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宮》第六章 多意,腰瘦心頭雪

我可以不恨阿磐殺死六哥,可是絕不能跟阿磐離開。

那些絕的話,是他放手,也自己斷了所有的念想,“乖乖”地留在完宗旺的邊,贏得他的信任。

阿磐是如何避過耳目進來的?

如果完宗旺鐵了心不讓我們見麵,阿磐很難進來,而此次他與我相會,似乎很容易。

因此,我斷定,完宗旺故意讓阿磐與我相見,以此試探我,試探我是否真的不要阿磐,試探我是否一心一意地留下來,試探我是否在做戲。

那麽,我就做一場戲給他看。我對阿磐所說的話,他可還滿意?

眼疾終於好了,重見明的那日,完宗旺心很好,命人備膳,與我吃了一頓富的午膳。

夜裏,他為我更,服侍我歇息。

我原以為他會與我歡好,他卻隻是擁著我,片刻後就呼呼大睡。

他究竟在想什麽?

次日午後,在深紅和淺碧的引領下,我來到營寨的夥房,準備親自下廚。

們已經備好所需要的食材,見我親自手洗菜切菜,驚著不讓我做。

淺碧將我推向房外,勸道:“帝姬先在外麵等著,奴婢很快就會弄好的。”

“你們不知怎麽弄呀,還是我來吧。”

“帝姬教奴婢做就行了嘛。”深紅笑道,“待會兒帝姬下廚就行了。”

“對啊,如果元帥知道帝姬做這些重的活,奴婢會罰的。”淺碧道。

我隻好教們如何準備食材,然後走到夥房的一側,著四周蕭條的景象。

聞風悲畫角,千村寥落,歎江山如故。

劉家寺營寨,一片肅殺。

金國鐵騎南下,大宋江山危,父皇,你的病好些了麽?父皇,兒臣好想你。

有輕盈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我轉首一瞧,麵前是一個麵容汙黑的年輕子。

正疑接近我所為何事,低聲道:“姑娘,流金瀉玉的花瓣用完了,明日一早去采一些吧。”

流金瀉玉?

我打量著,從上到下,從腳到頭,這張汙黑的臉,頗為秀氣,若是去了髒汙,應該是個清秀的姑娘。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悉……

我終於認出,驚喜地握住的手,“你怎會在這裏?就你一人嗎?雪兒呢?”

就是服侍我多年的霜兒。

也喜不自地笑著,卻出手,“雪兒與奴婢都在金營,帝姬,謹慎為妙。”

原來,那日我一人奔逃,後被完宗旺帶回金營,霜兒和雪兒卻被金兵帶回金營。金兵如狼似虎,見了秀麗窈窕的宋還不撲上來?們從未遭過這樣的驚嚇,差點兒昏厥,麵對三五個金兵垂涎邪的目們驚懼得涕淚加、遍

金兵撕裂們的服,們的臉頰,抓們的脯,們尖聲驚,正是絕的時候,有一位金將喝止了金兵的禽行為。們認得這位將軍,雪兒在“翠玉樓”見過他,霜兒在辛夷林見過他,知道他與我相識,便對他說我被金兵擄走,隻是沒有說出我的真實份。

這位金國將領,就是阿磐。

阿磐安排們在夥房做活,讓們弄髒臉,就不會被金兵淩辱。

他時常召們到他的寢房,問的都是關於我的事,事無巨細。

鑒於他是金人,們不敢說得太多,隻撿了一些不要的事說。

後來,們聽金兵在議論,為了大宋帝姬,大皇子和金帥撕破臉皮,大皇子更是一人力戰三十勇士,重傷。也是那時,們才知道那位大宋帝姬,就是我。

們一直打聽我的消息,聽聞我口吐鮮、雙目流,憂心如焚,可是,們無法接近金帥的寢房,隻能幹著急。

霜兒的雙眸泛著淚,悲傷道:“帝姬,若有什麽吩咐,奴婢一定設法辦到。”

在金營與以往朝夕相伴的重逢,悲喜加。

“霜兒,我照顧不到你們,你們千萬保重。”

“帝姬無須擔心,奴婢很好,帝姬若有吩咐,就到夥房來。”

我頷首,忍著傷悲著霜兒離去。

屋外天寒地凍,屋融融。

桌上四菜一湯,皆是“翠玉樓”的經典菜式,菜香撲鼻,惹人食指大

宗旺掃了一眼雅致的菜,含笑我,“萬千寵的帝姬,廚藝如此了得,真讓人匪夷所思。湮兒,真是你親自下廚嗎?”

我撅不悅地睨他,“可不是?我有十八般武藝呢,樣樣皆,元帥不知罷了。”

他低沉地笑開,“那往後我一一見識就是。”他夾了一樣菜,送進裏,“好吃,這是什麽?”

“這是‘瓊樓玉宇、翡翠清影’。”我笑盈盈道。

“瓊樓玉宇?翡翠清影?這不就是蝦仁嗎?”他搖頭失笑。

“元帥,我們宋人講究賣相、口味,也講究名堂。這道菜是翡翠蝦仁,可是取了這麽個雅致的名字,不覺得更好吃、更有境界嗎?”

宗旺略略挑眉,算是接了我的說法,接著嚐著下一道菜,“這又是什麽?”

我笑道:“這是‘冰雪破春妍、風細柳斜斜。’”

他又嚐了第三道菜,很用心地著菜肴的味,“這個呢?”

我莞爾道:“這是‘一江明月碧琉璃。’”

接下來是第四道菜,我見他眉頭微皺,須臾又舒展眉頭,懸高的心隨即落回心窩,“這是‘輕雲微月、風窗紗’。”

他拊掌,開懷大笑,“湮兒,我大開眼界了。”他指著那道菜湯,“這是什麽?”

我清淺地笑,“這是‘飛絮落花,水連天’。”

宗旺的笑意更濃,眼中的愉悅之由淡轉濃,“虧你想得出來,香味俱全,菜名又這麽雅致,湮兒,這些是專為我準備的麽?”

我打趣道:“這裏還有別人嗎?莫非元帥還想請深紅、淺碧一道用膳?”

他深深地看我,“今夜,隻有我,我希你的心裏也隻有我一人,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

這話的弦外之音,我聽得懂,他不許我再想著阿磐,念著阿磐。

我不予正麵應對,笑道:“我也希元帥的心中也隻能有我一人,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

他也不予回應,笑裏藏刀。

這頓晚膳,吃得還算盡興。

我準備的酒口清甜,後勁卻很足,隻飲了四五杯,就覺得頭暈暈的。

“湮兒,你醉了。”

“我沒醉……我千杯不醉……”

我知道自己能喝多酒,如今隻有兩分醉意,還需再飲。

菜肴基本吃完,完宗旺慢慢飲酒,灼灼地盯著我。

我捂著腮,笑嘻嘻道:“元帥為何看著我?我臉上有什麽不妥嗎?”

他拿下我手中的酒杯,溫聲勸道:“你的臉很紅,再喝就醉了。”

“我沒醉呀,我還能跳舞呢,怎麽會醉?”我站起,斜睨著他,“不信我跳給你看。”

“你會跳舞嗎?”他饒有興味。

“元帥門裏瞧人。”我不滿地蹙眉。

解下貂裘,臂,舒展,轉圈,回憶著宮中舞姬的水袖與段,依葫蘆畫瓢,笨拙地學著跳。

其實,我本不會跳舞,也從未想過要學。

宗旺一邊飲酒一邊看我跳,眉宇微皺,似乎在看一場愚蠢的東施效顰。

我不停地臂、轉圈,頭越來越暈,卻時不時地睨他一眼,斜斜勾眸。

突然,我踩到裾,很糗地絆倒了,而且是正好倒在他的上。

臂抱住我,愉然調侃道:“跳舞也會絆倒,我從未見過你這麽笨的人。”

“這隻是意外,我不會再被絆倒了,我接著跳。”我作勢起

“你全發燙,別再跳了。”他擁著我,目漸熱。

“是啊,怎麽這麽熱呢。”我難耐地扯著襟。

宗旺握住我的手,阻止我,“仔細寒。”

即使是頭暈目眩,我仍然心尖一,思忖著他是否發覺我是故意引他的。

我繼續偽裝,著他濃黑的眉,“你的眉好啊,還有你的胡子,又黑又,紮得人很疼呢。”

因為喝多了酒,雙眸滾燙,臉腮亦滾燙,全也燙得有如火燒。

他不語,笑著我。

著他的黑須,“待會兒讓深紅拿刀來,把你的胡子剃掉。”

他哭笑不得,拿下我的手,“在你剃掉之前,我先紮你個夠。”

熱的吻陡然襲來,完宗旺封住我的,舌尖探進我口中,糾纏著我,風。

我渾,不自在地扭著。

他抱我到床上,袍散落,他覆上來,火熱的軀燙得我一陣輕

不能害怕!

決心他,就不能放棄!

我環住他的軀,半睜著眸瞧他。

雖然是自願的,我仍覺得恥辱,覺得自己骯髒得令人唾棄。

然而,我不能退,必須以軀為籌碼,必須贏得他的心、他的信任。

他的眼睛充脹著滾熱的念,在我上烙下一枚枚印。

每一個吻都會引發的悸,一種難耐的覺激得我全

是誰發出那些不堪耳的

是誰攀著完宗旺的肩膀?

朦朧中,我隻覺得自己齷齪得令人作嘔。

這一場激烈的攻伐,誰輸誰贏,莫早定論。

他贏了,不一定贏得磊落;我輸了,不一定輸得徹底。

這一場纏綿的,誰勝誰負,難以評定。

他以為我淪陷了,卻不一定是我淪陷;我以為他中計了,卻也許是他將計就計。

巔峰的風,確實奇秀幽,風無限。

這一刻,一縷孤的塤聲傳來,我心魂一震,熱火燎原的子頓時僵冰冷。

阿磐又在吹塤了,悲淒刻骨的思傳遍整個營寨。

心劇痛。

阿磐……阿磐……

宗旺亦僵住,麵驟冷,眼中暗藏利芒。

離去,我摟他,“宗旺,不要走。”

“真的不要我走?”他迫視著我。

“我要你。”我輕吻他的

撕裂般的痛,曲意承歡的歡愉,生生將我劈兩半。

宗旺嚐到了不同於往日的意,此後越發寵我,夜夜纏著我。

有一夜,他在我上嗅來嗅去,問道:“湮兒,你的子越來越香了,用的什麽香?”

平心中的張,我懶洋洋道:“這是我用慣了的香料,做蘭香,元帥,你也想嚐試一下嗎?”

他失笑道:“我們金國不慣用香料,再者,我是男人大丈夫,上香噴噴的,讓人笑掉大牙。”

我含笑睇他,“我們大宋的男子都熏剔麵,哪像你,不修邊幅,臭男人一個。”

“我是臭男人,你是香人,正好天造地設的一對。”他撲倒我。

“你好臭啊,快快沐浴去。”我踢他。

片刻,我就不出聲了,他吻得我七葷八素,任他索求。

這不是蘭香,準確地說,是蘭麝,蘭香與麝香的混合香料,這是前兩日我讓霜兒城中買來的,因為我不想懷上仇人的孽種。我估著他不識麝香,也不知道麝香的妙用,果然,被我料中了。

這日,我又親自下廚,深紅和淺碧在夥房忙活,我找到雪兒和霜兒,來到們住的屋子。

這屋子簡陋得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想到了這麽多苦,不悲從中來。

我讓他們設法幫我弄到可讓人神智大藥,因為我不能每次都喝酒,而如果不喝酒,我會清醒得無法偽裝、他。有那麽幾次,在他的懷裏,我厭惡自己,痛恨自己,差點兒嘔出來。

們不理解我為什麽不跟阿磐離開,為什麽要留在完宗旺邊,我不想多說,可是們也猜到了。雪兒氣憤道:“帝姬有所不知,帝姬離京南下,金帥怎會曉得?是陛下將帝姬的行蹤告訴金帥,金帥就在南下道上守株待兔。”

這番話,猶如晴天霹靂,劈得我全

我不敢相信大皇兄會這樣做,已經破碎的心再度被狠狠地踐踏,而且是被親人踏上一腳。

霜兒也恨恨道:“陛下將帝姬推火坑,難道就不顧兄妹之了嗎?”

雪兒猜測道:“也許陛下以為將帝姬送給金帥,金兵就不會攻城了,會手下留。”

們的喋喋不休,很遙遠很遙遠,我隻覺得這個世間很荒謬,真相很醜陋。

兄妹十餘年,雖然手足誼不夠深厚,但他竟然可以完全不當回事,將我送給敵國元帥……

憤怒與寒冷織在一起,我渾抖。

“你們如何知道的?”片刻後,我才想到這個問題。

“帝姬,奴婢一時口快……”雪兒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大皇子不讓奴婢說的,說帝姬知道了真相,心裏會不好。”

據霜兒說,趙恒派人告訴完宗旺我離京的消息,阿磐正好與完宗旺在一起。

阿磐早就知道皇叔在第一次兵臨汴京城下時強要了一個大宋帝姬,隻是不知那人就是我,而今在帥帳見到我之後,他想起前事,才明白皇叔與宋帝趙恒有所勾連。

阿磐知道我是被大皇兄推到完宗旺懷裏的,卻從未想過對我說出實真相,因為他知道我會不住這樣的打擊。

當一個人終於知道被親人背叛、陷害的時候,那種萬念俱灰、生不如死的覺,是多麽的難熬,多麽的悲愴。

然而,我狠狠地下這種荒謬、悲愴的覺,因為,心已經傷痕累累,不在乎多一道兩道傷口,也不會在乎大皇兄的寡寡義。

破碎的心,丟棄在淒冷的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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