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大的鐵鍋裏熱水翻滾冒泡，隨著熱水咕嘟起伏的白麵團個頂個的大，最小的都有拳頭大小。

而且……

還都奇形怪狀的。

不像皮兒薄肚大的餃子，倒更像是誰家的包子沒褶兒，胡了拳頭大的元宵直接滾下鍋。

幫著在灶上忙了半日的榮昌臉上還掛著白麵，尷尬地著手說：“小王爺，將軍，這都沒破皮兒呢，就是餃子！”

軍中都是些大糙老爺們兒，平日裏煮點兒稀粥還能湊合，但要真擼袖子和麵開始包餃子，那就人人都隻有大把的力氣去剁餡兒。

主要是誰都知道營當兵的日子不好過，往年間就連梁壬這樣曾在京都過重用的人，駐守在外年節也吃不上一口熱乎餃子，誰能想得到他們還有這樣的好福氣？

不過不會也不打，反正大家都是糙養著的。

不會包那就包。

反正口兒合上了，麵裏的餡兒不往外，那說是餃子也行，說是餡兒的大個兒元宵也可以。

反正吃到肚子裏都是一樣的！

榮昌等人信誓旦旦，江遇白和沉默的薛先生表示歎為觀止。

江遇白歎自己見過的世麵還是太了，接過盧新率先雙手遞給自己的瓷大碗，拿著筷子兩次沒能把醜得七八糟的球形餃子夾起來，肩膀上下抖了抖，實在是沒忍住樂了。

“哎呦，這玩意兒倒是有意思。”

“我嫂夫人大老遠送來的好東西，就是讓你們這麽糟踐的啊？”

這餃子扔出去都能一次砸死個人，讓桑枝夏見到，豈不是要當場氣笑？

榮昌等人著後腦勺老大不好意思，徐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對著抓著搟麵杖跟舞大錘似的夥夫說：“給我。”

夥夫愣得老臉通紅：“將軍，我……”

“你們做的自己吃，我不吃這樣能砸死人的。”

這手藝，比起徐錦惜都不如！

徐璈抓過搟麵杖擼起了袖子，江遇白把瓷碗塞給薛先生，屁顛屁顛地攆了過去：“驃騎將軍，我也不想吃這群莽夫包的！”

薛先生捧著碗忍著笑跟了過去，一張輕薄圓滾的餃子皮已經在徐璈的手中型。

薛先生意外道：“呦嗬，驃騎將軍還有這樣的好手藝呢？”

徐家主居然會做飯？

江遇白為了口像樣的餃子，自覺地蹲在邊上跟著添柴火打下手，忍笑說：“先生不知道，我之前到西北去找他的時候，他還能跟著殺豬剃刮魚鱗呢，包個餃子費多大勁兒？”

薛先生不假思索地把碗塞給了梁壬，用行表明自己也不想吃拳頭大的。

梁壬端著碗左右看看，百集：“這不是好的麽？”

這要是放在從前，誰敢想吃得上拳頭大的麵團裹？

這怎麽就不好吃了？

夥夫們做的是供給軍中將士的，那些人好養活，捧著個拳頭餃啃得滿流油心滿意足。

至於不想吃拳頭餃的，就得懂眼手腳利索作快。

和尚和書生等人溜達到地方的時候，第一鍋不那麽好看的餃子已經下鍋了。

徐璈悶頭搟皮。

江遇白興致地拿著大鐵勺攪鍋。

頭一次跟灶臺沾邊的薛先生捧著一塊麵皮，滿臉嚴肅地對著盧新說：“這個口兒是這麽收的，不要，用手指頭。”

“就這樣。”

薛先生小心翼翼地出了一個不破口的餃子，盧新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書生：“……”

和尚瞇著眼探頭看了一眼，吸了口氣對著同樣在踮腳的霍義說：“看吧，我就說徐璈這兒有好吃的！”

霍義沉默一瞬，口吻複雜：“有個好夫人真的命太好。”

大家都是世人口中的莽夫，誰都就著冷風啃餅子，徐璈帶著人包餃子！

熱氣騰騰的餃子！

要不是趕巧來了，他們這些所謂的將軍吃得還不如徐璈手底下的大頭兵！

書生咳了一聲，看著不遠冷眼看來的徐璈，立馬展出個純良的微笑。

書生小聲說：“沒看小王爺和薛先生都在手幫忙嗎？想吃好的就別杵著。”

和尚趕一拍胳膊拔就走：“走走走，幫忙去。”

不請自來的三人不用人吆喝，自己就幹脆果斷地當了副手。

明明在呼嘯的寒風裏，卻被手中的麵為難得滿頭是汗，恨不得囫圇一鍋煮了，哪怕喝兩碗鹹麵皮湯也滿足。

徐璈為唯一一個，可以征服麵團變麵皮的強悍男人，被強迫固定在搟麵杖上。

直到這群決意敞開肚皮狠吃的饕餮勉強覺得足數了，手忙腳地煮。

一群人蹲在雪地裏，圍著還在咕嘟翻滾的大鍋，人手捧起一個缺口的瓷碗，紛紛喟歎：“這日子真好。”

江遇白抻長胳膊蹭了一口徐璈專屬的醋，滋滋地說：“回去都得給我嫂夫人送謝禮啊，你們這些日子可沒吃人家的好東西。”

“當然當然，這我們還能忘了？”

和尚想也不想地說：“回去我定當備下厚禮謝！”

“我也是啊。”

霍義好笑道：“這要不是徐夫人周到闊氣，可不敢想過年能是這般好滋味。”

書生和薛先生也瞅準時機拍了幾句桑枝夏的馬屁，徐璈低頭自顧不言，思緒卻在逐漸嘈雜的說話聲中慢慢飄遠。

他有桑枝夏惦記，隔家千裏地，過年也吃上了熱的好的。

可出門半年有餘，也不知家中現在是什麽境況了……

枝枝……

徐璈垂下眼不吱聲。

書生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了徐璈的胳膊小聲說：“我上個月回王城麵見王爺，正巧見著了你閨和兒子。”

“是糯糯和元寶吧？”

徐璈頓了頓，失笑道：“是。”

書生笑瞇瞇地說：“倆小家夥長得極好，跟觀音娘娘座下的金玉似的，見人就帶笑，伯伯的時候聲兒可脆亮，樂嗬嗬的讓人見了就歡喜。”

“我逗了幾句，小糯糯還給伯伯背了幾句三字經，有板有眼兒的看著喜人得很，驃騎將軍好福氣。”

說起一雙兒，徐璈的眉眼間添了許多不可說的和，低笑道：“像娘親，聰明。”

“是像你夫人多些。”

書生想起特意去拜會見到的桑枝夏，輕笑道：“像娘好啊，像娘有福氣。”

“不過說起來，你隻怕是還不知道家中的喜事兒？”

徐璈錯愕道：“喜事兒？”

“對啊，你二弟徐明輝跟南家小姐南微微得王爺保，今日就是下聘之喜。”

書生挑眉道：“咱們要是早些把戰事平了，保不齊你這個當大哥的，趕著回去還能喝上一杯喜酒呢？”

徐璈對喝喜酒興趣不大。

不過早日平了戰……

書生看出他意所在，玩味道：“屆時，也可早些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