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踏廬陵長公主府上。

夜雨綿綿，長公主這座宮觀的其他人都歇了。隻有廬陵長公主重新換了,看著戴著幕離的暮晚搖領著的衛士們,大步走正廳。

長公主府上的衛士們嚴陣以待,暮晚搖帶來的衛士們手按在腰間刀柄上。雙方隔雨對峙，張局勢一即發。

廬陵長公主端詳著自己這個侄。

昔年也是千寵百哄著長大的年公主,那時候誰笑話暮晚搖一句,暮晚搖都能紅著眼圈哭鼻子……那時候長公主怎麽想得到,有朝一日，暮晚搖腰背直、大步流星，毫不畏懼地進自己的府邸。

長公主：“搖搖，你帶著兵闖我的府邸,這是要做什麽？”

暮晚搖下尖銳，向上翹一點。幕離掀起一角，出掩在紗簾後的麵容。

暮晚搖黑岑岑的眼睛盯著長公主：“姑姑，我的貓丟了,我是來找貓的。這貓是我新得的，最近十分寵。姑姑自疼我，也請姑姑再多疼我一次,讓我將我的貓找到。”

長公主盯著,若有所思地笑：“你的貓，怎麽能跑到我的地盤呢？搖搖看不好自己的東西，事後找尋，好像沒些意思。”

暮晚搖：“我不管其他的，也沒那個本事。我隻是要找我的貓而已,我與姑姑是一家人，濃於水，我既不想讓姑姑難堪，也請姑姑顧忌我的麵子一些。

“大幹戈不必，舞刀弄槍也不必。我與姑姑二人私下將此事解決，最好不要驚他人。不過是一隻貓兒，姑姑呢？”

長公主盯半晌，目微微閃。

們著貓，但姑侄二人心知肚明，不隻是貓。

暮晚搖不願和長公主，長公主又哪裏願意和暮晚搖呢？的恩寵是皇兄給的，而暮晚搖曾是皇兄最的兒，現今嘛……太子對暮晚搖似乎也不錯。

原本廬陵長公主也沒太在意，但今夜言尚與的那些話，讓驚懼後怕，不擔心皇兄若是沒了，自己的後路在哪裏……

這種躊躇，讓長公主的氣勢比往日要收斂很多。

一時間竟慶幸，言尚已經離開了，自己沒有釀大錯。

長公主問暮晚搖：“隻是找貓麽？”

暮晚搖肯定：“隻是找貓。”

長公主深深凝視侄片刻，向自己的衛士點了頭：“你們配合搖搖的衛士們，領著他們一起去找貓，務必要找到。我要看看，我府上什麽時候多出一隻貓兒了。”

看著暮晚搖笑：“搖搖與我去正廳吃酒，等等你的貓？”

暮晚搖觀察姑姑的神，看姑姑老神在在，一時間，也判斷不出姑姑將言尚藏在了哪裏。

然而無妨。隻要的衛士去搜，總會有蛛馬跡。不指能在長公主這裏搜出言尚來，就算想，廬陵長公主也不會讓如願。

暮晚搖這麽大張旗鼓，其實是要著長公主，讓長公主自己放過言尚。讓長公主投鼠忌，今夜、日後，都不能再對言尚心思。

府上兩方人馬去搜一隻貓，暮晚搖則跟著長公主去正廳吃酒去了。是吃酒，姑侄二人卻都不話，氣氛僵冷。

長公主是心不在焉，一會兒想言尚給出的主意，為何是那種主意；一會兒又想言尚現在在哪裏，會不會跟暮晚搖配合，反將自己一軍。坐立不安，時不時地看眼外麵的雨，幾次問貓兒有沒有找到。

暮晚搖比長公主淡定些。哪怕心中焦慮，也穩穩地坐在這裏牽製著姑姑，好讓自己的衛士哪怕找不到言尚，也能找到其他蛛馬跡。

正這般煎熬之時，深夜大雨中，又有侍通報，有人求見。

長公主厭煩：“不見！”

侍怯怯道：“是韋七郎，來尋丹公主的。”

長公主一愕，想不通韋七郎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暮晚搖已經驚詫地開了口：“巨源怎麽到這裏來找我了？快讓他進來。”

暮晚搖扭頭向長公主解釋：“今夜我請巨源來府上用晚膳，不巧我的貓兒丟了，我就出門找貓。我囑咐巨源留在府上等我的，不知他怎麽來了。”

廬陵長公主盯著暮晚搖，本能覺得不對，但無話可。

片刻間，冷風裹雨室，廳中燈火微微一晃。

韋樹已經踏長公主府上的正廳。

這清雪一樣的年讓廬陵長公主盯著他，倒不是看上韋樹的，畢竟……韋樹太了。廬陵長公主看的，是這個韋樹和丹在玩什麽把戲。

韋樹向長公主請了安後，告訴暮晚搖：“殿下怎麽還不回去？太子殿下派人接殿下進宮，有些政務和殿下相商。”

太子殿下。

廬陵長公主眼皮一跳，心裏有點慌，換了個坐姿。

暮晚搖奇怪看韋樹：“現在正宮著呢，太子殿下怎麽我深夜進宮？什麽政務這般著急？”

韋樹答：“大約是上次的戶部缺錢一事。殿下不是問太子緣故麽，太子殿下大約臨時想起來一些重要的信息，要殿下親自去聽。”

暮晚搖長眉擰起：“可是我還在找貓……”

廬陵長公主打斷：“搖搖，一隻貓兒有什麽重要的？太子既然找你，你就進宮去吧。不要讓太子久等了。”

廬陵長公主是忌諱太子的。

因為為了讓皇帝安心，自己是一點兒不政務。但同時，對儲君，因為對方可能在未來掌控自己的命運，廬陵長公主本能是有些怕的。何況太子這個人，心眼多，謀算多……廬陵長公主從來不敢和太子對上。

暮晚搖還未話。

韋樹又想起一事：“殿下快跟我走吧，太子也要言二郎進宮，但我方才去隔壁敲門，言二郎竟然不在。好奇怪。”

暮晚搖訝然：“這麽大的雨，他不在家待著，難道出門閑晃麽？找找吧。太子要見他，我也沒辦法。”

言二郎！

廬陵長公主眼皮再次一跳。

方才暮晚搖起太子已經讓心慌，現在言二郎都跟太子扯上關係了……長公主不安地手茶盞，幹笑一聲：“言二郎？是那個探花郎麽？”

暮晚搖來：“姑姑記得他？”

廬陵長公主含糊道：“那日宴上匆匆一瞥，你又拒了那人的婚……言二風采誰人能忘。”

暮晚搖：“那日拒婚時，我也沒想到他會搬來做鄰居……太子要見他，我也不能阻攔。”

廬陵長公主笑得很勉強。

看出暮晚搖和言尚關係恐怕不淺，不隻是什麽拒婚的關係。今夜暮晚搖是找貓，可是自己前腳才帶走言尚……暮晚搖這找貓的時間，實在卡得太巧。

然而很多事破就沒意思了。

廬陵長公主已經開始催促：“既然太子找你們，我這裏就不留了。”

暮晚搖似不願，還在沉思，外頭衛士冒雨進來。方衛士懷裏抱著一隻雪白的貓，向裏麵兩位公主道：“殿下，貓找到了！”

暮晚搖歡喜，從方桐懷裏抱過自己的貓，高興地親了半。這才回頭麵向臉晴不定的廬陵長公主，向長公主道別，自己要進宮去見太子了。

暮晚搖走得毫不猶豫，好似今晚就是來找貓的。

廬陵長公主喊住：“搖搖。”

暮晚搖回頭，麵容明豔，眼神冷淡，漫不經心地：“嗯？”

廬陵長公主緩緩道：“你我姑侄一場，到底是親。姑姑問你一句話，希你據實相告。你和言二郎，到底是何關係？”

暮晚搖眼睛微微睜大，貓兒一樣嫵的眼睛，與懷中抱著的那隻慵懶貓，簡直一模一樣。

而好似極為驚訝長公主為什麽這麽問，想了半後，暮晚搖道：“我和他沒關係，太子喜歡他。”

長公主追問：“太子真的喜歡他？”

暮晚搖一頓，心想難道言尚和長公主聊過，言尚跟長公主過什麽嗎？

暮晚搖不能判斷，便隻是含糊地點了下頭。

看長公主若有所思，揮手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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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和韋樹出了長公主的宮觀，一出去，暮晚搖就將自己懷裏的貓丟給了方衛士。

咬牙切齒：“這貓竟然撓了我好幾下，氣死我了。”

抱怨這麽一句，也沒忘記正事。

暮晚搖邊走向馬車，邊聲囑咐韋樹：“不管言尚如何，經過我方才那一鬧，姑姑肯定是不敢讓言尚再呆在府上。我又把太子這個人拉出來強調了好多遍，言尚的危機得到解決了。”

韋樹點頭，卻道：“但是殿下豈不是讓言二哥在不知的況下，站了隊？”

暮晚搖搖頭，輕蔑道：“沒事，我姑姑膽子的很。也就玩玩男人，本不敢任何政治有關的事。沒有地方去證實我話中真假的。”

頓一下，暮晚搖道：“不過為了防止生疑，為了讓下定決心放過言尚，你坐上我的馬車，拿上我的腰牌，去宮門前走一趟。也不用真的進宮去見太子，繞那麽一圈，讓我姑姑覺得太子確實在今夜召見我，就可以了。”

韋樹問：“那殿下去哪裏？”

暮晚搖咬下，輕聲：“我回公主府守著去。姑姑若是放言尚回去，我得回公主府，看看是真是假。”

著，暮晚搖向方桐看一眼，示意方桐將馬牽來給自己。立在大雨中，的肩膀、裳已經沾了很多雨水，隻有幕離擋著，臉上沒有水而已。

暮晚搖要上馬而走時，韋樹輕輕拉了的手一下。

暮晚搖看他。

韋樹看著，輕聲：“殿下比之前，冷靜了很多。”

暮晚搖一怔，想到今夜這般冷靜，也是跟某人學的……暮晚搖卻隻是道：“我會長大的啊。”

上了馬，向韋樹再次確認一下。韋樹上了的馬車，馬車和衛士們離開長公主的府邸。到半途，找個機會，暮晚搖和韋樹兵分兩路，各自行。

為了麻痹長公主，暮晚搖將所有的人留給韋樹，讓的人浩浩地去宮門前走一圈。自己則隻是獨自騎馬，快速返回公主府。

哪怕心中覺得廬陵長公主被這麽一鬧，會放過言尚……但暮晚搖總要親自確認一下，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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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巷，雨如刀霜，傾覆襲來！

“駕——”暮晚搖伏在馬背上，忽勒馬韁。

已騎馬了公主府所在的巷子，雨水嘩嘩下，約看到前方有一個人在走。

那人走在雨中，長發半束，袍袖盡。他袖子委垂在地，似十分艱難，他走得很慢。細看之下，他腳步虛浮，背脊甚至輕輕抖，料峭孤……

暮晚搖立刻下馬：“言尚！”

那人好像沒聽到的聲音一般，仍在走路。

暮晚搖詫異，從馬上跳下，也不用去牽自己的馬，快步就向背對著自己的人走過去。從後迎上，一把拽住這人的手，將人拉住：“言尚！”

他回了頭。

果真是言尚。

但是……暮晚搖吃了一驚。

因言尚垂著眼，濃黑的長睫滴滴答答向下落著雨水。他整個人衫都了，長發也不如往常那般好好束著，而是一半散下，幾綹發著臉。他平時端正有禮，進度有度，但此時暮晚搖拉住他的手，他才回了神。

他起眼皮，漆黑如墨的眼睛這會兒才看過來，眼底滲著細微。就連瓣，都微微抖，蒼白無比。

他憔悴無比，狀況看著很不對。

他定了一下神，好像才認出暮晚搖。

雨幕下，言尚定定看著暮晚搖半，勉強笑了一下，聲音幹啞：“……殿下？”

暮晚搖蹙眉怔忡，察覺握著的年的手，極為滾燙。

抿了下，簡單下況：“韋樹你出事，我和他去長公主府上找你。但看來你比我們更有手段，你自己先出來了。你好手段。”

言尚盯著，怔忡詫異。

他的狀態已經很不好了，憔悴虛弱，可是暮晚搖站在他麵前，隻看出他好像在走神，看不出他到底如何了。

半晌後，才聽到他輕聲：“你去長公主府上找我？你去那裏找我幹什麽？”

暮晚搖：“……自然是因為長公主對你有企圖啊。難道你甘願落在手中？”

言尚俯眼看。

他怔然：“然而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暮晚搖：“……”

一下子覺得他太不對了，他居然用這種語氣和話……正常時候，他不應該是謝救他麽？為什麽他的語氣，聽起來這麽質疑？去了客套的、禮貌的那層表皮，言尚好像不懂，為什麽要多管閑事一樣。

明明這是他的事，何必蹚渾水？

言尚：“你還得罪不起長公主，你忘了我的了麽？”

暮晚搖淡下了臉。

：“是韋樹要管你，不是我。”

言尚站在雨中，雨水淋在他臉上，他靜靜的，又開始出神。

暮晚搖開始惱怒，開始不自在。好像做了好事，他不領，他反而用看怪的眼神看……看也就罷了，他看著看著還走神了……

暮晚搖忍怒，心想反正我今晚是聽韋樹的話這麽做的，放在平時，我才不會管你。

暮晚搖甩開自己拉著言尚的手，背過，麵向自己的公主府大門。

非常冷淡的：“既然你沒事了，就回去休息吧。我讓人通知韋樹……”

向前走，要進去自己的府邸。後卻來一手，將手腕拉住。被扯得轉過了，重新麵對言尚。

暮晚搖怒：“你幹什麽……言尚！”

他向跌了過來。

暮晚搖驚駭下張臂摟他，卻和他一起跌坐在地，抱著他坐在了雨水中。而他子向下，灼灼的過的脖頸。暮晚搖渾激靈，他額頭著的頸，閉上了眼。

他隻來得及喃聲：“我不行了……搖搖。”

暮晚搖坐在地上，茫然地接住他僵到極致、崩潰到極致的。他額頭抵著的頸，睫刷著頸間細的，刷得跟著麵紅耳赤，迷惘無措。

暮晚搖怒，又著急：“誰讓你我‘搖搖’的？你……你到底怎麽了？！姑姑對你做了什麽，為什麽你這麽燙……言尚，言尚！”

雨水澆灌，四野漆黑。寂靜的巷子裏，言尚已經靠著，徹底暈了過去。

蒼白，閉上的眼裏藏有明顯的紅。他倒在懷裏，又冰冷，又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