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路

酒館中零散坐著一些客人,大多喝得迷醉,在朦朧燈下互訴心事。

這世界為所困的人太多了,因為一件小事而繃不住在深夜流淚的人更多,所以不會有人注意他們。

路子霖扶著肩膀的力道微微加重,清晰地到肩膀人心絞的潤。

說的是,不想,而不是,不喜歡你了。

然說完後,安靜伏在他上,呼吸頻率慢慢降下來,熱氣撲在他耳邊。

路子霖慢慢從剛才的話裏回過神來,越來越在他上的力度,試著喊了一聲:「然?」

上的人沒有任何回應,小巧的下剛好擱在他肩膀的頸窩裡,酒氣隨著呼吸慢慢發酵。

他扶著後背的手慢慢向上,搭上瘦削的肩胛骨,放輕聲音再次喚:「然然。」

然呼吸的頻率放緩,路子霖卻覺得自己心跳在節節攀升,仿佛有一簇簇的海浪將他的神經向上沖。

吧檯後的服務生一直不敢出聲,路子霖丟了一張卡過去,他才鬆了口氣,趕跑去結帳然後把卡還回來。

然,」他低聲喃喃:「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片刻。

「你要是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把人抱進車裡的時候,路子霖先調整了一下副駕駛的座椅,確保會躺得更舒服些。

他彎腰把然放進去,正準備鬆手的時候,忽然對上一雙發亮的眼睛。

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他的掌心還墊在後背,俯撐在上方,二人之間不過幾十公分的距離,在昏暗狹窄的車廂裏,四目對視。

路子霖率先慌張,出手,迅速從副駕駛離開。

然在車裡愣神片刻,自己乾的臉頰,緩緩呼出一口涼氣。

副駕駛座的門被從外面關上,路子霖隨即坐到駕駛座上,平視前方,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張:「送你回家。」

然點點頭,其實的酒並沒醒,也不知剛才為何突然驚醒,頭仍然痛得厲害。

深沉,也沒想著要矯拒絕。

路子霖一路開車都很穩,不比陳嘉明的青,一路穩到的酒再次開始發酵,醞釀出沉沉的睡意。

合上眼,正好藉此避免和旁人

其實在酒吧中,按下電話時,然也說不清自己心的想法,隻是很想順從心不管不顧一次。

在腦海中胡思想,然越想越清醒,覺到一束穿過車前擋風玻璃,照在眼皮上。

下意識擡手擋了一下,下一秒車避開,穩穩停下來。

「到了。」路子霖看見作,知道已經醒了。

其實本沒睡一會兒,胃裡火辣辣地疼,在座位上,嗯了一聲後去找自己的包。

就在的間隙,路子霖借著車外白發現膝蓋上的斑駁傷口。

白皙的,已經乾涸的跡,被塗上些紫得發黑的藥水。

從酒吧一路出來,都因為燈暗弱而沒看清。

然找到包轉回頭,男人正目沉沉盯著的膝蓋看。

聽到作聲,他驀然反應過來:「你的?」

然都快忘記這點小傷,不甚在意地瞟了一眼:「過幾天就好了。」

拉開門下車前,然頓了頓,還是沒有回頭。

從車停靠位到單元樓下的這一段路,路燈燈非常明亮,可遠不及一直從來的,車的大燈將路照得清晰。

喝了酒,越發疲憊,然回到家,草草洗漱後便睡下。

四月的南城春暖花開,昨晚太困忘記拉窗簾,早晨是被初升的刺醒。

起來之後,頭還是有些微微的痛,腦袋,換上簡單的T恤衛,拎著垃圾下樓去買早餐。

時間還早,日初升,遠天空還有些魚肚白,空氣微涼。

然將垃圾丟進樓下的垃圾桶,再擡頭,作一頓。

昨晚下車的地方,那輛車仍然停在那裡,安靜而寂寥。

幾秒後,駕駛座車門打開,路子霖邁出長

他仍然穿著昨天的那件黑襯衫,頭髮微,雙眼布滿紅,整個人沐浴在發白的日下,淩而落拓。

清晨空氣稀薄,然隔著幾步之遙與他對視,腳步像被漿糊粘住,擡不起來。

頭腦眩暈,又仿佛回到木烏山上絕的時候,忽然看到他,絕逢生。

和陳嘉明說他不懂,是因為一個人遠不是聊得來相愉快這麼簡單。

是你即便心抗拒,仍然會誠實地看向他。

看一眼,再看一眼。

被恪守的防線便轟然崩塌,思念如水泛濫。

小區中的綠植隨風,幾聲蟬鳴與鳥在初夏的清晨。

然腦袋嗡嗡作響,忘記了自己下來的目的,現在應該去做什麼來著?

不知道這樣對視了多久,然擡腳,在漸亮的天空中朝他走去。

的靈魂仿佛在此刻騰空,冷靜地看著自己一步步拉近同路子霖之間的距離,好像走過了這些年的歲月。

然,」路子霖的聲音停了擡頭,發現他熬了一夜,下一圈淡青的胡茬頭。

「別過來,」他說:「煙味重。」

其實他不說,然也聞到了,冷而苦的尼古丁味道,經沉夜之後,將他浸得頹然。

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越過車窗,看到車堆在菸灰缸中的菸頭。

然,」路子霖垂下眼看著,深吸一口氣,才說:「我之前說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可是現在太還沒有完全升起來,就當昨晚還沒結束,便不算得打擾。」

然沉默,沒說話,算是默認。

了一下襯衫袖口的銀扣,將它扣好,仿佛這樣能給自己注一點力氣。

「你回國這段時間以來,我做了很多打擾你的事,很抱歉,然,對不起,打擾到你的生活了。」

然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嗓音低沉,黯然而認真。

「六年前……我知道無論說什麼都彌補不了對你的傷害。我那時太震驚了,我前一天和我爸媽說過段時間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但第二天你說你要走,我……我一時無法接。」

路子霖的聲音越說越晦,指骨發白,他後的天際從灰白轉為很淡的藍,越是亮,越是顯得他落拓。

然卻不知道,原來,他已經想帶見父母了。

年輕的時候誰都氣盛,不肯好好說話,寧死也要保住尊嚴,誰會向誰低頭。

「我不求你原諒我,」面前的男人已非年,然而倨傲半分未減,隻是在面前,緩緩低下頭來:「隻是,如果你暫時沒有喜歡的人,又不討厭我的話,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我做了很多衝的事,我怕你再離開,怕再也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怕我從此在你的生命中,隻是無關要的陌生人。」

路子霖出手,仿佛在隔空,的臉頰。

「我真的不了被你漠視。」

「然然……」

「我你。」

空氣寂靜,天慢慢被淺橘,周圍漸漸開始有路人經過,以及小區中老人和小孩的說話聲,不時從他們邊經過,投來暗含異樣的目

然聽完這一席話,路子霖半垂下眼睫,沒有看,仿佛承不住結果。

的指腹從T恤下擺的邊緣無意識過,片刻後,向前一步,用手背他冰涼的手背,輕聲:「去樓上說吧。」

男人猝然擡頭,神有幾分不可置信,視線移到他的手上。

然收回手,轉往回走。

後跟上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到了家門口,然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原本是要去買早餐的。

按下指紋鎖打開門,彎腰取出上次的鞋放到地上,率先去島臺,出新的馬克杯,倒了一杯熱水放到大理石檯面上。

上下打量了路子霖幾秒後,:「你需要先洗個澡嗎?讓你助理送服過來。」

沒說什麼煽的話,路子霖低頭看了眼自己,把的話理解為嫌棄:「我去附近的酒店吧,不打擾你了。」

然蹙蹙眉:「這附近哪有酒店,我家的設施應當也不比星級酒店差……」

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什麼,猝然住

沉默片刻,從島臺的高腳椅上跳下來,端著杯子走到路子霖面前,把帶著餘溫的墨綠馬克杯塞到他手上,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你手好涼。」

路子霖的手涼得像冰塊,的手卻是溫熱的,仿佛比杯中的水溫度還高,灼燒著他的

他緩緩張開手指,握住杯子,垂眸看,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打斷:「快去吧。」

路子霖握著杯子的手,另一隻手往前,似乎是想抱

然沒,卻在餘裏看見他的手再度垂下,仿佛,仿佛是忌憚自己滿過夜的菸草氣會弄髒

頓了頓,將杯子塞給他後便輕巧轉,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路子霖的助理執行力極強,不到一小時便送來了東西,他帶著服走進浴室,然一直繃的弦才放鬆下來。

很快響起嘩嘩的水聲,客廳南面落地的輕紗被微風吹起,完全升起的淺金散進來,蔓延到實木地闆。

然支著臉,恍惚想起昨晚的場景。酒量是不太好,但喝酒不斷片,因此說了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記得自己說了,不想再喜歡他了。

可路子霖仍然如此小心謹慎地對待,仿佛稍有不慎,便會再次離他的生活一般。

腔呼出一口氣,搖搖腦袋,起去樓下買早餐。

回來的時候,用指紋解鎖,拉開門,和門後的男人面面相覷。

路子霖顯然剛洗完澡,頭髮還是的,帶一點水氣暈深藍襯衫,半上。

他看見,眼睛亮了一下:「你去哪了?」

「去買早餐了。」然晃晃手中的袋子。

路子霖陡然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把早餐袋放到玄關,半開玩笑:「這是我家,我怎麼可能走。」

早餐每樣都買了兩人份,養胃甜糯的南瓜小米粥,蝦餃晶瑩Q彈,生煎焦脆飄香。

然還捎帶著買了兩杯自己平時最喝的豆漿,放進冰箱裡,涼一涼更好喝。

打開冰箱拿水果,回頭想問問路子霖吃什麼水果時頓了下,朝浴室方向擡擡下:「吹風機在左邊第二個屜。」

路子霖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頭髮隻是簡單拿,水珠此刻匯集到發梢,順著鎖骨留下來。

他一時有些尷尬,說了句謝謝後去浴室吹頭髮。

吹風機的功率大,聲音嗡嗡作響,因為路子霖快將頭髮吹乾時,才發現然不知何時靠在門邊。

端了個玻璃碗,裡面是小巧飽滿的藍莓,倚著門框,T恤紮進衛下擺,整個人姿懶散又修長,一顆接著一顆的藍莓丟進裡。

路子霖關下吹風機,運作聲停止,霎時安靜,他疑看向:「怎麼了?」

然搖搖頭:「你吹完了嗎?」

他點頭,將吹風機的電線收好,放回原位。

「吹完了的話,」白皙長指撚起一顆藍莓:「這很甜,你要嘗嘗嗎?」

剛洗完澡沒多久,浴室的水汽還未全完散去,鏡面模糊如糊上了一層玻璃,洋溢著淡淡的白茶氣息。

是清晰且鮮活的。

路子霖手指,走到然面前,接下那顆藍莓。

很甜。

他低眸看著,指尖仍舊在抖,一點點擡起,去

然用一隻手拿開玻璃碗,被男人抱進懷裡的時候,依稀覺得藍莓的甜仿佛轉化為了酸苦。

上有白茶沐浴的氣息,混合著即將消弭的菸草味,在的默許後,拊著的肩胛骨,將抱得更

然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低喟:「然然……」

他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說,可到最後,隻化為了這一句呼喚。

「路子霖,」然低聲喃喃:「你還記得我昨晚說的話嗎?」

「我很想不你,可是我做不到。」

這世界最壞罪名,太易,可我喜歡這罪名。

路子霖想,這一定是他幾十年人生,聽過最聽的話。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逐漸和懷中人的頻率重合,恍若又回到從前,他們默契無間的

然說完之後,慢慢擡頭,額頭過路子霖的下

他洗澡的時候刮過了鬍子,現在臉上乾淨清爽,隻有微微的刺

他低頭,和相接,手上力道越收越然目,下一秒,不知道是誰先吸引誰,二人吻到一起。

玻璃碗哐當一聲掉到地上,藍莓咕嚕咕嚕四散滾開,慶幸的是有門前地毯保護,玻璃碗沒有摔碎。

過年之前見到路子霖的那一次,他買給的闆栗也是這樣滾落,隻不過這一次,沒人去管。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籠罩在周,吻和擁抱都愈發用力,仿佛要以此確認,是真的在他懷裡。

而不是在虛無縹緲的,大洋彼岸,連夢都不肯

然被退到洗水間對面的牆上,後背抵著牆背,雙手撐在路子霖前,偏頭氣。

視線越過他的手臂,看到散落一地的藍莓,慢慢聚焦。

路子霖彎腰,與鼻尖相抵,盯著,要確認什麼:「我們不會再分開了對不對?」

然被他廝磨得耳朵發紅,含糊應道:「也許吧。」

他張輕輕咬住

「沒有也許,」他一如既往倨傲又肯定:「你去哪裡,都不能拋下我,我和你一起。」

然笑了笑,難得順從:「好。」

想起月前去港城的那一次,逛街時走過一家老音像店,出於好奇進去看看,老闆在放一首歌。

哀婉綿生與老式磁帶相得益彰,曲調溫人。

是我深深似海,一生一世難分開難改變也難猜,再讓你的滿心

人前人後,做不到再自欺欺人。

一輩子就這麼長,然想,既然抗拒不過心,那便不如順應而為。

再錯過,憾便是一生。

——路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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