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子到底是木制的，姬陵川踩上去的時候，腳下發出了輕微的“咯吱”聲響，在這寂靜的深夜中顯得尤為明顯。

幸好宋南歆早已出嫁，楓泊院中只有一個婆子和一個丫鬟照看著，日常進來打掃屋子，料理花草，到了深夜他們便回自己的屋里睡覺，睡得極沉，就沒有察覺曉寒閣有人闖。

來到第二層，姬陵川便看到了閉的門，和門上那把銅鎖。

從懷中取出一細長的針，他只稍稍一弄，銅鎖就“咔噠”一聲打開了。

推開了眼前閉的門，更濃沉的黑暗向他撲來。姬陵川面如寒冰，走進了門。

他是私闖的定安侯府，無法堂而皇之的點燈，只能依靠手中的火折子照明。他在屋走了一圈，懸著的心稍稍落定。這里確實如宋南歆所說，就是個書房，柜子上放著不書，只是那些書看上去都很新，像是從來沒有被人翻閱過。

姬陵川只拿出幾本看了看，便又放了回去。

他仔細地在屋中尋找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終于，在第三個柜架的最頂層，他看到了幾個上了鎖的木箱子。

取下那幾個大木箱子，姬陵川將鎖全部撬開，掀開蓋子用火一招，箱子里裝著的是排列整齊的卷軸，那上面寫著幾個字。

國子監景弘十六年子三班，宋南歆卷。

找到了。

京都城西南側淳和坊一間小茶館。

江恒將一壺熱茶放在桌面上，朝姬陵川道：“這麼晚了，你到我這里來，就為了看這些書冊？”

姬陵川面前此刻擺著許多卷軸，那都是他從曉寒閣里帶出來的。

茶館那明亮的線讓他終于得以清晰的看到卷軸上寫著的字跡。可到了這個時候，他卻又不敢打開了。

看姬陵川沉默不語，江恒道：“我還從沒見過你這副樣子，看上去就像是……”

他遲疑了一下，說道：“看上去就像是那些場失意的浪子。”

姬陵川苦笑著道：“江大哥就別笑話我了。”

江恒問道：“這一次怎麼沒帶著你說的那位聰明伶俐的小友一起過來？莫非你們二人鬧了矛盾？”

姬陵川雖然沒有回答，江恒已經從他的表里得到了答案。

“好了，不就是個姑娘，沒有了總還是會有新的。以你這相貌，什麼樣的子尋不到？”

“不一樣。”姬陵川下意識辯解道，抬起頭來，便對上了江恒那張揶揄的臉。

打了個呵欠，江恒道：“深更半夜的來擾我清夢，若不是那人是你，我定會敲斷他的。你慢慢看吧，我去睡了。”

茶館里僅剩下姬陵川一人，他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終于拿起桌上的卷軸，在手中舒展開來。

在火的映照下，手上的卷軸容清晰可見。

在看到上面整齊而又稚的簪花小楷時，姬陵川的呼吸霎時了，握著卷子的手不易察覺的抖起來。

景弘十六年宋南歆

學時不過才十三歲，并不是每一張卷子上的字跡都相同的，寫字的狀態并不穩定，時而寫得耐心又認真，時而寫得急促又顯得有些焦躁，有些字會被袖子與手指抹開，令卷子顯得凌不堪。

可在某幾張卷子上，他看到了極為悉的，曾在信箋上看過的字跡。

那時候的字跡顯得稚極了，筆劃細并不一致，這說明了提筆的手還不夠穩。

沒多久，景弘十六年的卷子就看完了，來到了太初元年。

太初元年，年僅十五歲的姬子桓登基，太后垂簾聽政，他臨危命率領玄甲軍前往邊關敵。

這一年，的字逐漸沉穩起來，每一份卷子都寫得極為認真，卷面干凈而又整潔，只是這時的績還只是中等。

太初二年，卷子的評分漸漸有了提升，從中等變了中等偏上。

太初三年，的字跡越發秀，筆畫均勻，每一道都寫得極為沉穩，和賬本上的字跡一模一樣。而的卷子便再沒出現任何一個中等，全是優等。

果然如太后所說，在國子監里的績十分拔尖。

可將這幾年的卷子一一看過來的他，心中漸漸浮現出了一個極為荒謬的猜想。

他想，他大概知道他的那位小友當初為何會出現在國子監后山的破廟中，又為何會常常尋不到的蹤影，只能靠著書信與聯系了。

也許，那個坐在國子監的學堂里認真聽著先生講習，一筆一劃寫下這些卷子的人，就不是宋南歆。

這個猜想一旦形，便再怎麼也不住。

然而明確了這一點后，姬陵川除了覺到荒謬之外，還覺得極為可笑。

命運的可笑，和這門婚事的可笑。

姬陵川在椅子前坐了許久，神從茫然逐漸又恢復以往那副冷肅的模樣，將一切思緒都深深在了那雙黝黑如夜空一樣的眸中。

姬陵川再次回到宜湘閣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床畔上的子仍舊安穩的睡著，只是側那只貍奴又不知跑到了何去。姬陵川坐在床畔，他垂眸看著子玲瓏有致的背影，久久沒有彈。

直到更發出響聲，他才移開目，起弄出了些許聲響，喚了一聲“來人”。

婢婆子應聲捧著干凈的水進了屋，上前來伺候姬陵川穿悉。

這靜驚醒了床上睡的宋意歡，撐坐起來，才發現男人竟是已經起了。同時又暗暗吃驚，自己竟是無知無覺的在他邊睡了一整夜。

抬手了臉，想起“白芍”說過臉上這易容可以撐上六個時辰。從昨夜到如今不過才過去四個時辰，臉上的易容應當還在。

想起自己如今是“宋南歆”，宋意歡思索了片刻，還是掀開床幔，下了床繞過屏風朝外走去。

在起的那一刻，姬陵川就已經聽到了聲響。聽到的腳步聲朝自己走來，他轉過去，子一頭烏發披散著，小臉微垂，許是剛剛睡醒，舉手投足都帶著幾分懶憊，卻越發顯得婀娜翩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