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枕》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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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突如其來的撒嚇了楚建昌一大跳,他第一反應是覺著自己這個孩子是不是跪壞了?
畢竟楚瑜自跟他習武長大,和一般的姑孃家有些不同,從來沒這麼哭哭啼啼扭扭的。
喜歡顧楚生,就什麼好的都給著他。顧家因為謀反的秦王說話獲罪,所有人躲都躲不及,就能在自己即將出嫁前給顧楚生送錢送信,還要跟著他私奔到邊境。
這個膽子,是大得沒邊了。
不過好在這件事被丫鬟告訴了楚建昌,在楚瑜準備逃跑的前一刻將攔了下來,才沒讓犯大錯。
想到這裡,楚建昌又板起臉來,冷著聲道:「想清楚沒?還沒想清楚,就繼續去跪著。」
「想清楚了!」
楚瑜知道楚建昌問的是什麼事兒。
捋了捋記憶,現在應該是在十五歲。
十五歲的九月,由皇上賜婚,嫁給鎮國侯府世子衛珺。婚事定了下來,三六娉,眼看著就要親了。結果也是這時候,謀反了半年的秦王終於被擒獄,而顧楚生的父親曾今恩於秦王妃,便為秦王家眷說了幾句好話,引得聖怒。顧楚生的父親被砍頭,而剛剛步朝堂的顧楚生也到牽連,被貶至邊境,從翰林學士變了一個九品縣令。
得知此事心中焦急,恰巧楚錦來同哭訴,不願陪著顧楚生去邊境苦,於是姐妹兩一合計,讓楚瑜先跟著顧楚生私奔,等楚瑜跑了,楚家沒辦法,隻能讓楚錦頂上,嫁到鎮國侯府去。
楚錦也是嫡,隻是不是嫡長,與一貫舞蹈弄棒的楚瑜不同,跟著謝韻自由學詩作賦,加上容貌昳麗,是華京大半公子日思夜想的正妻人選,將楚錦嫁過去,以衛家和楚家的關係,衛家大概也不會說什麼。
兩人算計得好,於是讓小廝先給顧楚生報了信,讓顧楚生離開那天在城門外等著。眼見著就要到時間了,結果爬牆的時候被楚建昌逮了個正著。
當年被抓了之後,跪了一晚上,是楚錦說了謝韻將帶回了房間,然後放跑了,纔有機會,快馬加鞭一路追上已經走了的顧楚生。
而這一次,楚瑜是絕不會再跑了,於是果斷同楚建昌道:「我不跑了,我好好等著嫁給衛世子!」
楚建昌狐疑看了楚瑜一眼,不明白楚瑜怎麼突然就轉變了心思,琢磨著是不是想欺哄他。
然而自家兒向來是個直腸子,騙誰都不騙自家人,想了想,看著楚瑜明亮的眼和蒼白的臉,楚建昌也覺得心疼,便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先去休息吧。後日你就要親了,別再什麼歪腦筋。反正那顧楚生也已經走了,你啊,就死了這條心吧。」
「嗯。」楚瑜點了點頭,旁邊楚錦過來攙扶住,楚瑜微微一,下意識想收回手,卻還是剋製住了自己,沒有作。
楚建昌看楚瑜低頭,以為是難過,嘆了口氣,拍了拍的肩膀道:「衛世子比顧楚生強,你見了就知道了。都是相之後纔有的,你別抗拒,爹不會害你。」
「我知道。」
楚瑜點頭,這一次真心實意。
衛世子衛珺,以及整個衛家,那都是保家衛國的錚錚男兒,哪裡是玩弄權的顧楚生能比得上的?
也想和衛珺培養一下,但估計是沒機會的。
楚瑜想到衛家的命運,倒有了那麼幾分惋惜。
見楚瑜沒什麼神,楚建昌擺了擺手,讓謝韻和楚錦扶著回去了。
謝韻一路都在說著些勸阻的話,大概就是讓死了對顧楚生的心思,為人父母,總希自己兒過得好些。楚瑜沒說話,就靜靜聽著。
這位母親雖然後來也做了些荒唐事,偏袒楚錦一些,但是卻也是真心對的。
隻是手心手背的,總有些厚,總有些薄。
沉默著,由楚錦扶著到了臥房。下人伺候梳洗之後,躺到床上,準備睡覺。
這一日發生事太多,要蓄養力,然後規劃一下,以後的路怎麼走。
以前一直以為,自己的路,隻要追隨者顧楚生就可以了。如今驟然有了嶄新的選擇,竟然有那麼些不知所措。
閤眼沒有片刻,便聽見了楚錦的聲音。
楚錦端著葯走進來,屏退了下人,隨後來到了楚瑜麵前。放下藥碗,坐到床邊,溫和道:「姐姐。」
楚錦慢慢睜開眼,看見楚瑜的擔憂的神:「姐姐,你還好嗎?」
那樣神不似作偽,楚瑜心神一晃,忍不住思索,或許十五歲的楚錦,對於這個姐姐,還是有著那麼幾分溫的。
見楚瑜不答話,楚錦靠近了,小聲道:「姐姐,顧大哥讓人帶了話來,說他等著您。」
聽到這話,楚瑜猛地抬頭,不可思議看著楚錦。
顧楚生等著?
不可能。
當年的顧楚生,本就不在意,收了書信後,甚至提前了半天,快馬加鞭離開了華京,又怎麼會等?
是哪裡出了差錯?
盯著楚錦,思索了片刻後,便明白過來。
顧楚生是不可能說這樣的話的,而楚錦希離開,好騰出鎮國侯府世子妃的位置給,所以故意說這樣的話,給楚瑜希,讓楚瑜趕離開。
上輩子沒這樣說,是因為上輩子的楚瑜不需要楚錦給希,就選擇頭也不回的離開。
可這輩子卻明確和楚建昌表示,要嫁到衛府去。
楚瑜想笑,自己這個妹妹,果然從來都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先。
然而忍住了到了邊的笑意,板起臉來,皺著眉頭道:「這樣的話,你莫要同我再說了。」
「姐姐?」楚錦有些詫異,眼中閃過一慌。楚瑜平淡道:「我想明白了,我與鎮國侯府乃聖上賜的婚,我若逃婚,哪怕衛家看在楚家麵子上不說,聖上不說,但這畢竟是欺君枉法,而衛家心中也會積怨。」
後來楚家的敗落,與此不無關係。
衛家雖然在不久後滿門青年戰死沙場,卻留下了一個殺神衛韞。
那年十四歲就縱橫沙場,十六歲滅北狄為父兄報仇。
後來的朝廷,幾乎就是文顧武衛的天下,衛韞這個人睚眥必報,恩怨分明。當年對他好的人,他都湧泉相報,而對他壞的人,他也不會放過分毫。
楚家李代桃僵讓楚錦嫁給衛珺、楚錦落井下石離開衛家,走時還與衛老太君起了齷齪,氣得老人家大病一場,這些事兒衛韞都一一記著,在平步青雲後,都報復在了楚建昌的上。
如果不是顧楚生對楚家還照拂一二,楚建昌又豈能安安穩穩告老還鄉?
想起衛韞的手段,楚錦忍不住有些膽寒。用左手住了自己的右手,抬眼看向楚錦,滿眼憂慮道:「妹妹,我們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置家族於不顧。」
楚錦被楚瑜說得梗了梗,憋了半天,強笑著道:「姐姐說得是。阿錦隻是想想,這是賠上姐姐一輩子的事,用姐姐的幸福換家族,阿錦覺得心疼。若能以代姐姐苦,阿錦覺著,再好不過。」
去衛家苦?
誰不知道現在的衛家正得聖寵,如日中天,衛家自開國以來世代忠烈,乃三公四候之高門,家教雅正,家中子弟個個生得芝蘭玉樹,那衛世子就算不是最優秀的一個,也絕對不會讓楚錦吃虧。
算起來這門親事,還是楚家高攀。
楚錦為了說服,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想到衛家後來的犧牲,聽到楚錦這樣的話,楚瑜心裡有些不適,神嚴正道:「衛家滿門忠烈,為國拋頭顱灑熱,能嫁給衛世子,是我的福氣,隻是我之前蒙了心眼,如今我已醒悟,你便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若再讓我聽到,別怪我翻臉!」
楚錦被楚瑜說得啞口無言,看著麵前人一臉正直的模樣,楚錦簡直想提醒,昨晚還在和謀劃著如何私奔一事。
然而心知這位姐姐武力值強悍,心思簡單,認定的就不會回頭,若多做爭執,起手來怕是要吃虧。
於是楚錦艱難笑了笑道:「姐姐能想開便好。我看姐姐也已經累了,葯放在這裡,阿錦先告退吧。」
楚瑜點點頭,閉上眼睛,沒再說話。
楚錦恭敬退了出來,走到庭院中,便冷下神來。
了手掌。
如今楚瑜不肯私奔,難道還真的要嫁顧楚生不?!
不行,絕不能嫁給顧楚生。
世子妃當不了,也絕不能跟著顧楚生到邊境去。從邊境回華京,從九品縣令升遷回來,最好的年華,怕就要葬送在北境寒風之中了。
楚錦心中暗自盤算。
而這時候,顧楚生在城門馬車裡,靜靜閱讀著最新的邸報。
他染了風寒,一麵看,一麵輕聲咳嗽。
父親逝世,牽連被貶,這位天之驕子驟然落塵埃,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手足無措,卻不想這個年卻展現出了一種超常的從容。
他似乎是在靜靜等候著誰,不慌不忙。
旁邊兵有些不耐煩道:「顧公子,該走了。」
顧楚生抬眼看了城門一眼,給了小廝一個眼神。
小廝趕上前去,再給兵一兩銀子,賠笑道:「大人再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最遲等到日落,」兵皺起眉頭:「不能再拖了。」
聽到這話,顧楚生皺起眉頭。
日落……
他回想了一下上輩子楚瑜追上來的時間,他……應該能等到的。
想到這個名字,他有些痛苦閉上了眼睛。
外人都以為麵對家族的一切,他毫不畏懼,其實並不是。
他年時麵對這一切時,的確是惶惶不安,自暴自棄。是那個姑娘駕馬而來,在夜雨裡用劍挑起他的車簾,朗聲說的那句:「你別怕,我來送你。」,給了他所有勇氣。
年時並不知曉自己朦朧的心,隻以為他討厭滿汗臭,不喜不知收斂,厭惡與兵營軍士談笑風生。
追逐,他躲避。他一直以為自己心裡,住著的該是楚錦那樣純潔無瑕的姑娘。
直到死在他麵前。
回想到那一刻,顧楚生覺得心臟驟然被人,他閉上眼睛,用緩慢的呼吸平息這份痛楚。
楚瑜的死,是他對的開始。
死後才知,無人再駕馬踏雨相送的人生,有多麼難熬。才知道當年他的厭惡,其實是嫉妒、是對不知名的惶恐、是年人對於的反擊。
死得時間越久、越長,他對的,就越執著,越深。
直到他死於衛韞劍下,那一刻,方纔覺得解。
一覺醒來,他回到了自己的十七歲,他欣喜若狂。
真好。
他睜開眼,彎起眉眼。
他又能看到,那個活生生的楚瑜。
這一次……
他一定會好好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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