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打機鋒，慣常是先怪氣一通，臨了再掩輕輕一笑，就差直接把原先皇后召婉婉進宮，打算獻給皇帝的舊賬扯上臺面來。

皇后臉驟然變得冷，很不好看。

寬敞的船艙中氣氛一時頗為凝滯，原先捧場的人頓時都不好再吱聲。

婉婉原本沒想開口，可眼見自己當眾被人拿去作了筏子教皇后難堪，想裝啞也不了。

更何況，如今見到賢妃便會想起面容憔悴的寧昭儀……

輕笑道：“諸位娘娘莫要打趣我，我是晚輩，皇后娘娘是長輩，娘娘喜歡我那是我的福氣，賢妃娘娘如今若覺膝下寂寞，大可再從本家尋個侄來陪的。”

長輩、晚輩界限分明，哪怕同是寵關懷，也與賢妃那拿養寵的行徑大有區別。

被長輩喜歡是晚輩的福氣，但被人養大送去寵的福氣，若給賢妃本家的侄，不知賢妃覺得可好啊？

婉婉心中對寧昭儀總有莫名的憐惜，這份憐惜也教面對賢妃抵至極，出口不自覺便都是刺，直直都朝著賢妃的不堪扎。

當初寧昭儀及笄之夜承寵，城里有多人暗地里罵賢妃黑心腸、不擇手段，只是可惜礙于魏國公府的臉面，沒人敢當面提罷了。

婉婉今兒便起了這個頭。

底氣是夫君給的，陪夫君理政事時聽他提過陳王與魏國公府，臉面早已經撕破了，顧忌也沒有什麼必要。

船艙里坐著的都是人，畫外音沒人聽不懂，本就和賢妃不對付的幾位娘娘，甚至當時便掩輕輕笑了起來。

賢妃眉頭擰起來，克制著才沒有當場黑臉。

正當想再開口兌婉婉時，上首的皇后悠悠然打了個差，“好了賢妃，這孩子一向心善，教你找人陪不也是怕你寂寞，大家都坐下看戲吧。”

說著也不給賢妃再開口的機會，又吩咐律容，“時辰差不多了，教那臺子上唱起來吧，挑個熱鬧的。”

這廂一應吩咐完，皇后才不聲地將目流轉到婉婉上。

婉婉在椅子上坐的端正，確實生得十分貌，無需過多的黛妝點就能艷群芳，但又很淡然、舒展，半點不會為自己的貌所傲、所累。

十七八的姑娘，才為婦人沒多久，面上還總著一子糯的氣，然而骨子里卻綿里藏針，自有一子韌勁兒在。

皇后細細思忖著。打量著，心中暗道：日后興許是該聽老夫人的話，湊近去看看這姑娘的里。

戲臺子上鼓點敲起來，一時間，伶人們唱詞繞梁婉轉。

可惜沒什麼新意，陸雯很快便坐不住，起拉著婉婉便悄悄退出了船艙。

兩人調皮的心思鬧起來，自顧去到另一條船上，尋了個涼躲起來吃冰碗，這東西陸玨尋常不許婉婉的，說太涼對子不好。

但夫君現下不在，他早起就被皇帝召過去了，且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來呢。

陸雯捧著冰碗邊吃邊說：“三哥如今可是把你給慣得膽大起來，賢妃也敢去招惹，回頭要是教寧昭儀去陛下跟前吹枕邊風，你可就慘了！”

婉婉抿笑笑，相信寧昭儀不會，但不能拿自己的標準去按頭陸雯也相信，便只好繞開了這話頭。

可還記得先前雷雨夜那晚熙園淹水，霍小侯爺可是來的十分及時且殷勤呢。

婉婉湊過去拿手肘了陸雯，“誒我問你，那天晚上小侯爺怎麼會來，你們兩個究竟到哪一步了？”

陸雯里包著碎冰與堅果一頓，吶吶了半會兒才說：“也沒有什麼哪一步，你不知道他那個莽夫，直接……直接求陛下賜婚去了……”

“嗯？”婉婉睜大了眼睛，“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

婉婉決計不相信陸雯心里真的像表面那麼無波無瀾，細細去看，果然從不由抿張的作瞧出些端倪。

陸雯渾不自在地瞥婉婉一眼，裝模作樣咳嗽了聲，“就是擂臺那天之后的事……我爹都和陛下通過氣兒了，旨意約莫也就這幾日下來。”

話音才落，婉婉忍不住大笑起來。

陸雯得拍一下，“你笑什麼嘛，好像誰很愿意嫁給他似得，只不過就是旨賜婚我也沒法兒拒絕了呀。”

總是別別扭扭的，婉婉都見怪不怪了。

“哎呀好好好，委屈我們大小姐將就將就好啦！”

兩人這廂正說笑得歡快時，好巧不巧，岸上浩浩湯湯走過來一行人，正是皇帝等人，太子、陸玨、霍宴等人皆在其中。

呀，夫君來了。

婉婉還捧著冰碗，瞧見陸玨的影頓時心一慌，手里的冰碗也不能吃了，趕連帶著把陸雯手中的一把塞到圍欄座椅底下藏好。

又拉著陸雯一道站起遙遙行禮。

目再往后頭看，皇帝邊還跟著今年的新科狀元、榜眼、探花郎，值得一提的是那探花郎便是許承安。

說來實在是巧。

先前還記得許承安曾攜文章請教過陸玨，當時陸玨有意考問，他未能答上來，回頭想必是在這上頭仔細琢磨過。

可巧這次殿試中，皇帝所問竟與陸玨當時的問題多有相似，許承安此回中有壑自然對答如流，故而得了皇帝青睞被欽點為探花郎。

知而進取，其人實則也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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