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往面前一放，火散發出來的溫暖，籠罩過來。

馮蘊舒適地一嘆，沒有客氣，連聲道謝，沖敖七笑了笑，“小七，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敖七蹙眉，不滿地哼一聲。

很低，很難分辨。

“舅母何須跟我客氣？”

他最不得馮蘊見外的話。

馮蘊莞爾，出雙手放在爐子上方烤火，“那我就用了。”

敖七沒有吭聲，回頭看向葉闖。

葉闖偏開頭，側過，抱著腰刀，一副“我什麼都看不見”的樣子。

敖七這才回過頭來，將捂在懷里的一個油紙袋遞給馮蘊。

“烤芋子，舅母墊一墊肚子。”

馮蘊怔住。

為早日趕到沂水，日夜兼程，來得很急，路上只是簡單地吃了點干餅。可能平常福慣了，吃著不順，只潦草地將就了兩口，這一煎，就到了夜，腹中空空。

溫熱的，散發著食的香氣，對來說，就是。

“拿著。”敖七見不，又往前遞了遞，“熱的。”

“雪中送炭，多謝。”馮蘊笑著接過來。

不得不說，敖七真的是一個細心溫又善良會照顧人的好兒郎。

當初給鰲崽抓魚捉泥鰍，寵得鰲崽不像話，不然鰲崽也不會那樣喜歡他——

敖七也是馮蘊邊的人里面，鰲崽最喜歡的一個。

這樣的兒郎，阿米爾嫁給他，是有福的……

小滿手來幫馮蘊剝皮，馮蘊微微一笑，遞給，扭頭問敖七：

“你吃了嗎？”

敖七：“吃了。”

馮蘊點點頭。

倘若沒有以前那些事，是很愿意和敖七說話的。

可眼下在這沂水之上，雖然算不得孤男寡，可總歸是有些不大好。

道：“那小七趕回去歇一會。等到了北岸，還不知是怎生景，你要抓時間養蓄銳。”

敖七并不意外會這麼說。

攆他，是一把好手。

“很久沒聽舅母教誨了。”敖七一眼昏黃的夜燈，笑了笑：“今夜有幸同行，還想再聽一聽舅母的高見。”

馮蘊略一遲疑，“你想聽什麼？”

敖七：“你先吃，吃完再說。”

幾個芋兒烤得很，外焦里，吃里，口舌和胃都得到了滿足。

“好吃嗎？”敖七坐在對面，隔著不遠不近地距離，平靜地問馮蘊。

馮蘊一怔。

低低笑了下。

“好吃。不瞞你，我是真了。這個時候吃什麼都是山珍海味。”

小滿也接道：“娘子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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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沒怎麼吃東西。幸得敖將軍備上食。”

“這什麼食？就是尋常食，舅母不嫌棄就好。”敖七面不改地說完，仿佛想到什麼似的，眼里閃過一抹復雜而深沉的芒。

“說來，芋兒的吃法，還是舅母教給我們的。”

一難言的慨涌上心間。

敖七聲音略略喑啞。

馮蘊帶他們上山挖芋子的時候，他還無須跟保持距離，也無須這麼虛偽的說話……

艙短暫的沉寂下來。

小滿、葉闖、馮蘊、敖七。他們四個都是從那時一同走過來的。那時候，他們十分悉，彼此的份也和現在截然不同。

緒在一瞬間滋生。

又很快湮滅。

在敖七的心間浮浮沉沉。

他明知彼此都已婚，該放下的就必須放下，可年時刻骨銘心的慕，從懵然不懂到竇初開還有暗夜里那些瘋狂的和幻想，全是因一人。

敖七很難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看著馮蘊的面容，低低一笑。

“還是那年燕子山的菌湯和芋子好吃，還有野豬……有時想來，甚是懷念。”

馮蘊漫不經心地拭一下角，淡淡道：“你方才不是有話要問？”

敖七沉默一下，道：“鄴城李宗訓厚無恥，以李太后和淳德帝等一干鄴城宗室親貴的命要挾，讓北雍軍退出相州……舅母如何看？”

意料之外，理之中。

馮蘊思忖一下，“用眼睛看。”

敖七：……

艙里掛著的風燈，微微一。

馮蘊這才慢慢開口，“你從小就崇拜阿舅，對他應該有信心才對。李太后是李宗訓的兒，的生死，親生父親都不在意，哪里得到咱們擔心？親爹到弒，又何須旁人來干涉？至于淳德小皇帝和鄴城宗室……”

晉宗室一脈相承，裴獗是晉臣，北雍軍是晉軍，如果全然不考慮這些人的生死，難免落人口舌。

當然，這只是李宗訓和大多數人的想法。

馮蘊略一思忖，便冷冷笑開。

“那就讓他們去死好了，反正跟李宗訓混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敖七嚇一跳。

馮蘊看著他慢悠悠開口。

“死人，就不會再說話。不會說話的死人，一律記在李宗訓的賬上。我們要做的，是厚葬他們，找個大儒把祭文寫得漂亮一些。

”

敖七怔怔。

盡管他也是這麼想的，但馮蘊在他心里是溫完的化，聽到輕描淡寫地說讓人去死，還是不免驚訝。

可轉念一想，這不就是馮蘊嗎？

殺伐決斷，不輸兒郎。

從起初認識就已經是這樣了。

“舅母說得對。”敖七認真想了想，沉道：“可阿舅不會這麼做……”

停頓一下，他眉頭微蹙。

“他會想法子保住李太后和晉宗室的命。”

這句話的時候，敖七眉頭都蹙了起來。

李宗訓發給裴獗的信，他不小心看到了。

不可思議——

李宗訓竟然說，李桑若是裴獗的妹妹。

敖七從來不知外祖和外祖母，還有一個兒。

可那時候兵荒馬，他也無法篤定，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個姨母存在……

敖七很糾結……

可這事不該他來告訴馮蘊，又怕馮蘊胡思想，讓自己的行為變挑撥是非，于是趕補上一句。

“李太后是熙帝的皇后，興和帝的生母，晉宗室也與當今陛下脈相連。阿舅要是全然不顧他們的生死，恐會落人話柄，眼下也是為難……”

“是為難的。”馮蘊點點頭，全然沒有敖七擔心的“胡思想”，更沒有對裴獗的行為有半點懷疑。

“我能那麼說，只因我是局外之人。倘若我是大王，想必也會其掣肘。”

敖七松口氣，“舅母說得是。阿舅在沂水已經等了一個月，也不在乎再多等幾日，橫豎鄴城已是囊中之，讓李宗訓多蹦跶幾天，不算什麼……”

馮蘊微微一笑。

上沒說，心里卻覺得以裴獗的為人，不則已，一旦了，怕是等不了那幾天的……

果然，料想不錯。

舟船剛登上沂水北岸，敖七就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大將軍親自領兵前往鄴城。夜時出發的，此刻恐已在百里之外。大王代，敖將軍來后，即刻啟程，不得耽誤……”

敖七側目看著馮蘊。

馮蘊面不改，只笑道：

“來晚一步。我們繼續往鄴城去吧？”

敖七頭干。

他沒有料到裴獗會毫不顧及李宗訓的要挾，直接出征鄴城。如此一來，他在船上對馮蘊說的話，就顯得有些小人了。

“舅母……”

“你別想阻止我。”馮蘊不想聽別的，打斷他的話，笑道：“等了兩年，好不容易等到摘果實的時候，我可不想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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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七結一，猶豫。

在他看來，鄴城比北岸更危險。

北岸全線被北雍軍控制，可鄴城戰事還沒有開始……

讓馮蘊過去，太冒險了。

“走吧，我是要跟你阿舅同富貴的人。這種時候，我不在怎麼行？”

敖七很不愿意依從，可他知道，即使他不同意，馮蘊還是會去。

自己單獨行比跟著自己更危險。

無奈，他只能半刻不停地安排下去，大軍繼續往鄴城進發。

這一走，就是三天。

期間，他們與小鄴城軍殘部打了一個照面，這些人全是被裴獗打散，準備南逃的，不料又落到了敖七的手里。

這麼走走停停，一直到到第四天夜，他們才在一個玉帶灣的地方，追上北雍軍的隊伍。

而這里，離鄴城僅有不到三十里。

裴獗的大軍駐扎在這里。

可是，馮蘊見到他，卻是在一個時辰以后。

裴獗親自帶兵出營，探查敵去了。

他還是保持著以前的習慣，斥候說的，信，但不全信，無論如何也要在戰前，做足準備

裴獗回營，剛一帳，就看到一個悉的影子，靜靜地坐在木案邊，看著他的輿圖深思。

“蘊娘。”

他在外面就知道馮蘊來了，可親眼看到出現在大帳，俏影輕盈，還是不自地心窩發。

馮蘊扭頭。

一輕便的男裝，眉目帶笑，看上去頗有英姿。

“大王。”馮蘊起，行一個下屬禮，“來得突然，沒有提前告知，見諒。”

提前告知，他就不會同意了。

裴獗哪會不知是故意先斬后奏的？

他沒有說話，近前了馮蘊的手。

溫暖一片。

他這才稍稍放心，“這個敖七，該罰！”

“不怪他。是我他的。”馮蘊瞥他一眼，忽然就為自己的到來找了一個更為冠冕堂皇的理由。

“聽人說，大王為了李太后準備放棄鄴城，我還以為你們舊復燃了呢，哪里還等得了？”

裴獗：“說的什麼傻話？”

馮蘊一笑，見他不追究了，連忙拱手一揖。

“為王府長史，幕僚之長，我當然是為了正事來的。”

抬頭，深深裴獗的眼睛，莞爾一笑，“我方才思量許久，倒是想出一個救人的好辦法，大王要不要聽聽？”

裴獗眼睛微瞇，聲音冷冷的。

“誰告訴你，我要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