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枕》終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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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衛韞驚擾,但是參拜神廟這事卻還是要繼續的。宮人將衛韞領進宮中,衛韞下山時,便看見衛秋衛夏還和侍衛們僵持著,他笑了笑,同旁人道:「這是我侍從,還海涵。」

點了點頭,眾人才放了衛秋衛夏等人,而後所有人被遣回驛館,隻有衛韞跟著禮宮中。

等到下午,西寧國君便領著朝臣回到宮中來,在大殿中宣召了衛韞,衛韞殿之後,恭敬同西寧國君行禮,周邊有若乾大臣,應當都是西寧說得上話的人,衛韞掃了一眼,又同這些人見禮。

「方纔平王說,三年之,西寧必亡,是什麼意思?」

「陛下以為,西寧與陳國,國力相比如何?」

「差不多。」

「非也,」衛韞果斷道:「陳國位於西寧大楚相,兩邊對戰多年,卻仍舊能與西寧打個平手,陛下何以認為,陳國與西寧國力相當?」

「你放肆!」

有臣子大喝出聲,西寧國君抬起手,平靜道:「繼續說。」

「陳國貧瘠,卻驍勇善戰,而西寧富足,但十分保守,多年來與陳國戰,都是以拉鋸戰為主,如果不是州楚家牽製陳國,西寧何以有今日?然而如今,趙玥為鼓陳國出兵牽製楚臨,高價收購陳國糧食,一旦陳國缺糧,陛下以為,陳國會做什麼?」

「他要開戰?」

西寧國君皺眉,衛韞平靜道:「陳國糧,要麼與州開戰搶糧,以戰養戰,要麼就是攻打西寧。然而無論哪一個,都與西寧息息相關。」

「好笑,」有一位大臣站出來,冷笑道:「陳國打州,又與我西寧有何關係?」

「諸位還不明白嗎?」衛韞笑起來:「陳國本就好戰,若他拿下州,修生養息之後,西寧何以為敵!亡齒寒,諸位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王爺說的這些,朕都想過,」西寧國君神平淡,目中帶著審視:「可是,朕賭大楚不會將州拱手相讓。」

「所以,陛下打的是讓陳國與大楚狗咬狗的主意?若陛下打的是這個主意,那便死了這條心吧。」

衛韞笑起來:「你以為陳國為何會出兵打州?就因為沒了糧食?沒糧食來搶西寧不可,為何是州?那是因為我們大楚天子,許諾了陳國!若打下來,州便是陳國的!陛下您大概不太清楚我大楚國君是個怎樣的人,他當年為了謀位,勾結外敵陷害臣子害得七萬將士戰死沙場,大楚被北狄一路至國都,這樣一個皇帝,您指他會為了國家尊嚴與陳國死扛到底?!」

西寧國君神,衛韞抬起手來,神恭敬:「若陛下不做什麼,三年之,西寧危矣!」

在場所有人沒說話,似乎正在思考,衛韞直起來,接著道:「不過,陛下其實也不用做太多的事,我來這裡,還有第二件事。」

「什麼?」

「與國君借糧。」有了前麵鋪墊,所有人便明白了衛韞借糧的意圖,衛韞繼續道:「西寧之所以軍隊不濟,主要是因國礦。而我管轄之地白州多礦擅兵,此番我向陛下借糧,將以相等數額的兵相還。」

「陳國不會允許過境……」

「這就是第二件事。」

衛韞笑起來:「此番我借糧食,主要是為了穩住陳國局勢。趙玥高價收購糧食想引起糧荒,我便穩住陳國,同時用糧食換取陳國必要資,哪怕最後陳國依舊開戰,一戰之後,也能保證陳國無力迴天。屆時,若陛下有意,可與州夾攻陳國,陳國土地,我大楚分寸不要。」

「那你要什麼?」

西寧國君皺起眉來:「你繞了這麼大一圈,總不至於什麼都不要。」

「馬。」

衛韞微笑道:「我要陳國戰馬十萬匹。」

「這就夠了?」

「我與陛下開啟天窗說亮話,大楚並非好戰之國,攻打陳國隻為牽製趙玥,解我大楚圍困,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借這個糧食。這是陛下天載難逢的機會,失去了這個機會,陛下再想削弱陳國,那恐怕要等下一次,再有一個如趙玥這樣瘋狂的君主了。」

這話讓所有人沉默下來,衛韞靜靜等候著他們的答案。

好久後,西寧國君開口道:「若我不借你糧,你當如何?」

「不如何,」衛韞平靜開口:「那就打下去。生靈塗炭百姓遭殃,打到最後,看誰站到最後。」

「而屆時,無論剩下來的是陳國還是我,」衛韞笑了,盯著西寧國君道:「都不會放過西寧。陛下,西寧想置事外,可您也要看看,這天下已經了,誰又能置事外?」

所有人震驚看著衛韞,西寧國君卻是笑了:「你說這樣的話,就不怕朕今日就殺了你?」

「殺了衛韞,那陛下是要等著陳國來滅國嗎?」

西寧國君麵,好久後,他出聲道:「好。」

說著,他站起來:「我會借你糧食,但你得答應我。你們大楚,要替朕同陳國打第一戰,第一戰後,朕會帶兵突襲陳國後方,皆時大家通力合作,戰後朕取陳國十四城,你可得十萬戰馬、兩萬牛羊,可否?」

「好。」

衛韞平靜道:「事不宜遲,我去點糧。」

西寧國君點頭,立刻讓戶部領著衛韞下去。大家都知道這件事必須得快,於是當夜就點出了糧食,由衛韞押送,走衛韞早就讓線人鋪好的渠道,一路散糧陳國。

陳國國小,由水路而去,不到一週,糧食便源源不斷輸全國。此時趙玥高價收糧,百姓已覺糧食缺,衛韞糧食到後,不用錢幣,必須以草藥換。

草藥、馬匹、糧食種子,這些都能換糧食和金銀,尤其是戰馬更是價高,於是百姓紛紛山尋葯,而喂馬的小吏則以馬換戰馬,然後換糧換錢。

這些都是在黑市進行,一開始都沒驚朝廷,而底層員也加了這樣的商貿之中,不曾向上告發。

如此易盛行半月後,田間早已無人耕種,山中草藥卻幾乎被採摘一空。而這時朝廷大員下田視察,見田間無人,終於問及原由,得知此事後然大怒,立即上報了朝廷。

而衛韞如今同西寧借來的糧食也差不多了,他帶人清算著如今的況,同時聽著信鴿傳來各地的訊息。

「陶先生說況已經穩住了,但如今民心渙散,白州瓊州都需要修生養息,如今可用軍隊和資不超過十萬。」

「魏郡主那裡如今正在研製新葯,瘟疫雖然控製,但如今按戶籍來看,死亡人數已近二十萬。」

「白州昆州兩地春耕已經按期進行,請王爺不必憂慮。」

「北狄整兵而來,圖索報稱有二十萬大軍,傾國之力,然而沈佑卻報,隻有十萬軍隊近白城。」

「華京之中,趙玥病重,謝尚書領兵強闖宮門,顧學士陛下之邀宮護駕,斬殺謝氏於宮門外,如今朝中局勢已經由梅妃和顧學士全麵控製,朝廷目前已經開始往白州、昆州、華州三州賑災,並收編青州。」

「還有,」對方頓了頓,衛韞抬起頭來,皺起眉頭:「還有什麼?」

「顧大人說,大夫人胎相不穩,請王爺務必儘快回去,早日華京,將大夫人帶到安全的地方纔是。」

聽到這話,衛韞麵愣了愣,旁邊衛夏有些擔心道:「王爺?」

「哦,」衛韞收了神,垂眸道:「沒事,方纔沈佑說有多北狄兵馬在白城?」

「十萬。」

「還有十萬呢?」

話問出來,衛韞猛地睜大了眼,出聲道:「快,將地圖給我!」

衛夏趕將地圖給衛韞遞了上去,衛韞展開地圖,手點在如今趙玥還剩下的城池之上。

這些城池都是趙玥死守的,他的手指一路延展過去:「趙玥既然和蘇查形易,這十萬兵一定是趙玥藏了起來。他要拿去做什麼……」

說著,衛韞順著趙玥的手指劃下去,到頂點時,他沉默下來。

趙玥留著的城池,以華京為轉折點,連結了燕州和邊境。如果趙玥徹底不要祖宗,不要大楚,將北狄軍引了進來,一路佔了華京,就可以逆著天守關,同燕州合力一起進攻昆州和白州。

到時候昆州白州將會被三麵夾擊,最重要的是,有了天守關這樣的天險,要攻打北狄,反而要逆著天守關往上打!

趙玥會這麼做嗎?

將祖宗基業,將大楚的都城,大楚的麵,就這樣給外敵?!

衛韞不自覺握了拳頭。

他做得出來。

七萬將士的,大半江山的淪陷都能為他帝王路上的一步,三州千萬百姓生死都能為他製衡政敵的棋子,不過是將都城送出去,又有什麼奇怪?

如果華京送出去了,楚瑜……

想到這裡,衛韞猛地抬頭,正要張口,就聽門「啪」的開啟,衛秋大聲道:「王爺,宮裡傳來訊息,有臣子將事報到陳國國君那裡去了!」

「收拾東西,立刻出發!」

衛韞提了聲音,高聲道:「什麼都別留下!」

說著,所有人都迅速收拾東西,當夜一把火燒了宅子,便連夜沖了出去。

所有暗點都連夜搬遷,他們不敢在陳國國境停歇,隻能一路狂奔,幾乎是不眠不休,終於趕在陳國國君命令發下之前出了陳國。

剛到了州,衛韞便立刻趕到了楚臨的府中,同楚臨將事大概說了一遍。楚臨對衛韞所做早有耳聞,他點頭道:「那陳國如今會不會打?」

「我若是趙玥,必在陳國朝廷部安了人。如今陳國打不打,端看陳國部。」

衛韞冷靜道:「不過陳國如今已經不足為懼,他若要打,你就打。如今我擔憂的,是華京。如果真有我所想,趙玥應該讓自己屬下,引了十萬北狄軍攻向華京。」

「那你打算如何?」

楚臨皺起眉頭:「派兵鎮守華京?」

「不夠。」

衛韞果斷開口:「如今宋四公子死守不出兵,宋世瀾生死未卜,你這邊也不能懈怠,隨時要提防陳國,以我一人兵力,同時抵北狄邊境十萬兵馬以及趙玥燕州七萬兵馬,還要派兵去救華京,本來不及。我若調兵,要麼失了昆州,要麼失了白州。這兩州於我而言是基。」

「那怎麼辦?!」

楚臨有些焦急,衛韞沉默片刻後,抬眼道:「我會讓魏清平去,盡量救好宋世瀾。若真救不了宋世瀾,我也會盡量說服宋四齣兵。然而我們也要做好他們什麼都不做的準備。」

「在此之後,我會去華京,穩住華京。我不知道華京會不會淪陷,但我會儘力保住華京的人。到時候我會讓沈佑和圖索合力牽製北狄十萬軍,秦時月對抗趙玥七萬軍隊。你在這裡等七日,七日後,若陳國百姓不出逃,你就撤兵回去救華京。若陳國百姓出逃,你就立刻攻打陳國,一戰之後,留下一半軍隊,守城即可。到時西寧會從後方襲,你不必擔心太多。另一半軍隊來華京,與秦時月沈佑一起救下華京。」

「那你去華京做什麼?」

楚臨愣了愣:「你不如在前線……」

「阿瑜在華京。」

衛韞平穩出聲,楚臨沉默下去,片刻後,他慢慢道:「於我們而言,先有國,纔有家。」

「於衛韞而言,需得有國有家。」

衛韞垂下眉眼:「所有的事我都已經佈置好,一場戰爭輸贏不是靠某個猛將,衛家那邊有陶泉坐鎮,我很放心,如今唯一危機的,其實就是華京。我過去,剛好也能抵擋一陣。」

「我是這個國家的將軍,可是我也是阿瑜的丈夫,」說到這裡,衛韞突然笑起來,他抬起手來,有些苦惱道:「我都忘了,我還沒來下聘……」

然而這一次楚臨沒罵他,他沉默看著衛韞,衛韞抿了抿,眼裡出一些懊悔來:「是我對不起。」

「每個人有很多份,我要對每個份負責,」衛韞嘆了口氣:「所以,楚大哥,我得過去。」

楚臨沒說話,好久後,他終於道:「你去吧。」

「對這天下的責任你盡完了,」楚臨出一苦笑:「去好好陪著。」

「嗯。」

衛韞應了聲,而後他去睡了兩個時辰,連著趕了兩天的路,他完全撐不住。等睡醒之後,他換上甲,背上自己的紅纓槍,便一人一馬,連夜出城,朝著華京趕去。

他一連趕路三天,終於纔到了華京。而就在他趕到那日清晨,北狄的軍隊便已到了華京城池之下。

這一日早晨楚瑜醒得早。如今開始顯了子,就莫名覺得自己有些笨拙。總是犯困貪睡,每日大半時都是睡過來的,然而那日卻醒得特別早,甚至能聽到外麵的雨聲。

撐著自己的子起來,長月走進來,有些疑道:「夫人今個兒怎麼醒這麼早?」

「我也不知道。」

楚瑜起來後,讓長月給自己梳妝。長月想了想道:「夫人今個兒打算梳個普通的呢,還是好點的呢?」

「平日不問這個問題,今日怎麼問了?」

楚瑜笑起來,長月手挑著的發,笑著道:「因為今天夫人起得早,有時間啊。」

「那怎能辜負了你?」

楚瑜懶洋洋道:「那你就梳個好看的。」

長月應下聲來,給楚瑜輸了個複雜的流雲髻,又給楚瑜了花鈿,換了一綉水藍蝴蝶的廣袖大衫,這纔去了前廳。

顧楚生在前廳見到時,微微愣了愣,隨後便笑起來:「今日是什麼日子?」

「醒得早,便有了時間。」楚瑜抿了抿,接著道:「今日可有衛韞的訊息?」

顧楚生沒說話,他已經習慣了楚瑜每日發問,一開始還有些惱怒,如今卻是也沒了多大的覺,仿若已經習慣了一般,淡道:「他三天前到了州,見了你哥一麵。」

「還有呢?」

「沒了。」

兩人絮絮叨叨吃著飯,所有人都習以為常,等吃完飯後,顧楚生道:「等一會兒大夫再來給你請脈……」

話沒說完,楚瑜便道:「別說話!」

顧楚生愣了愣,隨後便看到楚瑜趴下去,耳朵在地麵上,隨後道:「有大軍來襲!」

顧楚生頓時變了臉,然而他依舊鎮定,迅速道:「你立刻帶著人出城,我去看況。」

說完,顧楚生便疾步走了出去,晚秋趕回去收拾東西,楚瑜從旁邊了劍,而後孃抱著一個孩子著急趕了過來,焦急道:「夫人,大人說讓我,讓我和您帶著大公子一起出去。」

楚瑜低頭看了那孩子一眼,那個孩子是顧楚生在青州收養的,如今完全當做自己孩子養著,如今要走,自然要把能帶上的人都帶上。

楚瑜將劍懸在腰間,穿上甲在上,隨後抱過孩子,便疾步走了出去。

剛到門外,便發現外麵已是兵荒馬一片,許多百姓匆匆忙忙,大聲嚷著:「北狄打過來了!北狄士兵打過來了!」

「快跑啊,他們要屠城的!」

喊聲哭聲織在一起,楚瑜抱著孩子上了馬車,晚秋便駕著馬車沖了出去。

此刻也來不及想這些士兵到底是怎麼來的這個地方,抱著手中的孩子,隻是思索著,以如今的子,必須儘快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纔是。

然而剛出城不久,楚瑜便聽到戰馬之聲,捲起簾子,發現北狄此次全是騎兵,速度極快,已經直華京,與他們馬車不足百丈!

楚瑜臉大變,看了此刻橫鋪過去,呈包圍之態的騎兵,尖銳出聲:「退回去!」

話剛出口,羽箭便如雨而落,砸在車上,貫穿了旁邊百姓的子,楚瑜抱著孩子,反覆大喊:「回去!立刻回城去!」

「是!」

長月高吼出聲,晚月駕車,長月護著車,掉頭就朝著城池而去。懷中嬰兒驚哭出聲,楚瑜抱著嬰兒,輕拍著嬰兒的背部,眼中帶了冷意。

這輛馬車太過迅速的反應引起了北狄軍的主意,蘇查遠遠看著,笑著同旁邊人道:「那馬車裡的人,我似乎見過。」

「哦?」旁邊撚著鬍子的男人道:「陛下見過的人,那份一定很有趣。」

「抓起來!」

蘇查大聲下令,數十輕騎立刻直襲而上,長月握了劍,晚月努力打馬,大喊了一聲:「駕!」

他們後追兵追不捨,其中一個衝上前來,舉起弓箭,對準了馬頭,將羽箭直過去!晚月勒馬頭,將馬頭死命一偏,勉強躲過了這一箭,然而馬驚而起,維持不住原本的平衡,就朝著地上摔了過去。

楚瑜子猛地失衡,一手撐住車壁,一手抱住孩子,就在馬車即將摔下的片刻,一把長槍猛地擋在馬車車壁之上,對方雙手用力一挑,馬車便重新立了起來。

所有人都愣了愣,隨後隻聽一個清朗又沉穩的男聲開口:「回去!」

說完,對方便提著紅纓槍朝著追來的追兵沖了過去,馬車重新沖向城池,楚瑜獃獃抱著孩子,還沒反應過來,片刻後,猛地意識到剛纔是誰說出的話!撲在窗邊,捲起車簾,隨後就看到了那青年。

他似乎瘦了許多,素白的布上染了塵土,長發高束,銀槍在日下流溢彩。他且戰且退,在戰場上遊刃有餘,對方奈何他不得,便又一波箭雨落下,他疾步退開,足尖輕點落在了馬車車頂之上,纓槍在手中風,隻聽叮叮噹噹,卻就將那箭全部擋了回去!

楚瑜心跳得飛快,知道那個人就在上麵,就在邊,就在護著

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歡喜至極,卻就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剋製著自己,咬著下邊喧鬧逐漸遠去,隨後聽見那青年朗聲道:「關城門!關城門!」

而後城門緩緩關上,馬車慢了下來,過了許久後,馬車停住,周邊也沒了聲音。

抱著孩子,沒敢彈,接著就看見馬車車簾被人捲起,出青年帶著笑意的麵容。

「我都來了,還不出來見我麼?」

他開口出聲,楚瑜獃獃瞧著,一時竟覺得平日那些沉穩大氣似乎都不在了上,剋製著自己,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將手搭在他出的手上。

握著他的手,握得特別一步一步從馬車上走下來,旁邊晚秋上前道:「夫人,將顧大公子給我吧。」

楚瑜點點頭,將人到晚秋手裡,隨後走到了馬車邊上。

衛韞低頭瞧,含笑道:「許久……」

話沒說完,對方就猛地手,死死抱住了他。

他懷裡時來的猝不及防,他甚至都被撞得往後退了一步。

衛韞愣了愣,失笑片刻後,他覺得有種莫名的溫從他心中湧了上來。他抬起手,將人擁懷中,溫和聲道:「我來了。這次就守在你邊,不走了。」

楚瑜不說話。

其實也知曉,衛韞的份,說這樣的話不過是安。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此刻這麼說,就覺得應當信。

他們兩人靜靜擁抱了片刻,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馬車急停在兩人邊,顧楚生捲起簾子,怒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親親我我?送大夫人回府去休息,讓大夫來請脈,衛韞你滾上來,隨我去城樓!」

衛韞和楚瑜都有些尷尬,兩人對看一眼,衛韞鼻子,輕咳了一聲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城樓了。」

「嗯。」

楚瑜應了聲,笑著道:「去吧,別擔心我。」

衛韞也沒耽擱,轉上了顧楚生馬車。顧楚生見他上來,冷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衛韞笑了笑道:「顧兄對我似乎很是不滿?」

顧大人,」顧楚生睜開眼,冷聲道:「誰與你稱兄道弟?」

「其實,自淳德帝至如今,我與顧兄也算出生死,肝膽相照……」

「你歇一下,」顧楚生抬起手,認真道:「麻煩衛王爺認清楚,我與衛王爺一直以來,是奪妻之仇,利益合作,您要說什麼就趕說,千萬別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好吧。」衛韞苦笑起來:「隻是覺得如今國難關頭,想與顧大人攜手並進。」

顧楚生沒說話,他盯著外麵,冷聲道:「不用你說,自當如此。」

馬車很快到了城池,顧楚生領著衛韞上了城樓,兩人一麵往上走,一麵換著資訊。

等到了城樓之上,麵對著浩浩的大軍,顧楚生了拳頭:「所以你的意思是,這裡的軍隊,有十萬之眾?」

「對。」

「我們還沒有援軍?」

「是。」

「那你來做什麼?!」顧楚生怒吼出聲:「你這樣的將才,來同我們一起送死嗎?!」

衛韞沒說話,他雙手攏在袖間,平靜道:「你若是我,你不來嗎?」

顧楚生愣了。

他獃獃看著衛韞。

如若是他,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在這裡,為一個男人,哪怕是來赴死,他也當來。

衛韞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顧楚生的肩膀道:「顧兄,別多想了,且想想如今該做什麼吧。」

說著,他轉過頭去,看向外麵笑著瞧他的蘇查。

「能守城嗎?」

顧楚生著拳頭,衛韞點點頭:「能。」

「能守多久?」

「三天。」

「三天之後呢?」

「依著蘇查的子,必定屠城。」

顧楚生整個人子一凜,他震驚看著衛韞,衛韞神平靜:「邊境一直都是如此。」

北狄軍之殘暴,素來如此。

投降可以保住城池,可換來的就是屈辱和□□。拚死抵抗,要麼贏,要麼死。

這是華京、是被邊境那人築起的長城所保護著的人永遠會不到的殘忍。然而此時此刻,這傳說中一直是人間天府的華京,這風流了幾百年、醉生夢死了幾百年的華京,卻得麵臨著這樣的屈辱。

猶如一個貌子,要麼以死保了忠貞,要麼服,換取茍且生。

顧楚生腦子一片混,聽見下麪人道:「衛韞,你也來了?」

「蘇查,」衛韞笑起來:「沒想到啊,你居然能出現在這裡。」

楚帝相邀,在下卻之不恭啊。」

蘇查大笑起來:「隻是怎麼,我來了,你們關著城門做什麼?你們皇帝都讓我進去坐坐,你們擋著我,是要違揹你們皇帝的意願嗎?!」

「陛下的意思,我們自然不敢違背。」

衛韞輕笑:「可是,我們陛下怎麼可能請你過來呢?為了來我華京混口飯吃,」衛韞猛地提了聲:「北狄人都他媽這麼不要臉的嗎?!」

「混賬!」

蘇查怒喝出聲,北狄軍中不知是誰用北狄語怒喝出聲:「殺衛韞!」

「殺衛韞!」

「殺衛韞!」

十萬人手持兵刃,整齊劃一高吼起來。衛韞站在城池之上,單踩在城牆上,聽得下麵震天殺喊之聲,麵上卻毫無畏懼,大笑出聲:「十幾萬人喊著要殺爺,不就是因為爺砍得你們站都站不起來嗎!今日人多了,是不是才裝著狗膽,敢當著小爺麵來喊那麼幾句了?」

「你說兩句。」

顧楚生皺起眉頭:「怕破城後他們不殺你麼?」

衛韞笑意盈盈看過去:「我著呢。」

下麵被衛韞罵得一片,蘇查冷笑出聲:「衛韞,你等著,我一定要讓你跪下來,我爺爺。」

衛韞提著長槍笑而不語,蘇查被他連回應都不給搞得怒火燃起,正要罵什麼,旁邊張輝道:「北皇,您答應過我們陛下的。」

蘇查深吸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別嘰嘰歪歪。」

說著,蘇查抬頭道:「衛韞,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將梅妃和楚帝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衛韞輕笑:「我大楚天子說,你當我衛韞是吃素的呢?」

「衛韞,」張輝駕馬走上前去:「我知道你自己生死不在意,楚瑜你也不在意嗎?」

衛韞和顧楚生神,張輝平靜道:「將陛下和長公主出來,我們可以讓你看著楚瑜出城,我保楚瑜不死。」

「戰爭是男人的事,』張輝抬眼看向衛韞:「你一定要把妻兒都搭上嗎?」

衛韞沉默著,許久後,卻是顧楚生道:「你如何保證楚瑜安全離開?」

「顧大人若不放心,可以跟著楚瑜一起出城。隻要將陛下和梅妃出來,你們都可以走。」

「我也可以?」衛韞嘲諷出聲,張輝點頭:「自然。」

然而,一個棄城逃亡的將領,就算逃回去,這一輩子的聲譽也就完了。

顧楚生和衛韞互相看了一眼,片刻後,衛韞道:「我們商議一下。」

「一天為限。」張輝冷靜道:「一天之後,我們攻城。」

衛韞冷下臉,他站起來,果斷走下城去。

顧楚生跟著下了城樓,跟在他後的道:「我們去找長公主商量一下……」

「無需商量。」

衛韞走得極快:「明日挑選兵,你護著他們出城。張輝是趙玥的走狗,隻要你們控製住趙玥,看在趙玥和梅妃肚子裡那個『孩子』的份上,他都不敢你們。到時候你將楚瑜送……」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一時之間,他竟發現,天下之大,他竟然不知道要將楚瑜送到哪裡,纔是安穩。

顧楚生也知道他停頓下來的原因,片刻後,他嘲諷笑開:「我該將送到哪裡去?」

「白州被北狄所擾,昆州與燕州僵持,瓊州華州在宋四手裡早晚被人吞噬,州被陳國拖著,其他各州諸侯林立,戰火紛,我想讓躲,又能躲到哪裡去?」

衛韞沉默著,好久後,他抬眼看著顧楚生:「顧楚生。」

「嗯?」

「那就去白州。你們在白州等著,」衛韞神平靜:「我已經安排好一切,這天下總有太平的一日。」

他與趙玥,都給各自珍那個人留下了退路,無論是他贏還是趙玥贏,這天下終究會有一個結局。

「那你呢?」

顧楚生看著他:「明日你會與我們一起出城嗎?」

衛韞提著長槍,他似乎是愣了愣神,片刻後,他笑起來:「不了。」

他溫和道:「我太瞭解蘇查了。他恨我骨,我若走了,他一定要拿華京的百姓泄憤。我不能走。」

顧楚生沒說話許久後,他終於道:「你會死。」

衛韞麵,他發著愣,也不知在想什麼。片刻後,他吶吶發出了一聲:「啊,我知道。」

他來時就知道,也做好了準備。

「可是,哪又怎麼樣?」

衛韞笑了笑:「我有得選嗎?」

他一輩子的路,哪一次,又有得選?

他轉過,笑著道:「顧兄,走吧,我們先回府好好吃一頓吧。」

顧楚生沒說話,衛韞抬手去搭顧楚生的肩,彷彿哥倆好道:「顧兄,以後要麻煩你……」

「放開。」

顧楚生抖開他的手:「我不和你稱兄道弟。」

「顧兄……」

「滾!」

「好吧,」衛韞嘆口氣:「顧大人,」他言語裡有了哀求:「我有一個忙,想要你幫一下。」

「嗯?」

「明日阿瑜就要出城了。」

「嗯。」

「我想,今晚能不能在顧府舉行一次喜宴。」

顧楚生頓住了步子,衛韞目裡帶了幾分和:「我一直同說要娶,我怕來不及。」

顧楚生抬眼看他,衛韞眼中帶著笑意:「就想著,能不能先和天地說一聲。人一輩子做過什麼事,總該有個儀式,有個見證。」

「你當我顧府是什麼地方?」

顧楚生聲音裡帶著冷意,衛韞沒說話,他就靜靜看著他。

那一瞬間,顧楚生不知道為什麼,驟然想起上輩子,衛韞上輩子似乎和如今的他截然不同。

上輩子的衛韞喜歡穿黑,如今的衛韞喜歡穿白。上輩子的衛韞走到哪裡,都是人間地獄;如今的衛韞站在那,便是春暖花開。

可是從未變過的是,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這個人都沒有放棄過大楚,放棄過百姓。

他其實完全可以走,走了也不過就是留下一個罵名。

但人一輩子罵名又算得了什麼?上輩子多人罵他殘暴,不也一樣過了嗎?

名聲哪裡比得上命,這一城百姓,又與他有什麼乾係?

他想叱責他,然而卻在對上對方清明的眼時,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有些不忍去看對方的眼睛,摔袖轉,然而走了幾步後,他終於頓住步子,冷著聲道:「我讓人問問阿瑜。」

說著,他疾步走上前去,衛韞愣了愣,隨後高興笑開。他跟上去,歡喜道:「顧兄,我便知你是個好人……」

顧楚生回了家裡,他終究是自己問不出口那句話的,他讓人去問了楚瑜,楚瑜正在屋中聽著人報著外麵的景,便看見顧楚生的管家走進來,麵上有些哭笑不得道:「大小姐,我家大人讓我來問問您,今夜想為您辦一場婚事,您方便嗎?」

楚瑜愣了愣:「婚事?」

「是,衛王爺托我家大人來問,今夜為兩位舉行一場婚禮,雖然簡陋些,但也是大傢夥做個見證,王爺問您願不願意。」

楚瑜反應不過來,獃獃看著管家,本想問為什麼要在此事舉辦婚事,然而卻又驟然想到外麵十萬鐵騎。

衛韞要在此時辦婚事,怕是存了和華京共存亡的心了。楚瑜倒也不以為意,明瞭過來後,低頭笑了笑,隨後道;「好。」

楚瑜贏下來,大家立刻去張羅起來。顧楚生本就準備了嫁婚服,臨時便讓人拿了出來。

衛韞換著服的時候,顧楚生站在他後,衛韞小聲道:「顧兄,這件服是不是小了一點……」

「我的尺寸。」

顧楚生冷冷開口,衛韞愣了愣,抬起頭來,看著顧楚生,意味深長。

顧楚生譏諷一笑,轉過頭去,

等衛韞換好服後,顧楚生道:「一切從簡,拜個天地喝個喜酒算完事了。」

衛韞笑意停不下來,應聲道:「這事兒我沒經驗,聽顧兄的。」

顧楚生往前走著的腳步微微一頓,轉過頭來,冷著聲道:「把喜服給我下來!」

「我錯了,」衛韞趕賠笑:「是我沒其他意思,我錯了。」

顧楚生冷著臉回頭,領著衛韞一路往前去。走到庭院中央時,他看見楚瑜早早候在那裡,穿著合的喜服,帶著蓋頭,靜靜站立在那裡,就帶了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

衛韞靜靜看著那個人,突然就不敢上前去,還是顧楚生開口道:「怕了?」

衛韞回過神來,笑了笑道:「怯而已。」

說著,他走上前去,來到楚瑜前。

楚瑜手裡握著紅綢,他握起紅綢的另一端,楚瑜知曉他來了,忍不住

籠統算起來,這是第三次嫁人,然而直到這一次,才第一次到那種,歡喜的、圓滿的、帶著期許和說不清的溫緒。在這個人握著紅綢的那一刻,就覺得,這一輩子,就該是這個人了。

第一次嫁人的時候,還年,莽莽撞撞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自己,於是婚的時候,忐忑不安,又茫然又高興,還帶了些擔憂和恐懼。

第二次嫁人的時候,心死如灰,那一場婚於而言,更多隻是責任和救贖,彷彿是完任務,又從那場任務裡,會出了幾分溫暖和善意。好像對世界徹底絕的人,從一片廢墟中,拉出那麼點可憐的

而這一次嫁人,終於明白,一份喜歡,一場,一段姻緣,應當是什麼樣子。

跟隨著他的腳步,他如同當年的衛珺一樣,小心翼翼走在前麵,似乎隨時怕摔倒一般,走過門檻,他還要刻意停下腳步,小聲說一句:「小心腳下。」

然後扶著,走進屋中。

楚瑜低著頭,在蓋頭下看不見衛韞的模樣,卻猜想著這個人必然同自己一樣,角的笑意不住。

在場沒有兩人的高堂,於是他們就對著前方的位置虛虛一拜,然後又轉過,拜了天地。等到夫妻對拜,衛韞靜靜看著,好久後,鄭重彎下腰來。兩人額頭輕輕了一下,都僵住子,隨後衛韞笑起來,他笑聲傳到楚瑜耳裡,也忍不住笑了。

而後長月晚月扶著楚瑜進了房,其他人就拖著衛韞去了酒桌。

一群青年男人喝喝鬧鬧,就連顧楚生這樣的人,都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所有人都有些醉了,衛韞卻還是很清醒,顧楚生坐在他對麵,眼裡有些迷濛,他見大家都醉了,自個兒突然開口:「其實我兩輩子都沒想過,我會參加婚禮。」

衛韞抬眼看他,顧楚生撐著頭,低低笑起來:「我一直以為,我和的結局,要麼白頭偕老,要麼不死不休。」

衛韞沒有言語,顧楚生有些迷濛:「衛韞,你好好待。」

「顧兄,」衛韞笑了:「這句話,當我同你說纔是。」

顧楚生愣了愣,他抬眼看向衛韞,衛韞麵上帶著笑容,舉起酒杯來:「顧兄,」他認真道:「日後好好待。」

顧楚生靜靜看著衛韞,衛韞迎著他的目,溫和道:「你與隻是錯過而已,沒在最好的時候遇見對方,那時候你和都年,日後好好珍惜彼此,會好的。」

說著,衛韞將酒一飲而盡。

「衛韞,」顧楚生終於開口:「你同我說這些話,若他日你回來了,你會後悔。」

衛韞笑著看著顧楚生:「我有什麼好後悔?顧兄,其實喜歡一個人吧,」他想了想,目裡帶了笑意:「喜歡過我,這就夠了。最重要的是過得好。我若能回來,真要選你,我也祝福。」

說完,他擺了擺手:「**一刻值千金,我先回屋去了。」

顧楚生沒說話,他看著衛韞踉踉蹌蹌離開,好久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等到了新房門口,衛韞甩了甩頭,抬手聞了聞自己,又哈了口氣,直到旁邊傳來侍的笑聲,他才覺得有些尷尬,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就坐著楚瑜,楚瑜頂著蓋頭,似乎也有些張,手不自覺抓服。看見楚瑜張,衛韞竟就覺得放鬆了許多。

婚這件事,他是頭一遭,而楚瑜卻已經是經驗富了。第一次接吻時候,楚瑜笑話他的樣子他還記得,如今便怕失了麵。

他將同別人問來的流程在心中默唸了幾遍,定了定神後,走到楚瑜麵前,按著那些人說的,進來要先問問新娘子,這才顯示

他輕咳了一聲,溫和道:「你?」

聽到這話,楚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衛韞僵了僵,有些不自然道:「你笑什麼?」

楚瑜不好告訴他,當年顧楚生進來第一句話也是這個,後來同他招供了,是別人告訴他進來這麼說顯得老練的事。於是搖搖頭,小聲道:「沒,就想到些好笑的事。」

衛韞有些不自在應了聲。過了片刻後,他也忘了到底要做什麼,便乾脆走過去,僵著聲道:「那……我掀蓋頭了?」

「嗯。」

楚瑜低低應了聲。

衛韞抬手握在蓋頭上,他突然就有了那麼幾分害怕,也不知道這份害怕來源於哪裡,好久後,他深吸了口氣,才緩緩解開蓋頭。

蓋頭下出楚瑜的麵容,畫了淡妝,垂著眼眸,長長的睫輕輕一扇,彷彿是刷在人心上。

衛韞愣了愣,楚瑜久久不見他回應,便抬起頭來,有些好奇道:「怎麼了?」

衛韞沒說話,他就靜靜看著楚瑜。

此刻的人眉眼彎彎,和當年一駕馬攔了一支軍隊的子有那麼些許相似,又大為不同。

眼裡汪了溫的秋水,帶著歡喜和明朗,他獃獃看著,好久後,又聽問:「怎麼不說話了?」

「阿瑜……」他單膝跪下來,將頭埋在前,低著聲音道:「我終於娶到你了……」

楚瑜聽著他的話,心徹底了下去,抬手扶在他發間,溫和道:「抱歉,讓你久等了。」

「不久,」他搖著頭,像個孩子:「你來就好了,多久我都能等。」

楚瑜低笑,衛韞靠著:「我從十五歲……聽見你在陵城時候,我當時就想……我大概是喜歡你了。」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想,一年又一年。」

「還好,」他閉上眼睛:「我等到你了。」

「要是等不到呢?」

楚瑜忍不住問,他低笑起來:「等不到,便等不到吧。」

「不是每份都要被回應,」衛韞聲音朦朧:「我不小了,我明白這個道理。」

楚瑜沒說話,沉默著,這一刻,整個房間裡的平靜和安定。

他們喝了杯酒,兩個人就躺在床上。楚瑜有孕,也做不了什麼,於是他們就靠在一起,靜靜說著話,說著說著,又親在一起,親了一會兒,又繼續說。

直到衛韞困到不行,沉沉睡去。

他從陳國趕到州,又從州直奔華京,他從頭到尾,幾乎都沒好好睡過。此刻睡在邊,終於覺自己安穩下來,便抑製不住睡了過去。

楚瑜靜靜看著他的睡,他在麵前,似乎一直像個年一般,乾淨澄澈,毫無防備。靜靜看著衛韞的麵容,許久後,低下頭,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

他們似乎很,因不必言說。

第二天清晨,楚瑜還在睡著,衛韞便醒了過來,他輕輕起,到了院子裡,顧楚生已經等在那裡。他領著衛韞上了馬車,平靜道:「我已經通知了長公主,長公主在宮中,我們過去,等安排好所有事,我送和楚瑜出去。」

衛韞點點頭,跟著顧楚生進了大殿之中。大殿之上,長公主坐在高位上,與周邊大臣一一囑咐著什麼。那些臣子有些年輕,有些年邁,麵上卻都十分堅定,沒有毫慌,似乎外麵鐵騎對他們沒有半分影響。

顧楚生微微一愣,有些詫異道:「諸位大人……」

「我等前來聽長公主吩咐,」為首的老者開口,正是閣首輔高文:「無論生死,我等都將輔佐陛下皇子,與華京共存亡。」

顧楚生沒說話,這些同僚他是十分悉的,這些人上輩子同他鬥,這輩子同他鬥,鬥了已經足足兩輩子。

如今在場的,許多是高文的門生,也有許多是他的人,如今朝堂之上,他與高文呈龍虎之勢已久,許多人都知道,未來若他不死,必將接了高文的位置。

他靜靜看著高文,他印象中,高文一直是個不太討喜的老頭子,然而此刻站在這裡,這個老者卻沒有一退

顧楚生沉默片刻後,終於道:「張輝領人在外麵,說要接梅妃和陛下出去。」

「張輝這賊子!」

高文怒罵,衛韞譏笑出聲:「誰是賊子,還不明白嗎?」

這話讓在場人都沉默下來,許久之後,高文淡道:「縱然陛下無德,那也是陛下,哪怕有廢立之事,也得保住皇室脈。」

「張輝不會我與陛下。」

長公主淡然出聲:「此番他來,便是想接走我們。諸位,華京此次被困,怕本就是陛下一個局。用華京為祭品,讓北狄平了此次諸侯之,各位大臣還不明白嗎?」

在場都是九曲玲瓏心的人,聽著長公主如此直白開口,哪裡還能有不明白的道理?高文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哀嘆出聲:「祖宗基業啊!」

「高大人不必再慨了,」顧楚生道:「當務之急,是先送梅妃和陛下出去,保住皇室脈,日後再做打算。」

說著,他抬頭看向周邊眾人:「誰願與我一起護送梅妃和陛下出去?」

大家看著顧楚生,一眼不發。顧楚生皺起眉來:「出去纔是活下來,你們死守在這裡,有什麼意義?!」

「顧大人,」高文嘆息出聲:「您帶著陛下和梅妃先走吧。我們想留在這兒。」

「一個國家該有這個國家的氣節,北狄可以攻城,也可以殺了我們,可我們不能毫不抵抗,就將國都拱手讓人。我等將在這裡,與眾將士和百姓死守華京。」

顧楚生愣了愣,他未曾想過高文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高首輔……」

「顧學士不必再說,」高文擺了擺手:「武將是國家的熱,文臣是國家的氣節,保護陛下和皇子是顧大人應當做的,我等無用之人,就留在這裡,陪著百姓和華京吧。」

「可是……」

「顧大人。」

長公主出了聲,止住了顧楚生急切出口的話語,抬起眼來,冷聲道:「可都準備好了?」

「好了。」顧楚生的話有些虛浮,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便見長公主站起來,著金華裳,一步一步從高臺之下走下來,而後轉過,朝著那些臣子深深作揖道:「諸位大義,臣妾謝過。」

「梅妃娘娘,」高文眼中帶著欣:「請好好保重。」

「高首輔放心,」長公主應聲道:「我會照看好陛下和皇子。」

說完,長公主轉道:「走吧。」

得了這一句話,所有人便跟在長公主後,走出了大殿。

楚瑜是被晚秋醒的,這時候晚秋已經收拾好了所有東西,搖醒了楚瑜,溫和聲道:「夫人,王爺讓您收拾行李,去宮門前等他。」

楚瑜愣了愣,有些不明白道:「王爺可說什麼了?」

「未曾。」晚秋垂下眼眸,楚瑜笑了笑:「那便去吧。」

讓晚秋給梳了婦人的髮髻,帶了金的發簪,麵上笑意盈盈,彷彿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新婦。

坐在馬車裡,搖搖晃晃去了宮門外,在宮門外侯了一陣子,便聽宮門開了。歡喜探出頭去,才發現來的並不是衛韞一人。

一群人浩浩,送著長公主和轎攆中的衛韞出來,而顧楚生和衛韞一左一右,攏袖跟在長公主後。

長公主到了門口,帶了趙玥上了龍攆,所有人跪了一地,而後顧楚生和衛韞走了過來。

「這是做什麼?」

楚瑜直覺不對,抬眼看向衛韞。

「等一會兒,顧楚生先護著你和長公主出去。」衛韞笑著道:「你別害怕。」

楚瑜一把抓住他,盯著他的眼睛:「說清楚。」

衛韞垂下眼眸,旁邊顧楚生淡道:「張輝也在門外,指名要送趙玥和梅妃出去。作為換條件,就是可以再放你出去,順帶帶上幾個人。」

「我們要帶幾個人?」

「我。」

「還有呢?」

顧楚生沒說話,他回過頭,掃了一眼站在長公主後的臣子,平靜道:「再沒人跟我走了嗎?」

沒有任何人說話,哪怕是奴婢,此刻都不敢上前。

顧楚生麵無表轉過來,看著楚瑜道:「沒有。」

楚瑜獃獃抬頭,看向那目堅定的每一個人。片刻後,落回衛韞上,不可思議道:「你也不走?」

衛韞沉默著,楚瑜猛地提高了聲音:「你們都不走,為何就要我走?!」

「阿瑜,」衛韞手握住的手,溫和道:「想想孩子。」

楚瑜沒說話,紅著眼盯著他:「你昨日才同我說過,這次回來,你守著我,便不走了。」

衛韞的手微微一,楚瑜眼淚掉下來,盯著他,沙啞道:「你昨日才同我親,才同我在一起。如今,如今大楚國都,大楚基被困,你要留在這裡,我明白,可你為何要我走?!」

說著,往馬車下掙紮著下去,怒道:「我不走,我憑什麼……」

話沒說完,衛韞便猛地抱

他的懷抱讓安靜下去,他死死抱住,無聲傳達著某種力量。

「阿瑜,我可以把我的命留在這裡,可你比我的命重要。」

他沙啞出聲:「活下去,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孩子。你別怕,我會想辦法活下來。」

他說這話時,微微抖,似乎終於下了什麼決定,他閉上眼睛,沙啞出聲:「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活下來,你放心。」

楚瑜愣愣張著眼睛,聽著衛韞說著話:「你得回去,你父母需要你,你兄長需要你,你妹妹需要你,衛府需要你,我母親需要你,孩子需要你,衛家那麼多將士需要你。阿瑜,活下去!」

「衛韞……」抖著聲:「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

死很容易,可活下來,卻總是比死難太多。

然而他卻去做了最容易的事,讓做最難。

衛韞知道的意思,他輕輕笑了。

「阿瑜,信我。」

聽到這話,楚瑜閉上眼睛。

信他。

除了信他,又有什麼辦法?

「衛韞,」咬牙開口:「你要是不回來,」聲音低下去:「我就挖了你的墳,鞭了你的,將你挫骨揚灰,這輩子,下輩子,都別再相見!」

衛韞愣了愣,片刻後,他溫和道:「好。」

說著,他放了手,替將頭髮挽到耳後,輕聲道:「去吧。」

楚瑜僵著子,回到馬車裡。死死抓著自己的子,咬。顧楚生見所有人都安置好了,便踏上馬凳,走了兩步,他還是沒有忍住,轉過頭來,彎下腰,低了聲道:「你要怎麼辦,且先和我吱一聲?這城裡將近百萬百姓,你們要怎麼辦?!」

衛韞眼眸,顧楚生低喝出聲:「說話!」

「降……」

衛韞出這個字,顧楚生愣了愣,衛韞慢慢睜開眼睛,定了心神:「土地不是國,朝廷不是國,唯有百姓,這纔是國。」

顧楚生震驚看著他,旁邊傳來了別人的催促聲,顧楚生愣愣走進馬車中,他坐在楚瑜對麵,馬車朝著城門緩慢而去,楚瑜聽見城門吱呀開啟的聲音,終於再忍耐不住,嚎哭出聲。

顧楚生獃獃看著,他捲起簾子,探頭看出去,卻是衛韞領著數百朝臣,站在城門之,手持笏板,靜靜目送著他們。

顧楚生說不出話,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那些曾在朝堂上與他對罵撕咬的政客,青州醫棚裡遍地……

他一生見過戰爭,經過災難,他看過生靈塗炭,也見過太平盛世,當城門緩緩關上,那些人猶如記憶畫麵慢慢褪去時,顧楚生猛地驚醒。

「我不能走……」

抖著聲,楚瑜愣愣抬頭,看見顧楚生轉過頭來,靜靜看著

「阿瑜,」他突然笑了:「其實我以為,能帶著你走,衛韞能死,我會很高興。」

「我這一輩子執著是你,我以為有機會得到你,我會覺得人生圓滿。可是阿瑜,我突然發現我做不到。」

「顧……楚生?」楚瑜愣愣開口,顧楚生靜靜看著:「阿瑜,你一定很喜歡他吧?」

楚瑜沒說話,然而那滿臉淚痕卻將的心思昭告無疑,他抬手抹開的眼淚,溫和道:「上輩子他是大楚的脊樑,大楚的氣節。這輩子,他也當是如此。」

「阿瑜,」他笑了笑:「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保重。」

說完,他像年一樣,低頭猛地親了一下,隨後便停了馬車,在眾人驚詫神下,跳下馬車,朝著城門奔去。

「我不去了,」他朗聲道:「陛下,娘娘,保重!」

他揮著手,隨後轉過頭去,朝著城門急沖而去。

顧楚生城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上了城樓,衛韞在城樓之上,目送著龍攆領著馬車緩緩離開。

風吹得他白獵獵,他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從容轉過頭來。

而後他便看見氣籲籲的顧楚生,他緋紅袍在下艷麗非常,俊雅的眉眼間帶著焦急。

衛韞輕輕笑開:「你回來做什麼?」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顧楚生抬手,了一把額頭的汗,著氣道:「可是這件事你做不好,這件事,隻能我來做。」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衛韞笑容裡帶了苦,顧楚生靜靜看著他。

「降臣你不能做。」他平靜開口:「衛韞,你若都折了風骨,你讓大楚百姓未來要仰仗誰?」

「誰都能彎腰,你不能。誰都能叛國,你不能。」

「衛韞,」顧楚生聲音裡帶了笑意:「這千古罵名,我來抗。」

衛韞沒說話,輕輕笑起來:「你不是一直想同走嗎?兩輩子的夢想,就這樣放下了?」

「人這一輩子,」顧楚生有些無奈:「也不是隻有。我喜歡過,」風將他聲音吹散在空中:「這一生,已無憾。」

喜歡過這樣好的人,這一生,已無憾。

許多人一輩子,連一次真正的喜歡都不曾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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