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姬陵川驀地想起了浮舟口中所說的那位“姑娘”。

浮舟說書肆里拿走了《山雜記》的那位傭書，家境不好，與弟弟相依為命，靠著抄書換取銀錢度日。

姬陵川再次看向睡的宋意歡，看向了隨手搭在石桌上的那雙纖長漂亮的手。

這雙手方才還在繡著東西，但他很快就在的中指關節上，看到了明顯的筆桿按出來的痕跡。

這是長久握筆才會留下的特征，說明常常提筆寫字。

如今那上頭有著新的痕，應當不是剛才教弟弟練字時留下，而是徹夜抄寫書籍所致。

袖被人扯了扯，姬陵川朝側看去，便看到瘦瘦小小的宋意軒站在他側，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彎兩道月牙，捧著雙手將兩個新鮮的李子遞到他面前，眼中寫滿了對他的親昵與崇敬。

對于這個患有心疾的妻弟，姬陵川眉間冰霜稍緩，多了幾分耐心。

他合起小孩兒的手，將果子留給了他自己。

宋意軒被拒絕，神頗有些落寞，捧著果子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姬陵川想了想，朝宋意軒示意了一下，帶著他朝另一走去。

宋意軒很聰慧，知道姬陵川這是有話想要與他說，便邁開小短跟上。姬陵川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朝趴在石桌上睡的人兒看去，眉頭輕蹙。

趴在石桌上枕著夏日睡的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男子的外袍。

而四周，已然沒有了姬陵川與宋意軒的影。

不遠的假山后，姬陵川與宋意軒面對面而坐，面對這個威嚴高大又武藝高強的姐夫，小孩兒臉上帶著一天然的畏懼，卻又強撐著將腰背得

直直的，好讓自己不了怯。

“姐夫，軒兒和四姐姐最近都很聽話，沒有給大姐姐和姐夫惹麻煩，姐夫可不可以不要討厭軒兒和四姐姐？”

宋意軒小心翼翼地朝姬陵川說道。

姬陵川沒有想到宋意軒開口和自己說的是這個，愣了愣，他解釋道：“我沒有討厭你們。”

“真的嗎？”宋意軒聽到他的回答，眼睛都亮了幾分。

姬陵川想了想，問道：“你可知道昨日你四姐姐出門了？”

宋意軒點點頭，表示自己是知的。

“出門做什麼去？”

宋意軒對姬陵川不設防，搖晃著雙腳，不慌不忙的答道：“咱們的銀子見底了，四姐姐前些時日讓春杏回侯府取銀子，可是春杏沒能順利把銀子取回來。四姐姐說，書肆那邊還有銀子沒給結清，所以昨日是去書肆取銀子的。”

他將事的來龍去脈都說給了姬陵川知曉。

前頭的話聽得他眉頭越皺越，到了后面，耳畔聽到“書肆”兩字，他腦海中冒出“果然如此”的念頭。

“昨日帶了一本書回來，你可知道？”他試探著問道。

宋意軒點點頭：“知道的呀，四姐姐可喜歡那書了，一回來就關門在屋中看了許久，晚飯都沒吃呢。昨夜還抄書抄到深夜，所以今日都起遲了。”

下意

識收手指攥住掌心，姬陵川抬眼看向石桌所在的方向，心頭涌著一說不清道不明的緒。

所以，昨日出門，不是專程為了張在西市的他和顧云箏的文章而去，而是當真有別的不得不做的事。

就是書肆老板口中所說的母親早死，家境拮據，與弟弟相依為命的“姑娘”。

最讓他想不到的，是侯府待竟如此嚴苛，連應有的例銀都藏著掖著不給，以至于要讓自己去想辦法生計。

他看向宋意軒，聲音里帶著幾分沙啞問道：“你們在侯府里常常被人欺負？”

宋意軒低著頭，對著手指：“他們總是的罵四姐姐是狐子，還罵、罵軒兒是短命鬼。他們還說四姐姐克死了祖母，我又克死了小娘，我們都是天煞孤星，注定不得善終。”

姬陵川覺得心尖兒被人狠狠掐了一下，那疼痛蔓延到了五臟六腑。

他最是清楚，宋意歡在蔣國公府里對顧云箏說過，姨娘就沒有害定安侯老夫人，是被冤枉的。可姨娘自證清白，卻無人相信，反而這些罵名還要波及到宋意歡和宋意軒姐弟二人。

為定安侯嫡，宋南歆到底在做什麼？就這樣放任府中的流言中傷的弟弟妹妹？

他又問道：“你大姐姐平日里對四姐姐如何？可曾有過苛待？”

宋意軒搖搖頭，竭力在姬陵川面前說著宋南歆的好話：“侯府里只有大姐姐對我們最好了。”

“大姐姐常常給四姐姐送裳送首飾，四姐姐與大姐姐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大姐姐

看到我們在侯府里被人欺負，還將我們帶到這里來。對了，大姐姐還給軒兒請了大夫看病的。”

他說的聽上去與宋南歆所表現出來的相差無幾，可姬陵川明白，若真是如此，宋意歡為何還需要去書肆抄書賺銀子呢？

姬陵川心口的巨石仿佛又沉了一些，這令他幾乎難以呼吸。

這對姐弟上藏有太多的謎團了。

他想要解開這些謎團，又怕自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做出讓他自己后悔的舉來。

“姐夫……”宋意軒嚅囁喚道，在姬陵川朝他看去的時候，小孩兒小心翼翼說了一句，“你會納我四姐姐為妾嗎？”

姬陵川瞬間變了個臉，他正要詢問是誰教他這麼說的，是不是宋意歡要孩子來試探他的態度，又聽得宋意軒啜泣著道：

“我不想讓四姐姐做妾，不想要四姐姐像小娘那樣過得很辛苦，不想要生出來的娃娃和我一樣辛苦。姐夫，你不要納四姐姐為妾，可好？”

姬陵川愣了一瞬，旋即用力閉上了眼，拳頭攥得很，力道大得骨節都泛了白。

再睜開眼時，他抬手去宋意軒臉上的淚，鄭重回道：“我不會，也不能納你四姐姐為妾。軒兒，你很乖，我不會趕你們走，你們想在寧親王府住多久就住多久。”

宋意軒立即破涕為笑：“謝謝姐夫！”

他又將方才的那兩個果子塞到姬陵川手中，笑說：“今日是四姐姐的生辰，軒兒請姐夫吃果子，姐夫就不要再拒絕軒兒啦。”

今日，是宋意歡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