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遠來送炭盆時，阿鳶剛要睡下，春桃端著進來，臉上是不住的得意。

“前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婆子故意克扣主子的炭火，還好世子爺回來了，怕主子凍著，這不立馬就讓長遠把炭盆送來了。”

春桃子火，又是侯府的家生子，從來沒過這委屈。

原以為自己跟了個妖的主子，會在府中呼風喚雨，哪想到這主子是個面兒的，誰也不得罪，如今是什麼臟的臭的都敢欺負了。

阿鳶扯了扯角，又何嘗不想強一點，可自己份卑微，背后又沒有倚仗，若真仗著衛循的寵得意忘形，下場只會更慘。

何況，衛循對并無。

自己不過是他每月兩次暖床的工罷了。

阿鳶低頭了酸的手腕，輕聲吩咐春桃，“將我的針線筐拿過來。”

“主子，夜深了......”

春桃臉上的表頓住，站在那不想去。

那針線原就不該主子做，府中又不是沒有繡娘，憑什麼二太太要把針線活都給家主子。

“無礙，我睡不著，就兩針。”

阿鳶語氣依然溫，態度卻堅定，春桃知道拗不過，只得跺跺腳轉去拿。

哪里是睡不著，二太太要得急，主子已經接連熬了三個大夜了，今日又伺候了世子爺，這會兒不知道多累呢。

春桃吸了吸酸的鼻子，越發替自家主子到委屈。

憑什麼二爺房里的小妾養尊優，家主子就氣，若跟世子爺說了，二太太肯定會收斂。

可每次要去告狀，主子都會攔住，表是從未見過的嚴厲。

主子說了，只要敢告狀，就將從玉清院趕出去。

三年前就認定了主子，自然不敢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氣。

春桃取來針線筐，又將燈芯撥亮了一些，自己搬了個小杌子坐在床邊陪一起。

小丫鬟鼓著，表憤憤，阿鳶讓去休息的話堵在口中，起拿了件領大氅披在上，“那你幫我理線。”

春桃雖還氣著，但手卻聽話，氣呼呼把繡線理順。

阿鳶看了兩眼怕惱，很快便轉過頭去，只是角微微勾起。

還好在這偌大的宅子里，還有春桃陪著。

窗子開了條，燭被吹得搖曳，窗戶上映照出主仆兩人的影。

阿鳶學的是蘇繡，針法活潑、繡工細致，最擅長繡花鳥。

自五歲進了揚州春煙樓，這刺繡已經學了十年。

春煙樓調教瘦馬不僅是在皮相，還有技藝，只是大部分瘦馬都選了唱曲跳舞這些以侍人的本領，吃不得刺繡的苦，到最后只有阿鳶堅持了下來。

低頭拿起繡了一半的子，二太太趙婉喜歡牡丹，特意叮囑都要繡上。

牡丹花瓣繁復，又多，每朵都要耗費半天的力。

阿鳶原本還想拖一拖，但今日衛循來送炭盆的事很快就會傳到二房的耳朵里。

如今是二太太管家，克扣炭火也定是的主意，是衛循的嫡親嫂子，衛循打了的臉，自然不敢跟衛循計較，但不得來刁難。

阿鳶怕麻煩，寧愿自己辛苦些讓人抓不到把柄，也不愿惹出子鬧到衛循跟前去。

三年前剛進玉清院，衛循就已經敲打過，饒是今日都記得男人當時冷淡的語氣。

“既進了府就安分些，平日伺候好母親，友善兄嫂，我公務忙，沒空應付你的麻煩。”

當時的阿鳶將滿十五，還存著懷春的心思，衛循又是京城難得的俊俏郎君，予他做通房阿鳶是歡喜的。

只是衛循這番話就像一桶冰水從阿鳶頭上落下，徹底打消了的旖旎心思。

三年來謹小慎微，在侯府如履薄冰，再多的委屈也沒想著給衛循添麻煩。

什麼也沒有，但這顆心還能守住。

主仆兩人忙活了半夜，才將這六套都繡完。

針線收起的那刻，阿鳶眼前暈眩發黑，差點栽下床，還好有春桃在旁邊扶住了。

“主子這是何必呢，明明就是跟世子爺一句話的事兒......”

小丫鬟恨鐵不鋼，阿鳶卻勉強勾了勾角，不置可否，“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我緩緩就好。”

以前的日子比這苦多了，如今只是熬兩天夜，子倒是貴起來了。

阿鳶心中劃過自嘲，比起春桃的怒氣，真沒覺得委屈。

如今能安穩的活著，已經很滿足了。

春桃替了會兒眉心，見臉沒那麼難看，才退出去。

燭火熄滅，房門被帶上，屋里重新恢復平靜。

阿鳶今日累極，強撐著才把繡完，此時腦袋剛沾了枕頭，便沉沉睡了過去。

只是睡夢中并不安穩，夢中是漫天的火，耳邊充盈著哭嚎聲。

謝父謝母的口著箭倒在地上，年僅五歲的阿鳶撲在他們上哭啞了嗓子。

“爹......娘......”

謝母用著最后一口氣推開，“阿鳶快跑，答應娘......活下來。”

話還未說完，遠又來一支箭，正中謝母心口，鮮噴灑在阿鳶臉上，刺目又滾燙。

呆愣住，看著遠的馬跑過來，腳上像鑲了釘子，抬不分毫。

然而母親的話縈繞在耳邊，阿鳶來不及悲傷害怕，強迫自己逃，可五歲的孩又怎能跑贏烈馬，很快就被土匪抓住甩在馬背上。

那土匪魯的干臉上的跡，看到阿鳶的樣貌，土匪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娃，看來能賣個好價錢！”

世的子就是商品，而青樓楚館就是出價最高的貨主。

阿鳶被賣進煙雨樓，為待價而沽的羔羊，只等養賣給新的客人。

十年的瘦馬生涯，阿鳶時刻謹記母親的話，再苦再難也要活下來。

可再多的承也有極限。

謝家的大火和煙雨樓的鞭子冷水在夢中來回替，阿鳶蜷在被子里，淚水沾了枕頭。

“娘，阿鳶活得好累。”

“阿鳶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