侍中奏折裏所說,十弟實在不愧是音音生的孩子,好生聰明,若是將來咱們有一個皇子,定然比他還好些。”

蕭明稷瞧見,雖然有心思,但也還是了下去,從桌角的膳食裏琢磨再哄吃些什麽,“太醫說前些時

日進補的人參多了些,現在還是得清淡些,一會兒再吃些萘果,朕讓人用牛熬了酪漿,又兌了糖,你吃甜,蘸著吃正好。”

“若是我再有孩子,不知道是要管皇帝阿哥,還是要管我祖母?”

鄭玉磬抿一笑,心裏正想著自己除了用醋洗子,是不是還應該想些別的招數避子,但還沒等想出個頭緒,前那側常被皇帝含住相戲的盈盈忽然被冰涼的朱筆輕輕一點。

雖然他下手輕,但朱筆的筆頭卻有無數毫,抵在了不住的尖上,冰涼,不自覺地輕,驚呼了一聲,低斥道:“皇帝,你這是做什麽?”

朱砂鮮紅,蜿蜒點點,如梅開雪上。

“音音這裏倒是比朱砂還好看些,原本想著做一幅雪中紅梅圖,可看來反倒是它汙了你的,”蕭明稷見生氣,含笑用舌尖拭去,風流不似平常:“娘娘倒是生了一捧香雪,好生人想嚐。”

……

秦君宜原本在長安的住宅已經有旁人居住,而且也配不上如今秦侍中的份,皇帝重新賜下一座秦府,作為秦侍中的居住之所。

上任,總是有不人阿諛奉承,令秦府門庭若市,然而這位秦侍中的脾氣卻怪得很,不旁人饋贈的歌姬,隻謹慎地收了些皇帝潛邸舊臣送來的金銀玉,以示念舊。

就連有人想要說親,也被他拒之門外,說是自己沒有續弦的心思。

每日理完門下省的事以後就可以回府,眾人知道他雖然不同於一般好為人師的宰相那樣健談,人也溫和,但也不好糊弄,子又一向不夠康健,所以也沒有人因為他早退而不滿,向皇帝上書。

秦王的年紀太小,又無需像是儲君那樣承擔江山眾人,因此他能去文華殿教導秦王也全憑自己做主,而皇帝也不見得會查自己弟弟的功課,所以教導什麽全看他心意。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秦君宜反而更加用心,每日除了上朝與理公務,就是在府中為秦王備課,他並不會像竇侍中那樣留太繁重的作業,隻是以陪伴為主,偶爾問一問他平日的況,盡量保持孩子對學習的興趣。

之前竇侍中作為未來太子的老師時,正上皇寵的鄭貴妃對他從來都是客客氣氣,雖然兩人能見麵談論起秦王課業的時候甚,但鄭貴妃為六宮之首,也從不吝嗇。

每日將課餘的巧糕餅點心與當季或是不當季的水果備足了,但是這些都是奉給侍中的,秦王得過鄭貴妃的囑咐,從不會主要。

不過現在換了秦君宜,他每日吃的並不多,總是拿了來與這個小孩子分食,中間會和他多說些外麵的事,民生疾苦、世間百態。

元柏知道阿娘對這位老師很是有幾分好,而這位老師除了病弱並沒什麽不好,涉獵甚廣,還會逗他開心,盡管竇侍中阿爺的看重,

教導起他也是同樣盡心盡力,但從小孩子的心理來說,他還是更喜歡當下這位。

皇子們年下有一天休息的時候,秦君宜本來想著冬日寒冷,便早些放了也好,給秦王多幾日假期,聖人應該也不太在意,左右秦王是不必考取功名的,何必這樣三更眠五更起,小孩子正是能睡的時候,多待在皇太後邊也好。

不過今上倒是很奇怪,雖然對這個弟弟不是很看重,但卻沒有養廢這孩子的心思,他按宮裏的規矩來,不必寬縱秦王。

如此說來,秦王殿下依舊得每天早起,直到年關才能休息,甚至越是臨近除夕,越是繁忙,皇帝索在文華殿側殿設了可供躺臥的胡榻與膳桌,令秦王不必回長信宮飲食,耽誤了學業。

今日鄭玉磬準備的是紅棗銀耳的湯盅,配著醬佛手、五香米糕以及煮沙團,皇帝讓溫湯監送來的胡桃、甜瓜與價比人參的胡瓜都出現在了文華殿裏,甚至還是雙人份。

雖然蕭明稷從不許二人見麵,但是鄭太後每日還是會借著為秦王整治食的名義,送來許多心準備的食,皇帝如今大權在握,有許多事要忙,還要看顧鄭太後起居飲食,每日孝順地親侍湯藥,對秦王與他倒是很留心。

若是沒有橫加阻攔、不許兩人見麵的皇帝,倒有幾分他相妻教子的意味。

隻是他卻沒有機會去問一問,甚至也不敢去問鄭玉磬,元柏到底

是不是他們的骨

其實是與不是又能怎麽樣呢,秦王從出生開始便認上皇為父親,就算是他的孩子,鄭玉磬也不會告訴一個小孩子這樣有可能母子人頭落地的驚天,大概這也稱了皇帝的心意,即便是他的孩子,為了秦王好,他們也不能相認。

他歎息了一聲,這樣細的日子他給不了鄭玉磬,也就隻有皇帝才能滿足,但是即便如此,過得也不大好,看起來也比當年更憔悴了,聽說冬至過了以後,專供皇帝看病的太醫院使已經往太後那去過許多次了。

“老師是不喜歡今日的膳食嗎?”

元柏安安靜靜坐在秦君宜的對麵,皇子和老師是分桌而食,自從他們都在文華殿飲食之後,鄭玉磬每次都吩咐寧越和枕珠留心長信宮的小膳房預備兩個人的早午膳,致非常,隻有今日,鄭太後送來的飯菜才有些樸素。

秦君宜搖搖頭,“殿下說笑了,宮裏的膳食比臣家裏的要強上許多,外頭許多百姓大約都吃不上。”

他平常用素食多些,原先是為了家人守孝,隻吃白粥與煮水青菜,後來卻是習慣了這些,從不會吃得這般致,自從到了長安為秦王的老師,他才能接到昂貴的宮廷膳食,又不忍拂逆鄭玉磬的心思,麵頰上多了幾許盈,不似原本消瘦得過分。

或許是鴻運養人,回到長安城以後,知道上皇與廢太子厲王的結局,

人鬆懈了一些,每日瞧著與鄭玉磬五相似的秦王,心裏歡喜總比不能見到深宮裏那位的憂愁多些,人的氣看著好多了。

宇文高朗去突厥押送可汗長子換牟羽許諾的金銀與土地,等回長安以後照樣到了皇帝的嘉獎與封賞,得了一個大宅子,手裏錢也多了起來,時不時去尋秦君宜說話請客,他喝酒,秦君宜喝白水。

然而他雖然吃葷,但也和秦君宜一樣在飲食上很講究,他麵對皇帝的時候倒也不會講老搭檔的壞話,隻是說男人沒個婆娘確實是不樣子,如今秦侍中在宮裏吃得細,又有太醫看診,當然比原先在周王府的時候滋潤。

“臣聽聞宮中太後子近來不爽,如今可好了?”

秦君宜似是不經意地問道,他看著秦王吃得也還算香,人雖然比同齡人痩些,可看得出來鄭玉磬也是心對待這個孩子的,他心下微,“也不知道太後如今在宮中常做些什麽,每日飲食可好,夜寢可穩?”

臣子們關懷君上與太後的飲食起居原是常態,但是元柏卻頓住了。

阿娘的況之前是一日日壞下去的,有幾回一個人倚坐在寢殿裏,怔怔地看著房梁流淚,他起初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是後來才從寧越那裏知道,阿娘如今是有幾分求死的心,可是又舍不得他。

他想快些長大,但是他長大的速度卻總比不上阿娘衰敗的迅速,直到這位秦

侍中做了他的老師,阿娘子才逐漸恢複,甚至常常囑咐他要尊師重道,和秦侍中多親近些。

最近甚至有心在廚藝上琢磨,親自手下廚,而即將搬到紫宸殿那位也不在這上麵多加管轄,聽之任之。

“承蒙老師惦記,阿娘這些時日病好了許多,近來常常親自下廚做羹湯,”元柏對秦君宜仰頭笑道,“枕珠姑姑說,今日的湯盅和糕點都是阿娘做的,瓜果也是阿娘新從貢品裏選出來的。”

家醜不可外揚,他能對老師說些什麽呢,阿娘盡管心瞞著他,可他也能瞧出些端倪,元柏低下頭用膳,表麵上他是與自己的阿爺阿娘日日住在一宮,然而實際上他從來也看不見阿爺,也不怎麽能看見阿娘。

反倒是他那位皇兄,時常悄悄將阿娘接到麗景殿去,對待他們母子並沒有如宮人私底下擔心那般不好,相反的是,他對待長信宮一向是有求必應,便是多難得的東西,皇帝也毫不吝嗇,隻為討太後的歡喜。

但越是這樣反常的孝順,他愈發恨這個男子。

秦君宜聽了元柏的話,手中的筷箸不自覺向了那盤中隻有五塊的五香米糕,他已經很久沒有嚐到妻子的手藝了,也就隻有原先母親在世時,才會讓幾個兒媳常常下廚,鄭玉磬苦不堪言。

那晶瑩亮的米糕被炭火溫著,依舊保存了新磨米原本的香氣,或許是為了更好口,鄭玉磬做的

比一般尺寸略小些,不配著茶吃也不會噎人。

隻是他夾起一個口,麵上的神卻變了。

“老師,怎麽了?”

元柏見秦君宜神不大對,似乎以袖掩口,向一側銅盂中吐了些東西,以為阿娘手藝不好,連忙夾起一個自己麵前的嚐了嚐。

阿娘雖然在宮中一向是養尊優,可是手藝卻也沒到人忍不了的程度,阿爺當年嚐了一回,那些菜肴比起廚做的自然是平平無奇,可還是將誇到了天上去,隻不過從此不要做了而已。

米糕隻是磨細篩難些,阿娘又沒有調別的餡料,但怎麽做也不會做得難吃。

“娘娘尊貴,不善廚藝也是正常,或許是手的時候不小心將沙粒混進去了,”秦君宜攥了手中之,含笑向元柏道:“殿下隻管用殿下的就是了,不必總惦記著臣,若是用好了便到書房裏溫書,臣一會兒會去查。”

元柏不疑有他,見秦侍中果然後來用膳的速度慢了許多,再也沒有過那盤米糕,或許當真是母親手藝不好的緣故,便也不好再細問,用好膳之後由側的宮人服侍漱口,自己起告辭,先去書房看書溫習。

然而等到秦王與服侍秦王的宮人從側殿出去之後,秦君宜才從袖中暗袋拿出那方才慌放進去的東西。

他將每一塊米糕都掰開細看,其中有的有字,有的卻沒有,那些紙張被做米糕的子小心疊極小的方

塊,夾在了米糕中心,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秦君宜的手微微抖,他環視四周,見無人窺才一張張打開細看品讀。

眼簾的是妻子娟秀字跡,那上麵的紙條隻有寥寥幾字,兩張是重複的話,有些字跡洇之後看不清楚,顛三倒四,拚湊出來才能勉強讀懂上麵的八個字。

那第一句是“牛繼馬後”,第二句卻是“今上無子”。

他讀了幾遍,手中的那幾張輕飄飄的紙條似有千鈞沉重,燙手灼人,直到巍巍地將那些紙張用燈燭焚盡,掩到香爐灰裏心中才勉強平靜下來。

牛繼馬後,說的是元帝脈存疑,乃是宮妃與員私通的孽種,他即位以後,司馬家的正統國祚早便不複存在。

相傳夏侯妃與宣帝所看重的郎牛氏私通而有孕,誕下元帝,牛氏本來在皇帝麵前很是得用,可是後來宣帝卻深忌牛氏,在宴樂飲酒之際,以好酒自飲,卻賜給牛氏毒酒,讓牛氏飲下即亡。

元帝是繼承了自己父親的帝位,而今上年富力強,卻膝下無子,皇帝親近的臣子雖然知道大半是皇帝迷鄭太後與小倌的緣故,可礙於天子麵,誰也不敢多說,和自己的命過不去。

鄭玉磬費心將字條傳出來的深意秦君宜不敢細想,然而當他將一切毀滅跡,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心跳遠甚平常,手握住案幾,眼中緩緩流下淚來。

原來元柏,當真是

他與音音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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