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磬沒有帶枕珠和寧越過來,蕭明稷也不疑有他,畢竟將元柏當作眼珠子一樣看待，頭一回送出宮去過上元節，父母都不在邊就已經足夠可憐，總得邊有最悉親近的人陪著。

“這是音音親自做的糕餅,便不用試了,”蕭明稷吩咐人出去，“你們不必在這裏伺候著,朕一會兒你們的時候再進來服侍。”

“可是……”

萬福心裏存了猶疑，正因為是鄭玉磬,所以才更要試一試。

溧長公主一杯毒酒基本斷送了上皇的命,那個時候鄭玉磬本不知道是有毒的,但是如今鄭玉磬可未必會這樣毫無心機地對待皇帝。

因此長信宮送到紫宸殿的飯菜沒有一次不經和侍們試過的。

那些食沒有毒，隻能說明紫宸殿的防範很是嚴,而不能說長信宮沒有這份心思。

蕭明稷怔了怔，那短暫的夢旋即被打破，回歸到現實,他看了看鄭玉磬，目裏似乎有試探的意思。

鄭玉磬卻起坦然地拿起來一塊糕點，但是卻沒有給萬福,而是將一塊致小巧的玉團銜在口中,微微側靠,倚坐在了皇帝的懷中，半仰了頭獻寶,的眼神裏帶了些戲謔，且出脆弱修長的頸項。

這些作做起來行雲流水,但是無疑驚世駭俗,甚至連侍們一時都忘記了言語，就那麽直直地看著太後坐到了皇帝的懷中，不敢出言提醒。

聖上無論對太後

做出些什麽都不人吃驚，但是太後卻是第一回對聖上這般熱。

果不其然，聖人隻是微微震驚了片刻，手便上了太後烏黑的發，扶住細細品嚐那玉團的滋味。

玉團是子偏的冰涼甜品，牛與糖混在一，被迅速地攪打過，清甜微涼的綿隔著一層糯亮的皮，口即化，裏麵還鑲嵌著顆顆酸甜果粒。

但是蕭明稷一時間卻沒有嚐出來那是什麽滋味，他隻到那一雙含的眼眸與婀娜如柳的段……與一即離的芳。

銜著玉團的時候口不能言，但卻是前所未有的嫵，手扶在他的前，既是借力，也是催促，上攀著他如菀菀柳，蜿蜒順，引人采擷。

玉團的皮有些太薄，他不敢去想是如何使著巧勁用舌尖托住那的餅皮又不不會弄得冰涼的餡料破皮而出，幾乎是立刻遂了的心願，然而得了逞，立刻便靈巧起，本不給人回味留的機會。

隻他嚐到了一下，但是卻幾乎勾走了人的魂魄。

“音音……”

他麵上有些紅赤，還未與飲酒作樂頰邊就已經沾染了紅霞，仿佛是在做夢一樣，然而瞥見一側侍目，下意識以手支頰，借著袖遮擋麵上流出的激昂心緒，輕咳了一聲。

然而便是遮擋了麵容，心緒也是一般起伏不定。

音音居然會主來勾著他？這簡直是從未想過的

事。

萬福急忙低下頭去，心頭砰砰跳，覺得自己似乎幻視了，雖說中人不算男人，但是主子不願意人看到那樣狐貍勾人的景象，他們還想要那一雙眼睛。

“飴糖放多了，”這是對這份甜點的評價，鄭玉磬將口中之用盡，朝萬福莞爾一笑：“還需要人來試毒嗎？”

“太後誤會奴婢了，奴婢絕無懷疑您的心思，隻是宮中規矩曆來如此……”

現在太後這副樣子正是最得聖人歡心的，萬福不敢說試膳最起碼得等上一刻鍾才能進給皇帝，低聲認罪道“是奴婢不知道變通，煞風景了。”

太後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這糕點是他親手做的，也已經自己吃了，應當不會有什麽問題。

“若是音音肯這樣相喂，便是真有毒，朕也是心甘願吃下去的。”

那冰涼綿的口暫時下去他心底的思緒，兩人已經許多日子都沒有親熱過了，他本來還是忍得住的，鄭玉磬忽然這樣勾人，難免就會想。

不過到底這樣的日子做這些事有些敗興，他心神飄，卻不願意這樣煞風景，讓人都退下去了，音音覺得他心裏隻惦記著那些事，聲音裏帶了些低求與希冀：“音音，再選個別的喂郎君好不好？”

“都說上皇諸子中，皇帝脾是最不似上皇的，但我瞧你們父子倒是如出一轍。”

鄭玉磬剛剛便到了蕭明稷上的變化，聽到這耳的話卻淡

淡一笑，隨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對，皇帝尚且還不如他。”

“若是上皇，便是我不這樣相喂，隻要是我遞給他的，上皇也是一樣毫不存疑地吃下去。”

“所以現在朕才能和音音坐在一起觀賞漫天煙花，而阿爺不能。”

蕭明稷心中的激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他不得不認清楚，音音方才那樣是因為想要譏諷他怯懦怕死，可是他卻因為那重溫舊夢的一吻，險些輕易擊潰自己費了許久時間才決定的事。

“是朕小人，從前授意溧在阿爺的膳食裏下毒，如今也學不會坦寬心。”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阿爺，隻怕是一輩子都會多疑暗，得不到一點點的安寧，這是他的報應。

他這麽理直氣壯地說起自己做的壞事，鄭玉磬反而有一瞬間震驚於他坦的壞，不過卻正好問一問。

“好歹那也是你的父親，”鄭玉磬看向他，“你就真的打算將他囚在長信宮一輩子不見天日嗎？”

名為天子之父，天下至尊，實際上與囚徒無異，上皇與世隔絕許久，蕭明稷到底是怎麽忍心他晚景淒涼之餘，還不許任何人覲見說話？

“音音，你方才問我想要送什麽給你，”蕭明稷避而不答，抬臂環住的腰，嚐了一塊做的苦茶糕，那玉團冰涼的甜與茶的微苦結合在一起，倒也很奇妙，“其實我之前準備過一份給你，但是後來卻覺得你或許看不

上，又有些拿不出手。”

鄭玉磬看著他吃下那些糕點，心裏竟然也微微苦，同樣拿了一塊，配著冷酒吃，竟然也從善如流地不再追問上皇的事，“皇帝要送我什麽？”

“那一日朕送皇後的印璽與金冊給音音，音音或許沒有留意到，”他的麵容上浮起淡淡愁緒：“你原先很喜歡我為你做手工，所以那冊封皇後的金冊，朕是自己篆刻上去的，沒有假手於人。”

又沒有皇後，哪裏來的金冊，鄭玉磬那日確實注意到了，但是卻沒有仔細留意，那上麵寫的是什麽不重要，也已經不在意了。

“三郎隻想冊立音音為皇後，從前想，現在也想，未來也不會更改，”蕭明稷的大掌漸漸覆上鄭玉磬的手，他的眼中帶有淡淡自嘲：“隻是音音不想，所以耽擱到了如今。”

“朕在突厥遭遇刺殺的時候，邊什麽可以救急的藥材都被用了，牟羽那個時候自顧不暇，疲於應付他的弟弟，本沒有時間來管我這個不中原皇帝寵的皇子。”

蕭明稷含笑道：“那時候想著不如馬革裹算了，可是後來又想想音音還在上皇的後宮裏等我回去，你那麽，萬一被太子或是阿爺看上可怎麽辦，我便是拚了命也得回去才能咽下這口氣。”

其實不僅僅是，他也擔心兩個人選秀之前私定終會不會阿爺以為他好無度，辦差的時候還要收，對音

音也產生偏見，但是後來才知道，相比於結果，那樣一點看法本算不得什麽。

他從前會生氣，會不高興，即便是不舍得對鄭玉磬發脾氣，但是總有些放不下那原本的段，畢竟平時都是音音順多一些，可現在想一想，隻要開心，說出來又有什麽妨礙。

“我怕來不及去尋你解釋，你以為我背信棄義，怕你不要我，將主意打到太子或是聖上的上，”他即便想到現在也會意難平，“可還不如在突厥丟了命，否則也不至於煎熬到如今。”

蕭明稷同說這些，原本不指鄭玉磬會開口回應，然而卻然開口：“我知道的。”

鄭玉磬難得這樣和他這樣心平氣和地依偎在一，從前總是反的，但是今日卻一反常態，“無論如何，當日是我背信棄義，你要納側妃原本我也答應過，你要恨我，我也沒什麽法子，隻是都走到那一步了，除了一別兩寬，也沒什麽更好的法子。”

對他心裏最開始也存了一份愧疚，若是他不那樣苦苦糾纏，也會想念他的好，來日真心祝禱他做皇帝。

“有的，音音，你同他做幾年夫妻，我再來接你做皇後，隻需要換一個份，我們兩個生兒育，前朝多這樣的事，你知道的，我雖然在意你，但若是萬不得已……子的貞潔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蕭明稷想著自己當初似乎也是這樣說的

，隻是他太生氣，出口就變了味道：“我不會殺了他，會補償給他一個高門貴做夫人，許他厚嫁妝、廣闊田地，就像現在，這還不夠嗎？”

有些事，過幾年再想想，明明有著更好的解決之法，但是生生地便改變了方向。

鄭玉磬哀傷的心緒卻了幾分，麵上竟然多了一點諷刺的笑意，“皇帝之前似乎說的是要把秦氏滅門，至於侍中，他那個時候心高氣傲，你說的這些他非但不會同意，反倒會鬧到前評理，我難堪，敗名裂。”

二嫁之做皇後的例子也不，若是蕭明稷一開始能忍得下正常做幾年秦氏婦，而不是一再強著不許秦君宜，甚至異想天開，想要將接到外麵的溫泉別莊去，兩人私下做夫妻，或許也不是一點轉機沒有。

那個時候做秦家的娘子才多久，和秦君宜還彼此不大悉，又有丈夫的親族刁難，心裏苦悶，這個時候蕭明稷如果還能同當初遇到那樣聲安，明明高高在上，卻寧可委曲求全，做見不得的地下之人，再不納妃納妾，未必會剛強貞烈。

甚至又會一步步地陷他給予的溫和嗬護，即便婚時候決然不會背叛自己的丈夫，就算是來日做他的皇後，心裏對於榮華富貴和舊郎的向往或許也會多過對已經獲得補償丈夫的愧疚。

可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蕭明稷不是那種會善

罷甘休的人，到手以後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有旁人，相比之下，的郎君卻肯諒種種難，給予了所需要的溫，也滿足了對丈夫與婚姻的幻想。

秦君宜是一個值得全心全意對待的人，不應該到皇室那樣的欺辱。

“音音，沒有誰是從一開始就懂得所有事的，郎君也是一樣。”

蕭明稷幾乎沒有後悔過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但是在鄭玉磬的上卻後悔過很多回自己的一時意氣：“我曾經見先賢說起，子喪夫喪子後涉水輕生，被船夫救起之後，那船夫說起時期種種，又何曾有過後來，如今不過是回歸原本，重返當年。”

“我們如今不也是一般麽？”他心裏仍存了最後一希，看向鄭玉磬道：“郎君知道，你不願意做皇後的，所以我想換一個給你，音音想要什麽，和郎君說，比我總來猜度你的心思還要強些，對不對？”

鄭玉磬垂眸見桌案上的糕點已經所剩無幾，聽他隨意許諾，淡淡一笑，反而直視他的眼睛，“我是個俗人，三郎不肯放我自由，同舊人團聚，那你還能給我什麽我想要的，三郎的皇位嗎？”

“我要三郎傳位給元柏，立他做皇太弟，三郎肯麽？”的眼睛明亮卻也人，索要他最在意的東西：“這個行不行？”

“不，音音，那怎麽行？”

蕭明稷想著胡攪蠻纏，或許也是一件好事，但是

他不能和音音一般見識，“音音，你要皇位，那就和郎君生一個貴子，朕一定傳位給他，元柏的份除了朕與數的親信無人知曉，朕可以他在秦家待著，做一輩子的富貴閑人。”

上皇心裏最後還存了一萬一的可能，加上又知道鄭玉磬有了孕，想和重修舊好，因此除了那夜書房裏的幾人，從來沒有旁的親信知道秦王脈存疑，而他側，除了萬福和當年做事的幾個暗衛，本沒有人知道。

那指認的一對夫妻早就金盆洗手，繼續去做他們的生意，更不要說蕭明輝那些人，早已經被他殺得幹幹淨淨。

他最後的一善念都留給了，知道秦王對於的意義，一直沒有對臣子們肯定秦王的脈，知道那確鑿證據的又是之又，皇室紛爭本就如此，無論是滴還是合骨，都有取巧的法子可弄，隻要上皇起了疑心，長安起來，那麽他們就有機可乘。

謀士們盡量將證據引向秦王非天家脈，可是實際上如何，秦王的世本沒有宮廷檔案的記載，沒有人敢定準。

但是他與鄭玉磬來往實在是太過頻繁，瞞也瞞不住，臣子們知道他迷太後的不，以至於生出許多大膽的推測。

那流言紛紛，甚至曾經上皇親近的中書令鄭公一度有些疑心，不著痕跡地試探過皇帝，秦王會不會是上皇在位時，皇帝同太後私下來往有的孩子

。

畢竟今上殺了所有的兄弟，連年的八皇子和九皇子都沒有放過，隻留下來皇太後的秦王，而太後在道觀的時候，溧長公主與當初的三皇子又來往切，要為他們遮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自然不好告訴音音，他出於那一點可憐的虛榮心默認了這種猜測，隻是聲道：“音音怎麽忽然生氣，想和我討要這個？”

“我不願意給你生兒育，但總不能皇位落到旁人手裏，你本來便是個反複無常的人，且不說將來旁人繼位會待我的孩子如何，就是你在一日，怕是也做不到這份許諾。”

鄭玉磬聽到那斬釘截鐵的回複，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三郎，你又不肯放我自由，又不肯將你最珍貴的東西給我，憑什麽說待我好？”

岑建業給的藥說是雖然提煉自砒石，但與砒||霜不同，半個時辰之後才會藥效發作，但毒肺腑，即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此刻便也能夠暢所言。

“我原本最盼著的，便是有一日你肯將我放到宮外去，否則除非你我死去，便始終不得解，”從蕭明稷的懷抱裏掙出來，冷冷道：“可我現在卻與陛下當年所想一般無二，若是坐不到這個位置上，便始終不得暢意。”

“我留在你們父子邊的每一日都如烈火煎熬，若不是上皇給了我那一點盼頭，我又怎麽會一直與他虛與委蛇？”

鄭玉磬褪去

了所有的偽裝，站起來的時候竟然有些頹廢模樣，“可你知道我不會給你生兒育的，你憑什麽覺得十年二十年之後我便會改變心意，又或者你選出來的宗室子會善待一個曾經差點被立為太子的皇帝兄弟？”

“蕭明稷，你知不知道，我留在你的邊便是一點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了？”

看著蕭明稷一點點靠近，不自覺地往後退去：“你給我係銀鈴鐺，高興的時候哄一哄，不高興了就隨意欺辱，拿我當作是小貓小狗，卻從來不知道我真心想要什麽。”

他說的那些都不想要，想要的要麽是自由，要麽是皇位，上皇在不知元柏世的況下給過許諾，但是蕭明稷上就永遠沒有破局的辦法。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元柏不是皇室脈，而他為君王，江山總是大過的，也不會允許元柏繼位，煎熬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除非是他死了，還沒來得及從宗室裏挑選，過繼一個適齡的孩子。

“音音，我何曾有這樣的意思？”蕭明稷見往後麵去躲，芳林臺原本就是宮中最高的臺宮宇，擔心不慎失足摔落，連忙起安：“我不過是想聽見你的聲音，知道在邊就夠了，誰會將你當作貓狗？”

那足踝的銀鈴鐺因為夜間總是睡不安穩，早就取了下來，他親手做了鈴鐺送，是想著“一步一響，一步一想”，若論盛怒之時

，他也隻是想過要不要做幾個金鏈子，將鎖在紫宸殿的床榻上，兩人日夜歡好，省得總是想避開他。

但是也隻想了想，怕意氣用事之下又要柱，子愈發壞下去，兩人之間沒有半點挽回的可能。

卻不肯聽，隻是笑了一聲，“你說江山你有萬般的不得已，可是不肯我和元柏安安生生地去過平民日子，皇帝又有什麽不得已可言，你知道怎麽才算我？”

鄭玉磬以為，蕭明稷自然還有無數的解釋等著，總有無數的不得已，但是這一回蕭明稷卻隻是著看了許久，想要過來捉不許後移的手臂緩緩落下，並沒有要生氣的意思。

亭外煙火騰空，他的目落在的上卻黯淡了下去。

“音音，若是我放你出宮，你是不是就高興了？”

他似乎是怕鄭玉磬說出來什麽，又像是怕自己開口之後便要反悔，不等鄭玉磬回答便輕聲道：“我是不懂得怎麽來人，音音隻有音音過我，我想你高興，卻不知道怎麽來做才合適。”

宮裏或許有過親，那也隻存在於阿爺對待太子與秦王上，他所能得到的，隻有帶有詛咒的預言、父母的無視與奴仆的欺主。

因此當遇到以後，他才要小心翼翼地克製，不要發現真正的自己到底被這樣的環境變一個什麽樣的人，音音是一個共心很強的子，他隻消靜靜地告訴那些悲慘，

就可以等待來安他照拂他，他嚐一點甜的滋味，去過正常夫妻的日子。

但是後來他卻被迫撕下了偽裝的麵，最終還是以自己的方式將過分到窒息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的悉數加諸上，本來就是個正常而溫和的子，能接自己丈夫的不足，可這樣的瘋狂反而害怕。

他滿心苦，但還是向鄭玉磬出了手，將幹的聲音盡力顯得和：“音音，我放你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