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海島上一共有四家度假村。魏文雋包下的，是面朝海景的，位置最佳的地方。

科穆寧和王書都只能被迫“屈居”在另一家，相對山景更漂亮的度假村。

兩家一個在前，一個在后，相隔著也不遠。

科穆寧扛著黎小鴨往后走的時候，路上還遇見了造夢游戲的員工。

員工一眼認出了這位“大”東，剛想打點招呼，但瞥見科穆寧那兇神惡煞的樣兒，頓時又收了聲。

“剛才走過去的人認識你，為什麼不和你說話？”科穆寧問。

有了翻譯件，兩人的流總算變得順暢很多。

“因為害怕吧。”黎小鴨回答他。

“害怕我？還是害怕你？”科穆寧饒有興趣地問。

“那不知道。”

科穆寧深深地看了一眼。

才更像是鬼家的新繼承人。

而不該是那個節目里，瘦弱的、纖細的，被養在那樣一個地方，衫襤褸，窮苦可憐，弱得仿佛不堪一擊的小孩兒。

可惜啊，鬼家應該這輩子都生不出這樣的孩子了。

“你知道這里為什麼這麼多華國人嗎？”科穆寧又問。

和王書說話，有一點很不好。套他話的時候，容易被反過來下套。

有時候和孩子聊聊天，更有意思不是嗎？

“有公司在這里團建。”黎小鴨說了大實話。

只是去了一點點信息而已。

“你知道得很多啊。”科穆寧夸。

黎小鴨輕輕眨了下眼，手機隨即傳出聲音：“我只是喜歡觀察。”

科穆寧低聲問：“真是好孩子，你告訴我，你和王是什麼關系？”

“你猜。”

“……”

上一次這麼跟科穆寧說話的，左邊耳朵是被一點點片下來的。

除了一些刻意挑釁的大人外，科穆寧很難想象，有一天還會有一個孩子，對著他這張臉，說出這樣兩個字。

這小孩兒的膽大沉著也好，表現出的天真的殘忍也好，又或是此刻……都說明了應該長在一個大家族里，否則哪有這樣的底氣？

科穆寧半天沒說話，黎小鴨攥著的手機卻又發出了聲音：“你為什麼要殺人？”

科穆寧怔了怔，然后語氣微冷地說：“小朋友，這不是你該問的。”

黎小鴨表現出了固執：“我想知道。”

科穆寧接過很多小孩兒。他家里是個非常龐大的家族。家族秉承著十分樸素的觀點，認為干他們這行的死得快，不多生點那很快就死了。

于是他自己就有足足十一個兄弟姐妹。這些兄弟姐妹結婚早的，又各自生了三四個。

一轉眼，就是崽遍地跑。

這些崽在科穆寧面前，從沒有一個表現出這樣天真又從容的固執。

科穆寧笑了：“你為什麼想知道？”

黎小鴨仿佛沒聽見他語氣里的森寒。

手機的翻譯Ai音，更將要表達的意思顯得從容且殘忍。

說：“殺人如果需要理由，那我要學一學。”

科穆寧：“……”

他的表瞬間變得極為古怪。

就為了這個？

那真是天生該吃這碗飯的。

科穆寧角一勾，低聲說：“你知道嗎？有時候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那點孩子的殘忍，放在他面前，還是不算什麼。

但黎小鴨抱住他的肩頭，繼續艱難翻譯說：“不對。”

“哪里不對？”科穆寧難得非常耐心地聽一個崽講自己的觀點。

他對這很興趣。

“是需要理由的，不然，別人不會聽你的話。”手機接著發出聲音。

科穆寧更來了興趣，問：“怎麼說？”

“我不知道怎麼說。”

科穆寧頓時哈哈大笑，不過倒是心很好地對繼續說道：“嗯，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有理由的殺人，才會令人信服。沒有理由，那在別人眼里就只是個瘋子。我沒想到你這麼大的年紀，就會思考這些東西了。你有很大的野心啊。怎麼？將來你要做你家族的掌權人嗎？”

“不可以嗎？”這是黎小鴨的反問。

“可以。”科穆寧停頓片刻，森森地接著說：“不過，我就喜歡做別人眼里的瘋子。”

黎小鴨抓著手機了，但還是接著翻譯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做瘋子有什麼好嗎？”

“我沒見過你這麼多疑問的小朋友。好吧，讓我來告訴你，做瘋子當然有很多好。首先，我會非常愉悅。”

科穆寧說著還忍不住心想，真是新鮮，頭一次有人跟他討論做瘋子的心路歷程。

“其次，別人會看不你。正常人的行為邏輯是可尋找的，可推理的。瘋子又該怎麼研究呢？”

“做一個瘋子很好。別人會隨時隨地地畏懼你。”

科穆寧說完了。

“也有不好的地方。”黎小鴨告訴他。

科穆寧差點氣笑了。

這小孩兒怎麼還敢反駁上了？

“愿意和你合作的人，會變。做生意需要穩定和確定，對嗎？”知道答案，也闡述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黎小鴨還是會在最后加上一句“對嗎”。

這是和秦邃打道得到的一點點經驗。

“對嗎”，是在詢問請教對方，是在試圖得到對方的肯定。

聰明的人似乎都喜歡這兩個字。

科穆寧……也用。

“好吧，你說得也對。但我并不在乎，因為總有像王這樣的人，他不在乎合作對象是不是一個瘋子。”科穆寧并沒有要對著發怒的意思，反而承認了。

“那像他這樣的人，有多？”

“……”科穆寧瞇起眼，不說話了。

這小孩兒是有一點本事的。他想。

黎小鴨并不糾纏這個問題，接著對他翻譯道：“不在乎和信任也是不一樣的。”

“什麼意思？”科穆寧不住問。

“不在乎的人，是因為他們自己很厲害，所以不在乎，是這樣嗎？但不代表他們就很信任你。”

“所以不在乎的人能有幾個。但能和你互相信任的人，也許一個也沒有。”

科穆寧攥了拳頭，沉沉地笑了：“你竟然分得清這里面的區別。”

說實話，科穆寧自己都從來沒想過這些。

現在居然還被一個小孩兒給點破了。

倒也說不上丟臉，他只是有一緒牢牢在那里。

“我也要做個瘋子。”黎小鴨接著告訴他。

“哦？”科穆寧眼底芒閃爍，“你不是說做瘋子有不好的地方嗎？”

“但它可以讓人愉悅啊。我只想要愉悅。”

“哈哈哈！”科穆寧口中頓時出了一陣分外愉快的笑聲。

王書走在前頭，聽見笑聲回了下頭。

他看了看科穆寧，又看了看黎小鴨。

真的好想養一個啊。

他挲了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