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稷微微蹙眉,在他看來,即便是夫妻過日子，凡事也要講道理多些，不能總由著的子來。

哄開心當然很容易，但是日後兩個人關起門來柴米油鹽地過日子,又別是一番模樣,在這一點上他不願意騙。

“音音，你怎麽能不講道理呢？”

他話一出口,見鄭玉磬的神有些不對，又思忖了片刻,神和道：“後宅小事上,音音不講理我也喜歡,可要是涉及前朝，音音,你也知道郎君還不能由著你子胡來……”

將來真了婚，他也有別的差事要辦，不能時時刻刻陪著,府裏的事，隻要不太過分，自然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音音也是一個有分寸的人,這個時候不講理也不過是開玩笑,想來以後做了皇子妃，肯定是一個好妻子。

他話音未落,左頰上已經不輕不重地被人咬了一下，蕭明稷每每總是因為這些旁人之事而率先低頭,本來心中略有鬱鬱,但是這一下意外之喜，幾乎是一下打消了他所有的不快，轉嗔為喜。

鄭玉磬出其不意，見環住的人麵呆若木，可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歡喜且不知所措，連子都僵直了，忍不住莞爾一笑，“三郎，你裝什麽正經，你是沒有親過我嗎？”

他古板起來像是一個小老頭，總是惹生氣，但是人哪裏有十全十的，這也不全是壞事，這樣的人做事可靠，值得托付終

，就算是閨房之趣一些，但也潔自好，時不時逗一逗他也有些樂趣。

“音音似乎親錯了地方，”蕭明稷覺察到要離自己的掌控，倏然摁住了的腰，不許逃離分毫，住的手指，引導鄭玉磬點了點自己的，連眉眼都染上了笑意：“怎麽這裏就冷落了？”

“郎君說得好，我才有獎勵，不好可是半分都沒有，”鄭玉磬促狹地調侃道：“你說小事依我，自然就是獎勵臉頰，要是事事都要講理，那我就不要殿下了！”

心稍微好一些，但是前的男子倏然變了神，他將自己攬得都有些不過氣來，那眉目間的戾氣鄭玉磬有些發慌，忍不住手去掰他的手指，隻是那鐵一般的手掌卻是紋不。

“殿下，殿下！”鄭玉磬自覺失言，一個閨閣本沒辦法掙一個孔武有力的皇子，急得害怕：“您做什麽又要欺負我？”

“音音，你怎麽說得出這樣絕的話！”蕭明稷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他稍微鬆開了一些，和了神道：“你我有，就是多生氣，你也不該說這種話，自從我們相識，除卻公事，我哪一樁哪一件沒有依你？”

這樣傾城傾國的，人忌憚憂慮，音音說要再找一個男子或者是當地的豪富人家倒也不會太艱難，那或許還真不是在騙他。

“那倒也未必，三郎之前還會聲細語地哄

我，現在將我哄到手了，就總是冷梆梆的人害怕！”

鄭玉磬本來不覺得委屈，被他稍微用了些強，就越想越覺得委屈，“我不過是想你講些大道理，多讓著我些，從前那些都過去了，妁之言罷了，我同他見過麵的次數還不如和三郎多，殿下便要介懷如此，我還沒細究過殿下的底呢！”

被人說克夫的時候，還是蕭明稷來溫言安的，那些嚼舌的人私下也被尋了麻煩，本來以為這位出皇族的郎還好，現下看來還是有那些男人的病。

其實不在意男子獨占強些，但是三殿下份尊貴，與差距太大，兩人來往本來就有些不合禮數，固然存了攀高枝的念頭，但卻也是真心喜歡他對自己的溫關切，才肯絞盡腦地來見他。

“音音、音音你別生氣，好好好，我們不講道理了……什麽不知道我的底，郎君不是都告訴你了麽，聖人在我們兄弟幾個的婚事上都不大用心，我生長在深宮，邊都是阿爺的人，哪會有什麽音音吃醋的過往底？”

蕭明稷雖然甚折低自己的段，可是麵對他喜歡的子除卻患得患失，也還願意偶爾低聲下氣，特別是方才還在主親近，“郎君前幾日給你親手做了用銀鈴鐺裝飾的步，可，音音瞧喜不喜歡？”

他獻寶一樣地將銀鈴鐺從心的暗袋裏拿出來，知

道鄭玉磬喜歡金飾寶石，啄了一下鬢邊，“這個小巧，又是一步一響，俏皮得，不容易你舅父他們懷疑，姊妹也不至於嫉妒，等將來回了長安付差事，我給音音盤一座珠寶鋪子，專門給你打首飾。”

長安城中有一家葳蕤軒，最達貴人們的喜，明裏是一位得蒙賜還出宮的宮中在經營，實際上卻是他的生意。

“長安可是都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個鋪子，專門給我做首飾，那要花好多錢的！”

鄭玉磬接過了他的鈴鐺細細端詳，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還在同他生氣，怎麽還替人心疼起錢來了，板著臉道：“我帶來的糕點也涼過頭了，下回再也沒有了。”

“冷掉也有冷掉的滋味，一會兒郎君全吃了就好，不會糟踐音音的東西。”

為著一個在外界看來已經死去的人和他鍾意的郎鬥氣良久，磋磨了大好時，現在冷靜下來實在是覺得不太值得，有這樣的獨閑暇，還不如帶去外麵騎馬散心，現下竟然是全用在鬥氣吵架上了。

“慕容氏的事我會酌理，盡量請阿爺慈悲，留那些眷命，”蕭明稷略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外麵的日頭，知道時辰不早，關切道：“你先回去，等過兩日郎君帶你出去騎馬散心，要是方便，咱們到寺廟裏去說一會兒話，那裏更清淨些。”

蕭明稷肯考慮優待慕容氏，這已經是極大的讓

步，鄭玉磬氣來得快消得也快，應了一聲，由著他親手將鈴鐺掛上，向外走了幾步，回看他一眼才道，“前些時日議論我的太多，所以舅母帶著表妹被娘家接去小住了，舅舅是男子，平素避嫌，也是不大問我行程的。”

這住所都是蕭明稷的手下人在護衛，與枕珠走的時候倒也不在乎被人看見，但是等到上了馬車，便將那銀鈴鐺摘了。

“娘子怎麽了，是不喜歡殿下送您的東西嗎？”

枕珠知道殿下與娘子雖然相識不久，但是娘子待這位從京中來的三殿下可比前幾位沒怎麽見識過的未婚夫都要上心，心緒也更為敏，一會兒好了一會兒壞了的，即便現下甜，也是有許多顧慮。

“我倒不是不喜歡，隻是這東西聲音太大，回去人聽見行蹤不好，”鄭玉磬將鈴鐺珍而重之地放進隨攜帶的荷包裏，用巾帕包裹嚴實，聲音便弱了許多，歎氣道：“什麽一步一響，不過是我總想著他罷了，我才不要呢。”

枕珠聞言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毫不客氣地揭了鄭玉磬的短：“那娘子原先喜素雅妝容，怎麽現在每次出門之前要花費足足半日的工夫梳妝打扮，您給誰看呀？”

鄭玉磬一向自負容貌，但是蕭明稷到底是從宮中來的，從未去過天下的中心，隻從詩書上知道皇宮佳麗無數，擔心自己未必能在郎眼裏就是最的那一

個，費盡心思地打扮自己。

“原先我手邊也沒有什麽新裳，自然是打扮不了的，”啐了一口枕珠，幽幽歎氣：“舅母隻怕都嫌我丟人，才帶著幾個妹妹去娘家散心，我一個閨閣裏的兒，隔三差五地出去，還是用舅舅家裏的車馬，怎麽好意思？”

年紀還小，但是卻比所有姊妹都急著出嫁，最好能高嫁，一則寄人籬下討飯吃總不如有個自己的家更好，二則年輕氣盛，經曆了幾次定親又毀親，不願意低嫁人恥笑，三來……

這位三殿下也是第一個自己心悅，也是拿定主意要嫁的人，這樣甜還偶爾伴隨小吵小鬧的人心煩意，又人沒有辦法不惦記同他在一起的日子，把人熬煎得連帶都越發寬鬆。

“枕珠，你說……你說三郎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我的呀？”鄭玉磬略有些悵然傷，“他是奉旨而來，又是皇家脈，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他總也不說娶我的話，萬一哪一日聖上他回去，獨留我一個在這可怎麽辦？”

來來回回暗示了幾次，但或許是太過迂回，又或者三皇子隻拿當作消遣，本不想娶，竟然從來沒有說過明正娶這樣的話，急都要急死了。

自己放不下兒家的矜持，先一步表姿態，可是一旦蕭明稷回京，與的事也沒個辦法，的境就尷尬了，關係不清不楚的，到底

是等還是不等，都是一筆糊塗賬。

之一字，當真害人不淺，要是當初拒絕了三殿下的示好，老老實實等風頭過去嫁人也沒什麽，可偏偏被男子迷了心竅，可憐一個皇子的世，與他同病相憐。

“娘子放寬心些，殿下怎麽不喜歡您，他要是想輕薄您的子再容易不過了，隨口吩咐一聲，讓您服侍枕席恐怕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可是您瞧，殿下對您不還是千依百順的，得了空閑就和您一道出去散心，也沒和別的家千金、歌舞姬有牽扯。”

枕珠也幫不上娘子什麽忙，隻能輕聲寬道：“依我看，殿下是最聽娘子話的了，您要是問他，殿下肯定不會說半個不字，隻是殿下從前也不知道該怎麽與郎風花雪月，加上外麵的事又忙，一時半會兒想不到這一層也是有的。”

這些道理鄭玉磬自己也知道，隻是從旁人口中再說出來，就又多了一分甜與安心，粲然一笑道：“那倒也是，聽三郎說當今聖上在幾位殿下裏最不喜歡的就是他，他也有他的難，沒有父母之命，怎麽來上門提親，隻是我擔心我的份配不上他，萬一他要我做小……”

三郎在公事上不和多說，不過天子的家事與公事原本就分不開，還是有幾分聰明的，大約也能窺見其中一點端倪。

聖上雖然後宮無數，可是最寵的就是元後所出的東宮太子，

三郎這一回被派遣到江南來，除了他不寵，所以要收拾爛攤子之外，還是聖上既有心給太子一個教訓，又顧慮給他留一點麵，所以派了與太子私甚篤的張貴妃養子來徹查此事。

欽差下江南，沒出卓絕政績，先有風流韻事可還行？

但是話沒問出口，總是患得患失，又害怕問出口，縱然現在甜如，可是他心裏到底是怎麽待的呢，會不會礙於聖上與貴妃指給他的正室，不敢違抗命令，隻能委屈給一個側妃的位置，還是連側妃的位置都舍不得給？

“娘子要是這樣憂心，何不親口問一問殿下，您強著些，便是不肯做小，萬一殿下不肯答應，您及時也是好的，”枕珠年歲同差不多，娘子傷心憂慮，也隻有陪著歎氣的份：“不過就算您有理，瞧殿下待您的樣子，您自己想，也是走不的。”

誰人家是天潢貴胄呢，是們這些子招惹不起的人。

“原先同三郎在一也沒想過這麽多，喜歡便喜歡了，可是日子越久，我就越害怕擔憂，偏生他還像是沒事人似的，我氣都要氣死了。”

他先一步對示好求，姿態放得低，而尊貴背後的世更是人憐惜，被衝昏了頭腦，覺得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差距，的郎這麽可憐，也隻有和在一起的時候才快樂歡喜。

可是你儂我儂之後到底還是清醒了許多

，他是天子的兒子，就算再怎麽不得寵，可是兩人之間的事還是由他掌握決定。

剩下的還要看長安城中那位三郎口中毫也不慈的君王，肯不肯全他們這一對鴛鴦，旁人擔心惡婆婆，倒是要擔心九重之上的聖人對嚴苛。

更要命的是三郎不上門，怎麽敢和舅舅先一步挑明，說自己和那位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三殿下在一起，舅舅會同意嗎？

鄭玉磬等馬車停穩了才將這滿腹憂慮打住，車外有人放了杌凳，枕珠先一步下去，攙扶下車。

然而車中心妝扮的人剛剛戴好帷帽，從車上被人扶著站到了青石磚上，素日跟隨舅父的小廝便像是變戲法一般從門閃了出來，顯然是早早等候著。

“表小姐，老爺正在書房裏等您過去，”舅父邊的人，鄭玉磬從來都不敢真擺主子的譜，但那小廝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客氣恭敬，“說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您。”

……

萬福悄悄吩咐人送了些解膩的熱茶進來，殿下理公務的桌案上此時端放正中的是已經冷了的糕點。

這些糕點的賣相不算好，冷了之後滋味就更不好了，可是殿下吃得十分舒心，一點也不見皺眉，反而不經意間常常過那已經拭幹淨的頰側，十分愉悅地看著那份關於慕容氏的罪行供述。

他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鄭娘子在的時候殿下不知道多來些甜言語哄人，有

時候說話又冷又，真是仗著鄭娘子已然慕，頗有些有恃無恐，醋勁都不願意藏一藏，時不時能把鄭娘子氣哭。

可是等到鄭娘子走了，殿下倒是人眼裏出西施，回味郎贈吻，吃起來那些別說比宮裏，就是比民間商鋪還差上許多的糕點津津有味。

主子就是太在乎臉麵，有這樣的意與青，怎麽不知道表在人家姑娘麵前？

“殿下，長安那邊東宮已經遞了信過來，看樣子是氣得不輕，”萬福輕聲道：“貴妃娘娘到底是執掌廷多年，您要是想請聖人冊立鄭娘子為側妃，不得要在錦樂宮麵前低頭，宅的事還是得讓貴妃進言才好些。”

貴妃和東宮好，殿下這麽不留麵，得罪人是一方麵，將來鄭娘子怎麽安置也是一樁難事。

“側妃？”蕭明稷微微一頓，他如今心好，也沒有多罵萬福一句的想法，嗤笑道：“我為太子匿下的那些東西，難道還不能為音音換一個正妃的位置？”

聖人在兒上一向不夠用心，幾個兒子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大抵是因為阿爺太挑剔，總也選不到合適的太子妃，也不令他們幾個先太子一步親。

隻是這一回聖人震怒，太子為了軍權，自然會盡早婚的心思，選一個合適的子，將嶽丈拉到自己的賊船上。

東宮方寸大，急於婚，這都是他樂於見到的。

“殿下的意思是想要迎娶鄭

娘子為正妃嗎？”

萬福吃了一驚，殿下的母親出低微，沒有可倚靠的外祖父和舅舅，如今為了一個鄭玉磬，連最能拉攏人的正妃之位都沒了，這未免有些太離譜，“可是殿下，鄭娘子雖然是良籍，容貌絕佳，溫和，隻可惜出不高，將來您納側妃，皇子妃不足以服眾，那可怎麽好？”

殿下婚的時候會有兩位側妃，貴妃娘娘或許還會派通房過來伺候殿下，倒也不是說鄭娘子不好，而是本就單純，人又貌得過分，被自家主子騙到手倒也罷了，可宅後宮的子，豈是能對付得了的？

提起側妃，蕭明稷稍微有些不悅，他與音音相伴不過兩月，然而比他在宮裏近二十年都要快活，雖說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但他難得向一個子這樣剖白心跡，也隻想娶做妻子，對旁的子從未過什麽心思，卻也得妥協幾分，納了別人。

不過那些子想來張貴妃都會給他安排的，太子那邊的人，就算是現在進了府，日後早晚也是要被蕭明辰那個蠢貨給拖累。

阿爺是一個多麽無的人，他本來名聲也不算太好，將來與東宮以及貴妃劃清界限，乃至於萬不得已起兵謀逆，這些妃妾是一定要死的。

就算是音音心，也大可以將們送到別莊起來，他私下養了不罪奴留待日後之用，在諸多皇室風流男子中不至於太突兀，留

們一命，他的妻子得一個好名聲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們不會妨礙到音音什麽的，出嫁隨夫，音音秉溫善良，或許當真是他有幾分私心，覺得音音比孝慈皇後更好十倍，不似那個人偽善，隻要有他全心疼敬重，那些子也不敢小覷的出。

“納就納罷，反正也是母親的意思，我自然會孝順聽話，照單笑納，”蕭明稷對錦樂宮的那位養母頗不以為然，沉了片刻：“音音溫，想來也能容得下人，那些人也沒幾年活頭，多費些米糧的事，還不至於不答應。”

萬福鬆了一口氣，但又生出來許多新的煩惱，他問這些就沒有考慮過鄭娘子吃醋的事，就算是皇子妃也沒有吃醋的道理，殿下當真是該顧及鄭娘子心意的時候不知道哄人，不該疼的時候又疼上了。

但他一個中人，這話怎麽好和主子說。

“那殿下要不要和鄭娘子說一說，鄭娘子知道您這樣待，心裏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秀采選也該到這裏了，說自然要說的，否則咱們前腳回京，後腳的舅父就要張羅許親了。”

蕭明稷按了按額邊位，笑著歎了一口氣：“但也不能全和說，音音不用知道這些事，否則一定舍不得那些子送命。”

他最喜歡這樣不諳宮中險惡的良善，但是這樣的單純又常常會他頭疼，大事者哪有不狠心的，

那些被選來牽製他的子本沒什麽過錯，可是父兄站在了太子那一側，那們的命就沒什麽好可惜的。

音音不用知道那麽多他心狠的一麵，隻要知道他可憐就夠了。

大可以放心，正妃的位置是的，他雖然不喜歡孩子這種麻煩的肋，但將來真心想要一個孩子，也隻與生，沒有什麽別的顧慮可言。

他抬頭向遠去，明明留下的蓬萊香味道猶存，可他已經在期待著下一次私下相會。

想來這樣，也就足以音音開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