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老宅。

老宅的後花園裏，栽種了許多品種新鮮又名貴的玫瑰花。

下午三四點鍾的景，太正好，又不會過曬。

廖老爺子戴著老花鏡，握著一把剪刀，心很好地修剪枝葉。

一旁的圓桌上，手機外放著與廖博洲的微信語音通話：

“爸，這邊我實在待不下去了！又熱又，東西也不怎麽好吃！”

廖老爺子正在端詳一朵開得正好的玫瑰。

他慢悠悠地開口：“西南你嫌，西北你嫌幹燥，東北你說冷，東南你又抱怨太曬——

咱們祖國的大好河山，你是哪哪兒瞅著都不順眼。

要不你這日子過不好呢！覺悟太低！”

手機那端，廖博洲被噎得沉默了一瞬。

廖老爺子又說：“現在離家遠了，知道京城好了？”

廖博洲似乎很下不來臺，不由拖長音喊了一聲：“爸——！”

“你五十多歲的人了，別在這兒給我玩這套。

我現在還有耐心聽你講電話。

你再看看你，對小樓盡過一天為人父親的責任沒有！”

他有時候，簡直會懷疑這個兒子是不是親生的。

明明看起來，他跟小樓，才像是一對親生父子——

至於廖博洲，簡直就像是充值贈送的禮品，

還是送的特別沒誠意那種肋產品。

這一提廖宗樓，廖博洲又沒聲了。

廖老爺子道：“行了，你就老老實實在那邊待著吧。

最近京城的風大！

你呀，我怕你一回來，就被風沙迷了眼，

到時候又要跟我嚷嚷去國外養生了。”

這句話，簡直是赤地在廖博洲的短。

畢竟四年前，廖氏險些一蹶不振時，他就是拿這個當借口搪塞廖老爺子的。

不遠的小院門口，停妥了一輛黑賓利雅致。

廖宗樓剛一下車，就迎來了廖老爺子的隔空問候：

“小樓，過來幫我一起剪花~！”

手機那端，廖博洲一聽老爺子這截然不同的態度，這格外親昵的呼喚，

氣噎聲堵地掛了電話。

廖宗樓下了車，直奔小花園。

從一旁蘇管家的手裏接過了剪刀：“爺爺今晚想吃什麽？”

廖老爺子笑瞇瞇的：“想吃燒鵝。”

廖宗樓吩咐：“去買一份，另外再準備一份青菜沙拉，一份時令蔬菜湯。”

老爺子最近吃青菜也吃習慣了，完全喪失了一開始的反抗力。

他打量著廖宗樓的臉，試探道：“最近跟聞笙，談的還算順利？”

廖宗樓瞟了自家老爺子一眼：“怎麽才算順利？”

廖老爺子頓時急了：

“每天是不是甜的一起吃飯、一起上下班，一起去約會，

聞笙有沒有每天對你噓寒問暖，非你不可……”

說到這兒，廖老爺子嫌棄地嘖了一聲：“這還用我教？！”

廖宗樓在心裏默默比對了一下老爺子的標準，搖了搖頭：

“那不算順利。”

比如昨晚，那頓飯四人火鍋，簡直吃得他頭疼。

再比如，他的寶貝也好久沒有對他噓寒問暖、心送吻了。

今天在健室的那個吻，還是他厚著臉皮強來的。

廖老爺子痛心疾首：“我可聽說，那個羅斯家族的家主，對聞笙不一般的！

你別倒頭來，讓一個外人給撬了去！”

廖宗樓語氣淡淡的：“本來我是有優勢的。

可誰讓我當年不知道，聞笙並不喜歡大哥，平白浪費了八年呢。”

廖老爺子忽然不說話了。

廖宗樓又道：“上次在雲夢苑，我就想問了——

爺爺，聞笙與大哥的那樁婚事，從一開始，就是不願意的，是嗎？”

廖老爺子瞟了一眼自家孫子冷冰冰的俊側臉，忍不住委屈地想：

這臭小子，合著今天是來跟他興師問罪來的！

廖宗樓又看向蘇管家：“你也知道，是嗎？”

*

蘇管家上前一步，扶住廖老爺子：“老爺子，您別激。

當年的事，您也有苦衷，您慢慢說，爺能明白的。”

蘇管家這話，分明就是故意說給廖宗樓聽的。

意思是家裏老爺子年紀大了，不得言語上的刺激。

廖宗樓冷眼看著，沒吭聲。

他們家老爺子的這個，他很清楚——

現階段能把老爺子真氣出點病的人，

如今遠在西南分部曬藥材呢！

至於他今天要問的這點事，老爺子扛得住！

廖老爺子握著剪刀，走到一旁的小圓桌邊，坐了下來。

蘇管家遞來一杯養生靈芝茶，他也隻是擺了擺手，沒有接：

“一開始，我以為聞笙那孩子，喜歡你大哥的。

京城裏那些孩子，也都是這麽傳的。

還有你大哥，他私下跟我說過，覺得聞笙不錯，適合當妻子。”

廖宗樓嘲弄地勾起：“那您有問過孟聞笙一句，願不願意嗎？”

這明明是的婚事——

為什麽從沒有人主問過一句，到底願不願意。

廖老爺子好一會兒沒說話。

這件事，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

是他打從心底裏，覺得對不住聞笙、也對不住聞笙外婆的地方。

質上、生活上，他確實對聞笙出援手，關照有加；

但在個人上，他其實當年，是刻意忽略了聞笙的。

他看得出，孟聞笙聰明獨立有主見，又是個認死理的子，

這樣的格，真的非常適合為當家主母。

所以……哪怕明知跟著廖宗昌，其實是委屈了，可他當年還是這麽做了。

廖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徐徐道來：

“聞笙二十歲那年，主跟我提起過，想要退婚的事。

我當時覺得，年紀小，或許並沒有想清楚，就跟說，我要考慮一段時間。

之後沒到半年，你大哥也說，他不想娶聞笙了……”

廖宗樓薄抿，看著廖老爺子。

老爺子今年七十開外，神頭上來的時候，看著是一位很儒雅、很可的小老頭兒；

可像現在這樣，緒低落下來，灰白的眉，臉上的皺紋，

無一不昭示著，他確實已是一位垂暮老人。

“那段日子，你大哥在外麵，迷上了一個來曆很不好的人。

我想著，如果這時候取消了婚事，那你大哥下一步，肯定是要娶那個人進門了。”

廖宗樓冷聲質問：“所以您就用聞笙當擋箭牌？！”

蘇管家在一旁勸道：“爺，您不要這樣。”

“如果當年，老爺子放任大爺跟孟小姐取消婚禮，

您敢說，您當時不會選擇追求孟小姐嗎？”

廖宗樓深吸一口氣——

他當然會！

而且因為年輕，他會做的比如今更過火、也更瘋狂！

蘇管家非常冷靜地道：

“到那時，滿京城會如何看待廖家，又會如何看待孟小姐，您想過嗎？”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現如今還知道孟聞笙曾跟廖家老大訂過婚的人，並不多。

而且就算這些人知道，但他們——

或是畏懼廖家的威勢，或是一心有求於廖宗樓這位鐵手腕的新任總裁，

沒人會主這個黴頭。

但當年，這件事如果鬧起來，一定滿城風雨！

蘇管家如是道：“孟小姐一介孤，先跟廖家長子訂婚，又跟廖家小兒子在一起——

您讓那些人，會如何議論孟小姐？”

流言蜚語，是世界上最毒的刀。刀刀要人命。

蘇管家的意思便是，縱然老爺子當年有諸多自私和不對，

但時間是一劑良藥。

八年，讓廖宗樓變得更為強大，也讓孟聞笙長為可以獨當一麵的獨立。

現在他們兩個就算想在一起——

沒人能說什麽。

也沒人能夠阻攔。

廖宗樓卻冷笑了聲：“所以，我們所有人，都利用了孟聞笙。

不論有意或是無意，就連我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一介孤，如果父母雙全，是人人稱道的孟家千金，

廖家敢這麽對他嗎？

那些人，想說什麽、就能說什麽嗎？

這個現實、冷酷、又無比荒謬的世界！

廖老爺子這時道：“那天我聽到你說，這輩子，你非聞笙不娶。

其實爺爺心裏是很高興的。”

說起來是有點卑劣，可他心裏確實覺得——

如果小樓和聞笙這兩個孩子，

能夠真心相，攜手一生，

這無疑是對他們兩個而言，最好的結局。

也能消解他這麽多年，心對於聞笙外婆的疚和不安。

沉默良久，廖宗樓道：“我會補償，但，這些年廖家對造的傷害，

並不是我個人或是廖家的補償，就能兩相抵消的。”

傷害是傷害，補償是補償。

而，隻能是最純粹的。

他永遠不會把這些東西混為一談。

廖老爺子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站起：“小樓，你跟我來。”

有一樣東西，現在，是該由他，親手給廖宗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