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葉老分別時是在京都外的一小鎮，那裡距離京都也不過半日的行程。說來有些奇怪，葉老臨走時破天荒說了許多的話，雖然儘是些家長裡短，但著實也有些反常。葉鴻楓總覺著爺爺有事瞞著自己，卻不好開口多問。

他覺得出來，自己的記憶是出了些問題的。彷彿曾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失去了一切，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掙紮也無濟於事。那種刻在骨髓裡的無奈始終讓他難以忘懷。

他想要變強，卻害怕修行。似乎是從某個瞬間開始就一直是這樣了。

此刻他坐在京都的一座客棧裡，趁著天還未暗吃著晚飯。京都的菜樣式多種多樣，味道也是極的，當然，前提是得出得起錢。離考試還有些時日，葉鴻楓拿出乾癟癟的錢袋子，出些碎銀子數數。得！饅頭配鹹菜似乎也別有一番風味。

霽雪村常年與神國各地的豪門族做著雪蓮生意，要說沒錢，恐怕真沒幾人相信。隻是好巧不巧，葉老在村裡開私塾從來都是不收學費的，這纔有了家家戶戶流管他們夥食的事兒。這麼多年來，葉鴻楓對錢當真是一點概念也沒有。直到他看到京都的菜譜，本來雀躍的心順著他往下的目也跌倒了穀底。

「小二，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店小二眼睛都直了，他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將菜譜上的菜點了個遍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如此闊綽。葉鴻楓這時候也向店小二，咧一笑，出一排白白的牙齒，「這一個個菜名寫得天花墜，說到底不還是些鴨魚類的玩意兒，我向來不喜歡這些虛的。店裡還有沒有些樸實的，都拿上來吧。」 葉鴻楓大手一揮，故作鎮定道。店小二的臉霎時就黑了，合著您說這麼多，就想點些饅頭鹹菜？早說不就完了，非要繞著彎子，咋呼誰呢？

店小二甚至沒準備，用盤子端來一疊滿滿的饅頭鹹菜，扔在桌上頭也不回地走了。葉鴻楓也不在意，掰開饅頭就著鹹菜吃了起來。饅頭是冷的，多半是早上剩下的，咬起來實在噎得慌，隻好往裡灌著苦茶。要說這店小二也勢力，自打知道他沒錢後，原本擺在桌上的好茶也被一併拿走了，換來這有苦盡沒有甘來的便宜茶。

「小子，這噎人的玩意兒你也吃得下？」一個老頭著錦袍，雙手攏在袖子裡便走了過來。老頭瘦，風吹過去的時候，鼓盪起來的袍子瞬間就癟了。葉鴻楓也沒搭理他，看這穿著，多半是什麼不得了的大戶人家，自然是瞧不上他手裡的「糟糠」。

隻見那老頭坐定後手抓起一個饅頭就往裡塞，許是被噎著了，提起茶壺對著壺牛飲起來，完全不拿他當做外人。葉鴻楓一驚，他剛才見這老頭一個人默默品著桌上的茶，還以為是等著菜上，沒想是兜裡沒錢來這蹭水喝了。他自然是不樂意的，這才剛來京都，就遇到個比自己還賤的，能上哪說理去。

老頭看他臉不大對勁，一邊訕笑一邊放下茶壺，正了正道：「小子，老夫也不白吃你的。你可知京都外聳立的那座雲山，那裡頭常年雲霧繚繞，可是住著仙人的。」葉鴻楓瞥了他一眼，準確來說是瞥了他手裡的饅頭一眼。老頭見他不理自己，也不在意，繼續說道，「 你可知天下仙門，除三清山道門和浮空島李家之外就屬這雲山上的東道門最為了得，老夫可是有辦法帶你混進去修行的，你就不心？」

葉鴻楓死死盯著他，臉越來越來黑，那意思好像在說，你要是再邊說邊我饅頭吃，我非得削你一頓不可。老頭放下饅頭，裝作不在意似的瞟，忽然他用力朝門口招了招手，大聲喊道：「老李，來這！」

隻見門口那位也是披錦袍的老者臉瞬間就耷拉下來了，那老者本想一走了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走過來坐下，問道：「雲老頭，你又想出什麼法子要害我？」

老李全名李仲景，與這雲老頭也是老相識了，自然知道他的的真實份。雲老頭比李仲景要大，所以以前遇著的時候總是恭恭敬敬地聲前輩。自從前些年雲老頭背著他幫自己弟子拐了他一個後輩的兒時，李仲景便再也對他尊重不起來了。那後輩的兒他一直喜歡的，當時是挑選出幾位門當戶對的公子就花了不心思，誰知就這麼不聲不響給他拐跑了。

雲老頭依舊笑著，「老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幫你那後輩的兒找了個道，你非但不激我，還一直耿耿於懷。大不了我再找個弟子贅你家，絕對是資質上佳，樣貌絕好的那種。」

李仲景嗬嗬冷笑：「我看你那大弟子秦坤海就頗為不錯。」

雲老頭一下就急了：「老李你這是沒安好心吶！雖說我那大弟子無論是心、樣貌、資質都是世間有，但真要論起來，怕是你也得他聲前輩吧。況且你難道不知道，別人我可以說，要是說到他頭上，我豈不是大半個月都回不去了。」

李仲景越發幸災樂禍起來，「你倒也知道心那麼好的一個人被你得滿山打你，你是得多不要臉才行啊。」

雲老頭有些坐不住了，手拿起一個饅頭放在李仲景手上，說著：「這饅頭就當是賠禮了……」

「這是我的饅頭。」葉鴻楓一字一句強調道。

雲老頭瞥了他一眼，繼續對李仲景說道：「這小子資質了得，我算是看上了。他什麼時候要是想修行了，你就讓他來找我。」雲老頭又對他使了個眼，意思是就算他不想修行，也想辦法拐到他山上去，反正就是要定了的意思。隨後便化作一陣風消失於無形。

李仲景有些驚訝，他還是頭一次看見雲老頭這般強行要收一人做弟子的。他放下饅頭，直視葉鴻楓說道：「你想要修行嗎？」

葉鴻楓此時還是怔怔的，剛才雲老頭消失的樣子宛若仙人一般，看來他說的或許並非假話。可一想起那老頭絕代賤仙的模樣，又是一陣頭疼，實在是不太靠譜啊！

葉鴻楓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算是拒絕了。

李仲景見他暫時沒有心思，留下了自己的居所住址便離開了。隻留下葉鴻楓獨坐在桌邊，啃著饅頭，飲著苦茶，思考人生。

他到底還是邁不出那一步啊！

……

雲山上，雲霧繚繞的一崖邊。雲塵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位黑袍人後，眼中似有淚水。秦坤海帶領其餘三位親傳弟子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師父……」雲塵子幾乎是含淚說出來的，這聲稱呼，已經一萬多年未曾喊出口了。

「塵兒，安排好了嗎？」黑袍中的聲音有些老邁。

「嗯。」

「但願一切還來得及。」黑袍人抬頭向天空，嘆息道：「要變天了啊。」

遠的雲霧堆積在一起，突然有雷聲陣陣。看樣子，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