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他想當然了，覺得自己府里的姑娘要嫁人，對方是個門戶相當的人家，與他關系也不錯，嫁便嫁了。便是他家的姑娘有缺陷，旁人也當恩戴德的著。他原本是這樣認為。

他唯獨沒想到，嫁過去以后，那姑娘會如何。

會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看著什麼樣的臉，聽著什麼樣的譏諷。為了相士的一句不吉利，蘇家冒著得罪他的風險也要延遲定親，在蘇家眼里，那蘇遠之簡直是寶貝得不得了的人。他們完全有可能因為周鶯的缺陷而怨懟。

他沒想過。

此刻一想到，他渾難，周鶯便只是他的便宜侄兒，也不當給人這般作踐。

他也恍然明白了為何抗拒親事。

與其給人施舍般的賜予一段婚姻，寧可就這樣活著。

或者可以理解，愿意在顧家瞧人臉，因為覺得自己欠了顧家，但不欠別人，所以也就不想再自己陷那難堪的境地。

顧長鈞長久的沉默著。周鶯悄悄地瞧他臉，剛剛升起的那點勇氣也像落地的煙花星火般隕滅了。

三叔會不會覺得不自量力。蘇家肯娶，還不要嫁，有這麼個冤大頭愿意聘做世子夫人，該恩戴德才是吧？

這念頭才躥上心間，那邊的顧長鈞就開口了。

“好。”

周鶯頓了下，抬眼看他。

聽他緩聲道：“這件事給我。你不必管了。”

周鶯呼吸滯住，瞪大了眼睛。這件事給他？

三叔的意思是？

“三、三叔？”

“我會先和蘇侯爺個面，個口風。”

“可是，”周鶯很快從巨大的驚喜中回過神，甚至笑容還未來得及綻開就想到了別的可能，“若是祖母知道，知道我……會傷心吧？”

顧長鈞道：“給我了，這些事，你不必理會。”

“可是……”

“別可是了。”顧長鈞冷笑，“你還是先考慮考慮，若是今后再沒人來提親，你該怎麼辦吧。”

揶揄的話語，充滿玩笑的意味，今天之前，周鶯甚至不知道顧長鈞也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顧長鈞瞧瞧天，不早了，烏云那麼厚，只怕這雨就要下得大了。

他擺擺手：“行了，你回去吧。今晚你我談過什麼，不要給第三個人，知道？”

周鶯重重地點了點頭，覺得還不夠表達自己的心意，深深地福了一禮：“三叔，我保證，這次以后，再也不會給您添麻煩了，我定會好生伺候祖母，好生孝敬二嬸和您。”

顧長鈞似笑非笑：“去吧。”

**

那晚過后，周鶯忐忑了幾日，顧長鈞那邊沒靜，老夫人也沒說什麼。

就在以為顧長鈞要反悔的時候，昌平侯夫人帶著蘇遠之上了門。

錦華堂里，老夫人、陳氏陪昌平侯夫人坐著，屋外檐下，蘇遠之和周鶯并肩立在階上。

院中蔥蘢的花樹中傳來陣陣蟲鳴，六月末了，這半年周鶯恍惚的過著，在顧家的日子很慢很慢，日復一日的照顧人，學做事，倒有時間想自己的將來。

今天昌平侯夫人帶蘇世子上門，周鶯心里期待又恐懼。期待顧長鈞果真踐行諾言解決了這件事，恐懼他不過當是個小孩子隨意哄哄罷了。

蘇遠之格外沉默，不說話，他就靜靜的在旁陪著。

侍婢們來往穿梭，偶有那年紀不大的小丫頭瞧他們一眼。

蘇遠之生得秀拔，家世又好，周自帶一種人無法輕忽的環。

可周鶯不喜歡。

腦中有個朦朧的影子，的夫君，該是那樣偉岸的，是那樣強大的。是那個能護周全，安心的人。

他定然不會在意不能生養，不會在意出是怎樣的。

那樣一個人，不知這一生，何時才能尋覓到。

側的蘇遠之開了口。

“顧姑娘。”

周鶯思緒被打斷，仰頭瞥向蘇遠之。

他俊朗的面容有些灰敗，適才不曾瞧他，都未曾發覺。

“你知道，今天我娘帶我，是來做什麼嗎？”

周鶯緩緩搖了搖頭。約的，覺得自己期待的那件事，大抵是有著落了。

“江南有個士，近來進了京城。他是個傳奇人，據聞過去的羅國公，就是在他指點下才冒死請戰去了南疆，后來才有了如今的家興業旺。”

周鶯輕輕地“哦”了聲，“那個士，指點了公子嗎？”

周鶯幾乎就要笑出來了。

強忍著，不自己的表發生變化。

蘇遠之開了個頭，就明白過來，這突然出現的士，只怕來歷有些蹊蹺。恐怕這就是三叔的手筆。

不想瞞著對方，又不想的私事被全世界知道，他用一個莫名的士，說些模棱兩可的話，蘇家就此打了退堂鼓。便真是為了不能生養而悔婚，蘇家揣著愧意，也必不會大張旗鼓的揚出來。

蘇遠之見面前的，那本就絕的面龐忽然明起來。他注視著晶亮的眉眼，恍惚中只以為自己瞧錯了。

姑娘很快垂下頭去，杏眼中的芒他瞧不見了。

巨大的失落洶涌地撲過來。

蘇遠之的手在袖下攥了。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這個容傾城的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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