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八舌正說著時，劉寡婦端了盆水從屋裏走了出來，將水往人群裏潑去，叉著腰呸道：“我不過是做了個無私奉獻的母親，你們做不到，反說我下賤，這還有沒有天理！”

大家紛紛與之對罵，燕璿在人群裏沉默了，在問自己，劉寡婦是個好母親嗎？

毫無疑問，劉寡婦是個好母親，為了孩子不顧一切，母親的無私，偉大都有，隻是忘了，在母親這個份前，還是自己，還是個人，可以有自己的私心，大可不必這麽犧牲奉獻。

燕璿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劉寡婦有過一瞬間沉默，接著問燕璿：“可以嗎？不是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嗎？我可以有自己的私心嗎？”

不等燕璿回答，又說：“多稀奇呀，活了一輩子了，頭一次有人讓我自私點。”

此言一出，還在罵著的大嬸大娘全都不說話了。

劉寡婦全名劉念兒，是家中大姐，底下有兩個雙胞胎弟弟，小十歲。

母親生雙胎時難產死了，長姐如母，於是乎，十歲起便又當姐又當娘地照顧起兩個弟弟。

父親是個不著調的，雖有份活計做著，但好喝酒，沒了母親管束後，他愈發地酗酒，每月大半銀子都送給了酒館，與弟弟平日裏沒忍挨，還好有鄰居嬸嬸接濟一二。

十五歲那年，酒館老板拿著賬本上門來，說是這些年父親在他那兒欠下的賬，一共十兩銀子。

家裏一下子哪拿得出這麽多銀子出來，父親隻能拿來抵債，正巧葛木匠在附近幫人做活，他不知怎麽瞧上了，花了十兩銀子幫父親還債，而後又給了十兩銀子給父親，一共二十兩銀子，算作聘禮娶。

不願的，喜歡隔壁嬸嬸家的大哥哥，可父母之命妁之言，本沒得選。

葛木匠心眼好，就是脾大，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兒，需得事事順著他。

葛木匠死的時候，一手抓著的手，一手抓著兒子的手說：“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可別想著改嫁，好好照顧著兒子，別委屈了他。”

應下話，葛木匠才咽了最後一口氣。

依著他的代沒有改嫁，守著兒子過活。

在兒子哭著鬧著，死活要吃的時候，問兒子，是要吃還是要娘，兒子說要吃，便含著淚，如以前父親將嫁給葛木匠那般，把自己又賣了一回，一回又一回。

“我的，我的，我能給他們的都給了，到頭來世人還要來怪我沒教好兒子，我倒是想教，可我能怎麽教呢？夫死從子，從子呀！是母親順從兒子，可不是兒子順從母親！再說了，你們怎麽不怪他爹呢？不是說三歲看老嗎？他三歲時他爹可還沒死，他爹死的時候，他早就養了這副脾，你們怎麽就隻怪我呢？”

劉寡婦問大家。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該怎麽回了，最後隻是歎了口氣，各自散了。

劉寡婦抹了把眼淚，也打算回去，燕璿趕拉住：“你現在想自私點嗎？我可以幫你。”

劉寡婦側頭看了一眼燕璿，搖了搖頭：“我已經老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還折騰什麽呢？就讓他吸我的，吃我的吧，這輩子就算是欠他的。”

看著劉寡婦消失在門後的影，燕璿心裏很不是滋味，又想起說的那句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話，心裏更是生氣，同樣是人，為何子就該無條件地順從父親，丈夫，兒子呢？

燕璿平複了好一會兒才恢複好心，在村長家裏用過飯後，便與宋青一同往西邊去放風箏。

在西邊山腳下，他們看到了陳瘸子。

陳瘸子上有病，板子瞧著還朗的，手上，麵上能看出來長了瘡，上裳卻是整潔，房子周圍的菜地也打理得井井有條。

看著他腳上和葛祿榮一樣的靴子，燕璿想，該不是劉寡婦給他們做的吧？

燕璿想著，拉著風箏跑去了他家，誰知這陳瘸子並不好相與，看見他們過來，反而把門給關了。

燕璿拍門喊道：“是陳瘸子吧，劉寡婦讓我幫忙問問你，靴子穿得可合腳？可要再改改？”

門開了，陳瘸子問：“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中午在稻花村歇腳，正好聽見村裏人在罵葛祿榮和劉寡婦，劉寡婦與他們大吵了一架，氣得心肝兒難，坐在門檻上半天沒起來。本想下午來找你的，子實在難，得知我們要往這邊來放風箏，便讓我們捎句話給你。”

陳瘸子一聽便急了，這就鎖門往稻花村去了。

燕璿一看有戲，把風箏遞給宋青，小跑著追上陳瘸子，與他說道：“你喜歡劉念兒？”

陳瘸子沒有回答，燕璿兀自又說：“你既然喜歡，為什麽不把娶回家？我看也喜歡你的，又給你做靴子，又給你打點家裏，可不是把你當恩客對待。”

“是不願意。”陳瘸子說道，“舍不下那兒子，又覺得我們年紀都不小了，沒必要再折騰。”

“怕折騰是假，舍不得那沒良心的孩子也是假，說到底還是怕，怕那如吸螞蟥一樣的兒子不放過，怕會連累你。”

陳瘸子突地停下了腳步，盯著燕璿看了一會兒，許久，他說：“你說得對。”

“我有法子能夠幫你們。”

“什麽法子？”陳瘸子被燕璿說了。

燕璿指了指他家後麵山上的墳墓。

“劉念兒現在年紀大了，進賬越來越，葛祿榮沒有其他來錢快的法子，你隻要無意之間告訴他陳家祖墳裏有許多價值連城的寶貝，他必定會冒險去挖墳。你便讓他挖幾個墳，然後再出麵將他擒住，扭送府。挖墳掘盜墓，幾個罪名落下，他肯定會被流放千裏，此生都不可能再回來。”

“當真？”陳瘸子有些意。

燕璿點點頭，以前聽花容說過一個盜墓的事，聽說是被流放了三千裏。

保險起見，燕璿喊了花容來問，花容回憶了一下，說道：“凡發掘墳塚見棺槨者，杖一百、流三千裏。已開棺槨見者，絞。發而未至棺槨者，杖一百、徒三年。”

想讓他怎麽判，全掌握在陳瘸子手中，燕璿肯定陳瘸子會選擇第一個。

隻要葛祿榮挖了墳，陳家的風水氣運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