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路面，聲音嘈雜。

郎和篤定的聲音夾在車碾過沙石的音里，晏書珩毫無緣由地憶起大時的某次, 他北上接應族人，路過一被胡人擄掠的城池。

城門外, 流民士兵的尸骸堆積如山，像一個個矮墳。世族的馬車毫不留碾過染著鮮的土地，冷眼旁觀著這些尋常百姓的苦難。在他們看來, 低賤者苦難也同樣不值得唏噓。

而他，與他們為伍冷眼旁觀。

馬車遠去時，遠響起悠揚的琴音，一個籍籍無名的士人用他破舊的琴奏起為亡人引魂的曲子。

車上幾人都是大族出，通音律, 自詡是高雅之人，皆調笑那人的琴音實在不算高妙。

但那卻是晏書珩聽過最為的一次琴音, 正因質樸糙，才有著直擊人心的哀傷，有人心之效。

“你又在走神？！”

阿姒的嗔怨把晏書珩從那尸山海的煉獄拉回人間。

他袖擺輕展，把拉懷中。

“阿姒，適才‘其四’過后那句話再說一遍，好麼？”

阿姒眼波流轉，乜他一眼：“想得倒！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聽到就是沒聽到，我可不會等你。”

他笑了：“但你還是等了我。”

阿姒從他懷中出來。

“我沒等你。”

晏書珩未多解釋。永遠也不會知道，他說的等并非此刻。

而是從前。

他捧住阿姒的臉頰端，目很是溫，眼里只裝著，看得阿姒心中不妙：“你不會想吻我吧……不行。”

現在整個人灰撲撲的，此時相吻，也和風花雪月太不沾邊。

晏書珩輕笑著松開。

“放心吧，不會吻你。但陳留以北不太平，我們需得先趕往翟，路途遙遠，委屈阿姒先吃些點心。”

簡單果腹后，阿姒蜷在馬車上小憩了半日，但上黏糊糊的，實在難，晏書珩俯輕問：“想洗洗麼？”

阿姒點頭，晏書珩鮮說無用之話，他這樣問，便是有戲。眼里溢起喜：“看來你有辦法？”

他點頭：“騎馬可還會難？”

阿姒搖頭：“被擄這幾日他們不停歇地趕路，我都習慣了。”

晏書珩于是吩咐護衛備馬。

馬備好后，眾人兵分兩路，數百銳護衛晏書珩，另一撥人則繼續駕車跟在他們后。晏書珩把阿姒抱上馬：“扶穩了，若不住便喊我慢些。”

馬蹄騰空，從空闊的鄉野間掠過，風聲陡然變得狂烈，從耳邊呼呼刮過，夾雜著彼此的心跳。

心頭只剩放肆縱馬的快意，都在沸騰，渾只剩原始的本能。

鼻尖都在發麻。

什麼煩惱都被走了。

跑了半刻鐘，馬兒在一水木沛停下，阿姒雖癱得不像話，但上每一寸都是興痛快的。

晏書珩先下了馬。

阿姒后沒了支撐，往前一趴，抱著馬背暢快地笑出聲。

青年把撈下馬，抱懷中。

“你不是不騎馬？”

阿姒點頭：“從前的確不大喜歡，但今日喜歡。不過你怎知道？”

晏書珩抱步深林。

水流聲越來越近，襯得他聲音更清潤好聽：“在竹溪那次，你讓我慢些，我便以為你不騎馬。”

阿姒不記得了：“是麼？”

晚霞之下，看到晏書珩繾綣的笑容，他輕眉梢：“不記得了？”

阿姒茫然搖頭。

隨即他薄張合，將的話原封不地從記憶中勾出。

“阿姒讓我慢著些，別像從前那樣，又快，又猛——”

阿姒頓時想起來了。

不過是一句尋常話，放在當初沒什麼，但現在便大有含義。掙扎著要從他懷里下來，晏書珩正好停下。

“到了。”

阿姒探出頭一看，他們已到了林子深，下方是潺潺清溪，在霞下碎玉浮金，淌出旖旎艷。

晏書珩把輕放在石上。

晚霞很，不僅因為云霞本，更因為平安，阿姒也無心計較別的，出神看著天際：“真啊。”

低頭時，發覺他已褪下中，在解那些繁復的系帶。縱已顛鸞倒過，但這畢竟是野外，阿姒不大習慣，攔住他：“我自己來。”

晏書珩長睫溫垂下，遮去他眼底的笑：“又不是沒做過。”

阿姒嚴聲糾正：“天化日，給我放正經些。”

他抬眼，眼尾被余暉映得緋紅，頗有些引人采擷的魅：“我說的‘做’是為你洗沐，阿姒以為是什麼？”

阿姒沒有回應。腳踝一涼，晏書珩半蹲在后，好看的手輕捧溪水，清澈的水被落日映出綺，從上澆過，玉白的變淡。

七月半的天兒還熱著，溪水澆來非但不涼，還很舒服。

因有過之親，晏書珩作無比從容自然，力度合宜。

但阿姒的臉快要燒起來。

周遭空曠，頭頂是天。

都道萬有靈，此時深為認同，在這野外，任他幫拭洗沐，手一寸寸從上過時，總覺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比兩月前在馬車上還要難堪……察覺想歪，阿姒倏地握住他的手，子沉水中。

想說自己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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