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第168章

當群臣將目標放在劉文吉上時,有一個人趁夜深潛逃。

這人是被在自己府邸、還沒來得及審判的兵部尚書,趙公。

趙公為虎作倀多年,自知若是事發,恐怕是死罪。他惶惶不可終日,擔憂十分。門外廝悄悄告訴他言尚和暮晚搖回來了,所有人一同去皇宮了。

趙公意識到這恐怕是自己能逃的唯一機會。

他讓效忠自己多年的衛士在外接應,用酒灌暈了看守他的人,趙公又和外麵的廝互換了服。他生平第一次穿這種服、戴著蓑笠,但生死關頭,他隻領著三四個衛士悶頭往長安城外逃。

關中都不安全,去魚龍混雜的河西之地,也許能躲過大魏的搜捕。

大魏和南蠻的戰事剛結束,長安城外已然平安。

趙公一夜潛逃,慌張無比。出了長安城數裏,見後沒有追兵,他將將放下心,後跟隨的騎馬衛士臉微發白,眼睛突瞪圓,倉促一聲:“趙公!”

他們駭然的,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

趙公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見前方溪畔叢林前,數人騎馬相候,他們全浴在熹微日下,看似已經等了很久。

與趙公的視線對上,那行人縱馬而來。趙公看著馬踏溪流,行速如箭,招招致命,心中已然驚恐,他臉憋得發青,都快呼吸不上來。

但是那行人越近,趙公瞪大眼,反而放鬆了下來。

他看到的為首者,是自己的兒,趙靈妃。

趙靈妃領著數位衛士候在此地,堵住了父親的逃生之路。趙公已經很久不見兒了,甚至可以,近十年來,他與兒相見甚,離別太多。

再次見到兒,兒依然姣姣,然而眉目間,憨之氣已經全然沒有。麵頰瘦峻,長發束在玉冠下。年輕的郎像戰場上其他男兒一般,目堅定冷酷,騎在馬上,颯爽英姿。

趙公心生喜,忙道:“靈妃,快幫幫為父!言二進長安了,長公主殿下……不,現在是大長公主殿下也進長安了。他二人必然要殺為父,你快幫忙。”

趙靈妃著趙公。

目如清河,目如星辰。星玉河流轉,看到他,便好像看到了自己來不及救表哥,自己蹲在地上大哭,卻無法挽回自己表哥的那一刻。

心中愧而恨,痛而疚。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阿父可懂?

趙公兒波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他笑意微收,想要喝罵,但又生懼。他握著馬韁,幹幹道:“靈妃,既然不救,你就讓路,讓為父走。阿父養你十幾年,你自己又走了快十年,我們父之間,總是有的吧?

“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趙靈妃目中如同噙了淚。

可是一滴也沒有落。

晨風中,發拂過堅冷麵頰。痛不生,可仍然一字一句:“你不能走。”

趙公臉大變:“你什麽?!”

趙靈妃手中長槍抬了起來,後的兵卒跟著一同抬起了刀劍,對上麵前的人。

趙公明白了。

他道:“你要殺父麽?”

趙靈妃聲音發抖:“我不願走到這一步,我聽言二哥的吩咐,在這裏等了一晚上。我多希言二哥判斷錯了,希我不會等到阿父。我還想著若是見到阿父,我會忍不住放阿父走,放阿父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大魏了……”

趙公目

趙靈妃眼中神卻越發絕

厲聲:“可是我做不到!

“我見到阿父,就想到表哥的死!你生我養我,但是你錯了!我是不孝,我會被下人唾棄。連自己生父都不肯放過的人該有多心狠……人人都求大公大義,但到私下總是求個私人恩怨。

“我本也會這樣。可我真的做不到!我若是放阿父走,數十萬命喪黃泉的將士怎麽代,我表哥的死怎麽代,兩朝宰相劉相公怎麽代?下那麽多黎民百姓因為你們的私而死!我無法代,無法麵對……

“放走阿父,我無法心安!留下阿父,我是不孝!左右都是錯,但我寧可從此之後做一個不孝!”

嘶吼著,激憤怒,想要抒盡自己心中的委屈。可那是不盡的,是數不清的。青年,完全清楚了自己要的是什麽……但是死去的人,再也活不過來了。

後的兵士們想到了戰場,都心中悲戚,看向趙公的神更加痛恨。

趙公惶惶。

見趙靈妃流下眼淚,對他了最後一句話:“兒來送阿父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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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被趙靈妃在亮時押送回長安。

亮的時候,新的皇帝已經登基兩月,卻是第一次上早朝。太後在後設了屏風,懷著懼怕的心坐在屏風後。太後心中一邊想著自己家族要因為兒子而崛起了,一邊想起昨晚劉文吉的慘死,又對這些大臣們心裏生懼。

此朝大臣,各個強勢,未免可怕。

他們孤兒寡母,務必要心才是。

子太年,需要人照顧,倉促之際,他邊的大總管,換回了安。安向暮晚搖夫妻磕頭,淚流滿麵,稱自己一定到死輔佐子,絕不會讓劉文吉的事重演。

子第一次上朝,格外順利。

他乖覺無比,在昨晚誰都沒反應過來時,就最先了一聲“言相”。

而今日早朝,皇帝借安的手,拿出了祖父留在宗廟的聖旨。他的父皇對言尚忽遠忽近,忽信任忽猜疑,老皇帝明明留下聖旨,他父皇卻故意鑽空子,隻給言尚一個“同平章事”。

而今,皇帝借祖父的聖旨,將言尚推上了相公之位。

這是他母後教他的。

如今朝堂上以言尚馬首是瞻,若是再不封言尚為宰相,皇帝難道能指揮得這些大人麽?他尚聽不懂這些大臣們在什麽。

韋樹升為了禮部右侍郎。

之後大臣們開始討論將劉文吉的事昭告下,給下百姓一個代。宦勢力依附於皇權,一旦皇帝真心想收,宦勢力是最容易收回的。中樞對宦們定罪,一樁樁一件件,判人生死。

再是戰事已經結束,大魏要殺阿勒王,祭奠死去的軍士;同時,他們要從活著的南蠻俘虜們選一個人為南蠻王,和大魏談判。

和談之事,自然要相公來,禮部員也在其中。

同時,為了避免南蠻因為窮困,走投無路不得不對外征戰,大魏決定接管南蠻的經濟。大魏早已決定對南蠻實行羈縻政策,從文化、經濟、宗教、軍隊等數方麵對南蠻管製。

實則大魏早有這種想法,但那時想法不,又趕上皇位風波,與帝王猜忌。如今言尚為相,自然要推行自己多年以來想了無數遍的政策。

皇帝在邦邦的皇位上長脖子,努力地聆聽下方大臣們的討論。他看出那些老伯伯、叔叔們都圍著言尚,言尚年輕善談,風采極佳。皇帝聽得半懂不懂,隻覺得姑父好厲害。

這般能。

這般風采翩翩。

這就是書上的君子之風吧?

太後在竹簾屏風後見皇帝都快跳出皇座了,委婉咳嗽一聲提醒。

言尚回頭,見到皇帝瞪圓眼睛盯著下方臣子的樣子。皇帝對上他的眼睛,連忙往後一靠乖乖坐好,努力做出一副君王的模樣。但是他不過六七歲,再扮,也不過是個孩子。

言尚莞爾。

他思索一陣,:“該給陛下找太傅,好好讀書了。”

皇帝生怕姑父覺得自己不堪教化,登時:“我……朕四歲開蒙,一直好好讀書的!”

言尚溫聲:“不是那種書。是教陛下怎麽做好一個皇帝。”

他頓一下:“另外,從今日起,陛下和太後就得分宮了,陛下不能再回到太後的寢宮睡了。臣今日會與幾位相公討論陛下讀書之事,明日給陛下重新安排伴讀。陛下覺得如何?”

皇帝尚是懵懂,聽到自己不能再和母親一起睡了,有點失落,但是聽到言尚要給他找新朋友,他又雀躍起來,遲疑一下:“我可以讓阿嶽哥哥和我一起讀書麽?”

言尚微笑:“陛下與自己的兄弟深,有什麽不好呢?”

皇帝喜歡他這般好脾氣,又纏著問了許多自己日後的生活。他漸漸滿意,輕易地為自己這位姑父的風采折腰。等退朝後,私下裏他已經開始言尚“姑父”,不管言尚如何製止。

太後有些不高興。

言尚此舉,是斷絕宮幹政,這麽早就讓皇帝離開,是在堵戚之路。言尚還不讓皇帝長在後宮婦人手下,要從前朝開始教皇帝。如此下來,皇帝長大,和太後恐怕並不會很親。

何況言尚那般人,太後覺得皇帝好似完全被言尚折服,格外喜歡言尚,這讓更加產生危機。

不覺作頻頻,想將自己的兒子領回自己邊。但這事並沒有做,因為如今已經是大長公主的暮晚搖進了宮,與太後深談了一夜。

次日後,太後便開始閉宮,吃齋念佛,不再幹預皇子的教育問題了。

一個不再長在深宮婦人宦之手、由前朝大臣們一起教育大的皇帝,未來會為什麽樣子,所有人都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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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大魏在與南蠻談和。

趙公在八月底被斬首示眾。

趙靈妃在人群中混的罵聲中,看到自己父親死。看完後,悄然離開。韋樹得到消息想去找時,已經離開長安,行蹤不定,未曾給他人留下一言半語,隻告訴韋樹,要去河西了。

想清楚了這一生要做什麽,要為什麽樣的人。

楊嗣的死讓一夜長大,趙公的死又讓一夜心灰意冷。為遊俠,想幫助所有需要的人。又無麵對故人,沒有臉麵去過平常人的生活。便隻能離開長安,遠走荒漠。

信中對不起韋樹……韋樹不必再等了。

輕聲:“希巨源哥娶妻生子,一生平安,得到幸福。雖然我與巨源哥不在一起,但我們都在大魏。即便再也不見,隻要知道對方活著,已然很好了。”

九月,大魏選出了自己滿意的新南蠻王。

在河西的言三郎給二哥去信,自己要回嶺南看家人了,又給言尚送來了許多新奇的西域貨;言尚百忙之中去信劍南和嶺南,問起言曉舟如何了。若是妹妹仍沒有走出心結,言尚想讓言曉舟來長安,跟他和暮晚搖住上幾年。

嶺南來信,言曉舟回來過一趟,之後和言父夜談一次後,在韓束行的保護下,去遼東了。

言尚看到信上容,心中頓時發酸。

遼東,是楊嗣家人被發配的地方。

他的妹妹看著平靜,看著沒有掉一滴淚,可是言曉舟並無法放下楊嗣。始終記得,始終念著。

言尚便寫信給已經識了些字的韓束行,讓他不要管妹妹做什麽,隻要好好跟著保護妹妹平安便是。言尚對言曉舟無法再心更多,因為他分。暮晚搖近日不太舒服,一直養病;言尚要忙朝堂上大魏和南蠻談和的事,還要日日被暮晚搖著灌藥喝。

他對親人的關心,也隻能到這個程度了。

之日,在暮晚搖的迫下,言尚好不容易出空休息一日。這一日他好與暮晚搖一同去祭奠英烈,祭奠他的老師劉相公。

劉家在城郊南山下給劉相公立了冠塚,言尚是定要去拜的。

然暮晚搖本和言尚好了,清晨起來的時候,卻又覺得不舒服,便不去了,讓言尚自己一人去。

言尚坐於榻上看奄奄一息、臉蒼白的模樣,不覺心疼,道:“你還如今不好的人是我,但我回到長安後並沒有生過病,反倒你一直神不振。讓醫來一趟吧。”

暮晚搖手搭在額上,哼道:“不用了!我都是老病,估計是水土不服吧。等我睡一睡就好了。”

言尚稀奇:“你從在長安長大,還會水土不服?”

暮晚搖見他坐於榻邊溫聲細語,分明是要與長地久下去的架勢。早習慣了他的套路,覺得他好煩,便嘀嘀咕咕地手推他的腰,讓他趕走——

“知道了知道了!你整日就是念念念,念個不停,好囉嗦。你快去祭拜你老師吧,等你回來時我肯定就好了。我自己的,難道自己不清楚麽?”

言尚無奈。知道不想就醫,無非是多年喝藥喝得惡心,輕易病都不想吃藥了。

他心中琢磨著等回來再看暮晚搖,要是還這樣整日躺床上,他就算迫也得請醫來府中一趟。再叮囑了秋思等侍如何照顧公主,言尚這才拖拖拉拉地走了。

秋雨綿綿。

言尚在劉相公的墓碑前佇立。他端正無比地祭自己的老師,沉默安靜。給老師上了三炷香,他才低聲起朝堂這幾個月發生的事,自己的師兄們在朝上如何關照自己。

到痛,勉強忍下,隻高興的事,報喜不報憂。

後傳來聲:“言二哥。”

言尚回頭,發帶拂過青袍,睫上沾著山雨。他清潤明澈的氣質,讓登山而來的劉若竹與夫君林道都微微一怔。

劉若竹看到他的樣子,怔了一下,有些恍神,一瞬間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言尚的模樣。

劉若竹目中微熱,微笑:“不管過多年,我還是能在爺爺跟前見到言二哥呀。”

言尚與林道互相行禮,問他們夫妻:“你們剛回長安麽?”

林道:“我與夫人昨才回來,回來隻是為了祭一下爺爺。休息兩日,我們便還是回河西。”

言尚:“想回長安為麽?”

林道冷淡的麵上浮起一笑,:“不勞言相費心了。在外好的……我能和若竹多去收集一些古書,保護一些古……”

言尚沉默。

半晌他輕聲:“你與若竹燒書的事,我知道了……全都燒盡了,沒有一本保存下來麽?辛苦你二人了。”

林道搖頭。他:“數年心付之一炬,看似辛苦;但這是為了救黎民,我和若竹都很高興。再好的、再珍貴的東西,都不如人命重要。”

劉若竹一直靜靜聽著自己丈夫和言尚的話,著墓碑,腦子裏想的都是昔日爺爺的音容笑貌。

眼中又開始發酸,但並不願落淚。劉若竹轉頭,借笑容掩去自己眼角的淚,對言尚笑道:“言二哥,你知道麽,昔日我爺爺和眾相公們,還因為你打過一個賭。如今看來,他們都輸了。你快下山,找他們要獎勵!”

言尚便順著劉若竹的話:“什麽°?”

劉若竹笑盈盈:“張相公他們賭你三十歲時能當上中書舍人,我爺爺賭你三十歲時能當上宰相。但是你今年二十七,就已經是宰相了。

“如今,可不是他們都輸了,隻有你是贏家麽?”

言尚一怔,轉眸看向沉默的墓碑。

墓碑沐浴在風雨下,沉靜安然,一如劉相公的肅冷。

言尚輕聲:“這種賭,我贏了又有什麽意思。”

劉若竹臉上的笑淡下,也沉默下來。

隔了一會兒,又輕聲:“贏了是有有意思的。大魏需要言二哥,我們都需要言二哥……我爺爺在之靈,會為言二哥高興。他的學生這麽厲害,黃泉之下,爺爺一定要拉著其他幾位相公痛飲,得意他出的好學生了。”

眼中眨著淚花,笑道:“爺爺雖然看著古板,但他私下很活潑的。”

著自己爺爺的許多往事,林道撐傘陪而站,言尚後仆從撐傘。他們半都被雨水淋,但沒有人打斷劉若竹。

青山永駐,逝者不回,新人才。

也許這就是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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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暮晚搖睡醒後,得知駙馬已經回來了。侍言尚進來看了一下救走了,讓暮晚搖目微暗。睡了一,已經不如何難了,便下床梳洗,打算去看一看言尚。

他今日見了他老師,又在老師墓前遇到了劉若竹夫妻。他必然心裏不是很好

暮晚搖在家中後院一長廊後的空亭找到言尚。他還是出去時那竹葉青袍,發卻已有些,從發帶間落下,披散在肩上。他獨自坐在一張方案間,雙目微闔,給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倒酒。

風吹楓紅,肆意風流。秀可餐。

言尚正喝酒間,手中的酒樽被奪走。他側頭,暮晚搖已經挨著他坐下,聲斥他:“你真是學壞了,如今也會學別的男人一樣喝悶酒了。臭烘烘的,你這樣晚上就不要上床睡了!”

言尚眼角因飲酒而微紅,白淨,微張的也紅妍無比。

言尚脾氣倒是好,任由暮晚搖不高興地奪走他的酒樽,他撐著額,低笑:“我沒有喝多,也不會喝悶酒。我隻是喝一點兒,不會讓自己醉的。”

暮晚搖:“聽你騙我!”

言尚笑:“我騙你做什麽?你來聞聞,我上酒味重麽?我真的隻是喝一點兒,喝夠五杯我就不喝了。”

暮晚搖一怔,聳鼻子去聞他脖頸,他微仰頸後退,看貓一樣地拱過來,不一笑,將抱在了懷裏。暮晚搖霎時聞到衝鼻的酒味,頓時覺得惡心,連忙屏息,忍了下去。

子難緩下去後,暮晚搖推言尚:“臭死了,別抱我!你喝了幾杯了?”

言尚很聽話:“隻喝了三杯。”

暮晚搖想一想,便大度地讓他倒酒。道:“那我陪你喝吧。男人嘛,其實有時候喝酒也沒什麽,發泄一下好的。你今日是見到你老師的孫,想到你老師,想到太多人,才心不好的吧。”

言尚低悶而應。

見他這樣,暮晚搖便不攔他喝酒了。

可是言尚的酒量真的是這麽多年也沒多長進。

他不過又喝了一盞,他人就子一晃,將頭靠在了暮晚搖肩上。暮晚搖失笑,正要推他起來,就覺得自己腰肢被言尚抱住,他的臉埋在頸間,久久不

暮晚搖靜下來,變得溫,任由他抱著,不推開他了。

言尚從頸間抬起臉,目中潤,若有霧流。他輕聲:“我其實……其實有個時候,我真的想過,真的有那種特別壞的念頭產生過。”

暮晚搖:“言二哥哥才不會有壞念頭。你想什麽了?”

他沉靜下來。

暮晚搖以為他不會了,他又的耳,聲音很低,夾雜著痛苦。他道:“有個時候,我真的想過,所有人都死了有什麽關心。我隻要你活著,隻要我老師活著,隻要楊嗣活著。我隻想你們活著,其他人死就死了,和我有什麽關係。”

暮晚搖怔忡。

要低頭看他。

他卻埋在耳後頸下,不肯抬頭。

抱住的腰,低喃:“這些話我是不能的,這些壞念頭我清醒時是不能產生的……我隻能趁喝酒了,悄悄告訴你,等我酒醒了,那我就什麽也沒。

“搖搖,我隻想你活著。在我心裏,你是最重要的,比所有人都重要,比下,國家,百姓……都要重要。

“等我酒醒了……我就不認了。”

暮晚搖目中水瀲灩。

心中掀起風暴一般,任由他抱著。第一次聽到他這麽,也許還會是唯一一次。等明他就不會承認,等明他就仍會將平偏向國家、下、黎民。

可是在他心裏最深,他排名第一。

暮晚搖眼中忍淚。

忽然笑:“值了。”

言尚睫耳下輕輕一,撥得

暮晚搖神的、專注的:“我得到我想要的,也為我想為的人了。我這一輩子,都慶幸自己抓著你不放。你是上送我的最好的饋贈。”

給自己倒酒,言尚偏臉,從頸間抬起臉來看

暮晚搖豪氣十分:“敬地!”

言尚手撐著腮,看著笑。見他這個狂妄的妻子端起酒杯,哪有他那般細致的架勢,直接一飲而盡,不愧中豪傑。言尚羨慕地看著,心想自己何時才能像這樣喝就喝。

他正讚歎著,見暮晚搖臉忽的一變,扭頭就吐了起來。

言尚一慌,臉變了,連忙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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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公主府上連夜請醫,三波醫來回給大長公主診脈。

幾位醫商量後,看向坐在床上的駙馬,和被他抱在懷裏、臉慘白、神萎靡的公主。

暮晚搖有氣無力:“我是不是又生了什麽大病?”

頗沮喪,對自己的簡直痛恨。

養了這麽多年,平日或跳,可是一有什麽事,仍是一下子就倒。

醫笑:“哪有什麽大病?恭喜殿下和駙馬,這是喜脈呀。”

醫等著公主和駙馬大賞。

室中陷詭異的沉默。

幾位醫不解地抬頭,見暮晚搖和言尚神都很古怪。

暮晚搖懷疑他們是庸醫:“診錯了吧?怎麽可能。我就是又生了什麽病而已。”

言尚也道:“幾位先生不如再看看?”

醫們:“……”

他們生氣:“這麽簡單的脈象,我們幾個老頭子還看不出來麽?殿下與相爺是懷疑我等的醫麽?這般不信任我等,何必我們來一趟!”

暮晚搖堅持他們診錯了,言尚和哄著他們再診。

最後依然是喜脈。

夫妻二人麵麵相覷,皆是恍惚無比。還是秋思反應快,高興地領著侍們討賞:“恭喜殿下,恭喜相爺!殿下,這般高興的事,該給先生們封紅包呀。”

言尚回過神,連忙是。

言尚忍著自己的一腔恍惚,百般思量暮晚搖怎麽可能有孕。他送醫出去,不覺地將醫拉到角落裏,再問一遍有沒有診錯。得知對方再三保證後,言尚才問起該注意事項。

醫看他們夫妻這般恍惚的樣子,心裏一歎。他常年為公主看脈,自然也知道公主的如何,何況當年言相還被老皇帝那般喂過藥……

須而笑:“言相不必懷疑了。也許當初那藥真的退了一些,也許殿下的這些年已經養好了……總之,殿下是真的有孕了。隻是殿下之前有過……嗯,此胎恐怕艱難,還容易胎。二位自要萬分心。”

言尚怔住:“會很艱難?”

醫頷首。

言尚想了想,向醫拱手道謝,再讓侍們跟著醫去開藥。他回到房中,與暮晚搖憂心忡忡地起醫的話。

暮晚搖一改方才的懷疑,這會兒回過神來,已經變得高興起來。聽自己此胎會容易胎,當即張地捂住自己尚平坦的肚子。

言尚遲疑:“若真如此,還不如……”

暮晚搖:“不要!”

言尚失笑:“我還沒,你就知道我要什麽了?”

暮晚搖:“你必然是要不算了,反正你我已經接了,既然胎兒不穩,還不如讓我點兒罪。但是我不要,我就要這個孩子。”

專注、執拗,怕言尚仍想服蹭過去與言尚麵對麵,跪在床上。

暮晚搖捧住他的臉,讓他看自己的眼睛:“我非要給言二哥哥生個孩子。我一定要有屬於我們的孩子。我會非常、非常心……言二哥哥也會照顧好我,不是麽?

“我們還沒有努力,為什麽就要放棄?我覺得我可以吃這個苦,你怕什麽?”

言尚靜靜看

他:“真的這麽想要?”

暮晚搖:“特別想要,格外想要,想要的都要瘋了!沒有的話我可以接,但是有的話,我一定不放過!我和言二哥哥這麽好,言二哥哥這麽優秀,我也這麽厲害,憑什麽我們不能有孩子?

“這是上對我的補償。再難我也要!”

言尚不再話了,他彎腰,將懷中。

暮晚搖在他懷裏嘀咕:“可是父皇不給給你……為什麽還能有孩子?”

言尚心不在焉:“也許藥被出來了一點兒吧。”

他蹙眉:“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胎兒。”

暮晚搖也開始張:“那我再不飲酒了。”

二人開始歡喜,開始商量著這些事。有一個答案被他們共同地饒過——也許正如劉文吉所,他在夫妻二人不知道的時候幫過二人。

但是那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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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半年又過去。

大魏和南蠻和談功,大魏朝臣原本等著韋樹因此升。韋樹年輕有為,占一個宰相之位,也未嚐不可。

何況韋樹代表世家勢力。

世家們世家有一個人崛起,可以和言相分庭抗禮。但是韋樹卻向皇帝遞了奏折,要求再次出使。韋樹不在乎世家們對他的期和算計,他隻做自己想做的。

青年陳述自己的理念,在朝堂上朗聲:“……南蠻雖平,四方諸國卻因此不安。何況大魏隻是與南蠻談好了條件,但南蠻貧寒,況,仍需要大魏子民親自去看,去照拂。臣願做此人。”

他的大哥一時著急,在朝上立刻道:“這可一去數載,都不能回朝!你前途大好,何必如此?”

為何不好好地在中樞穩定幾年,等著當宰相?為何不娶妻生子,為人夫為人父?

為何韋巨源總是如此!

韋樹拱袖,麵向言尚,向他行禮:“請言相批準臣的奏折。臣是為大魏千萬黎民,為大魏生路,才如此選擇。朝堂紛爭非臣所,臣之願,不過是——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言尚端詳著韋樹,緩緩扶他起來,溫聲:“韋侍郎為國為家之心,膽敢不領?”

上座的皇帝看著他們臣子之間一來一往地過招,不沸騰,心裏一聲好。他迫不及待想長大,迫不及待也想參與這些大臣們的政務中——大魏有這麽多厲害的臣子,何不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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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伊始,言尚主持新年科考,韋樹手持符節,在皇帝的十裏相送下,浩出使。

比起上一次,韋樹這一次為了正使。一去數年,十年,數十年……哪怕一生為此波折,他都已做好準備。

長安春雨霖霖。

言尚和大腹便便的暮晚搖去拜訪了玉公主一家,回來時坐上馬車回府。夫妻二人坐於馬車中些政事,馬車外,一個年輕讀書人忽然從巷子裏跑出來,手中卷著一卷軸,奔跑著追趕公主的馬車。

這個書生高聲:“言相,言相!生是找您行卷的!生在上次北裏宴上見過相公您一麵,您還誇過生,您還記得麽?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幫生看看詩文的!聽聞殿下乃是有名才,殿下幫生一把吧!”

街巷上路人都停下了,看著這個書生落湯一般追著公主府的馬車跑。路人們出同,心想此人必然是沒有路途登公主府大門,隻能在路上攔車去追了。

然而言相何等份,大長公主何等份,豈會為一個普通書生停下車?

隻有這個書生執迷不悟,拚命追車,口上又絕又期待地嚷:

“生佳句偶得!生昨夜在夢中見到一仙人,仙人賜句,文采斐然!這是仙人寫的一首詞,不是生寫的,真的是仙人!言相,殿下,你們聽一聽吧……”

他追不上那馬車,心中難過,漸漸停下腳步。他愣愣地看著馬車走遠,當他心裏已經不抱期時,馬車停了下來。

他見到言尚撐著傘,扶著暮晚搖一同下車。

夫妻二人回頭向他這個窮苦書生看來。

言尚微笑:“你不是佳句偶得,不是仙人賜詩麽?喊的這般響,不如讓我與殿下聽一聽吧。”

暮晚搖懷孕後,氣質溫潤了許多,脾氣也漸好,好似真的有了些母也隨著言尚一起對那個窮書生笑:“你念啊。”

雨水斜飛,巷口漉,書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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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曉舟在遼東,見過楊嗣的父母後,就在這裏住了下來。

白日出去采藥,跟著醫者給人看病,夜裏回來陪兩位老人家話。楊嗣父母勸不必如此,卻言笑晏晏,稱自己很開心,很知足。

高山巍峨,滿山蔥鬱。

言曉舟立在山澗間,背著竹簍,後跟著韓束行。撐著拐杖走山路,行路艱難,忽有一樣東西落下。沒有注意到,是後的韓束行為撿起來。

韓束行:“郎,你掉了東西。”

言曉舟疑回頭,眸子忽然一靜。看到韓束行的手中,攤著一金的、被摘走了金丸的鈴鐺。

這枚鈴鐺被摘了金丸後,就再不會響了。它再不會發出清脆的聲音,就再不會在戰場上影響到將士,驚了敵人了。

言曉舟低頭著這鈴鐺,然後緩緩手,將鈴鐺握到自己掌中。臉頰輕蹭著這枚鈴鐺,閉上眼。

漫山遍野,雲飛霞繞。

想到了那個人,想到那個人最喜歡聽的聲音。他最喜歡聽的聲音,所以送鈴鐺給他。

人生一世,到底什麽是呢?

是可以碾磨,還是可以忘卻。是可以消逝,還是可以刻骨。

是如洪濤般轟烈而至,刻骨銘心,還是如春水便潺潺不止,生生不息。

韓束行不解地看著郎,見言曉舟忽然將手喇叭狀放在邊,高聲對著大山喊道:“三郎——

“三郎!三郎——!”

聲嘶力竭,如春水!

滿山震,鳥雀鳴飛。

山林都給與回應,雲都飛過來。言曉舟握著鈴鐺,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目中忽然落了淚,又忽然出笑來。再次衝著這方地大聲喊:

“三郎——”

永永遠遠、永永遠遠的……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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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靈妃騎馬行在大漠中。

麵紗覆臉,一後跟著數匹馬,馬上的人都與一樣,懷著行俠仗義的心行在河西。趙靈妃約束自己這些手下,在河西漸打出了些名氣,而河西這般混的地方,朝廷不可能完全維持好秩序,是需要這樣的遊俠存在的。

滾滾黃沙覆來,行路寂寞荒蕪。後方一弟指著一個方向:“郎,你看,那些是不是大魏的出使團?!”

趙靈妃驀地回頭。

在黃沙中回頭,在夕下回頭。

看到漫漫黃沙,看到□□廣路,看到韋樹領著一隊人,沉默地走著這段路。他也看到了,他向來,落於他,簌簌如雪飛。

他靜靜地看過來,緩緩的,對出笑容。

趙靈妃過他,看到許多故人的影子。看到劉相公的戰死沙場,看到表哥的慘死,看到自己阿父的斬首示眾……騎在馬上,與韋樹對視。

數年時,在他們中間穿梭。

那邊大魏使臣團中派人來:“這位郎,我們郎君雇傭你們,請你們協助我們一同出使,不知可否?”

趙靈妃久久地看著那清雪一般站在沙漠中的青年,目中閃,一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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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大雨下,那書生將自己要行卷的絹布從包袱中取出來,麵對著尊貴的暮晚搖和言尚,他高聲朗誦道——

“人猿相揖別。隻幾個石頭磨過,兒時節。銅鐵爐中翻火焰,為問何時猜得?不過幾千寒熱。人世難逢開口笑,上疆場彼此彎弓月。流遍了,郊原

一篇讀罷頭飛雪,但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五帝三皇神聖事,騙了無涯過客。有多風流人?盜蹠莊蹻流譽後,更陳王起揮黃鉞。歌未竟,東方白!”

萬千流年,萬人同行。嫋嫋,英豪競逐。

都是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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