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枕》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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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韞聽著顧楚生的話,許久沒有言語。顧楚生上前一步,繼續道:「蘇查自大暴戾,喜聽讒言。我綁了你獻給他,再同談判,救兵來之前,盡量穩住他,不要出現屠城之事。」

衛韞沒說話,顧楚生有些著急:「這件事誰做都不適合,隻有我適合,大家都知道我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可之後呢?」

衛韞突然開口,顧楚生愣了愣,衛韞定定看著他:「華京早晚要回來,等到時候,你作為一個降臣,你知道要麵對什麼嗎?你要麵對史辱罵,要臭萬年,大家會比對待北狄人更殘忍對待你,他們會辱罵你、折辱你,甚至於殺了你。」

顧楚生聽著他說這些,眼神慢慢鎮定下,等他說完,顧楚生轉頭看向外麵等待著的鐵騎,笑著道:「那又怎麼樣呢?總有人要做這件事,我總不能看著高文那些人,帶著這滿城百姓去死。他們全了忠君國之名,可百姓呢?」

「我敬佩他們的氣節,」顧楚生收回眼神,平靜道:「可是衛韞,我經過太多了,我有不起他們那份信仰和執著,於我而言,我隻想讓百姓好好活著,能多活一個是一個。我在青州時,曾看過許多人死在我麵前,天災我管不了,至這次**,我得擋住。」

「你同我想的一樣,你說降那一瞬間,不就是這個意思嗎?」顧楚生笑起來:「可是衛韞,你是衛韞,你怎麼能降?我降了,那是理所應當。你若降了,對於這天下、這百姓而言,就意味著大楚完了。」

「如果那個被稱為大楚戰神,江北衛七郎的那個男人都降了,你覺得,還有多人能有戰意?有多人能撐住不降?」

衛韞靜靜看著顧楚生,許久之後,他抬起手來,顧楚生落在他抬起的手掌上,聽他道:「顧楚生,不知道這時候來你這個兄弟,晚不晚。」

顧楚生兩輩子混跡於文臣,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片刻後,他笑起來,抬手握住衛韞的手:「也不晚。」

「顧楚生,」衛韞朗笑出聲:「來年春日,我請你喝酒。」

顧楚生應聲:「好。」

「來年春日,與君共飲。」

兩人商議了一會兒,衛韞給顧楚生簡短部署了後續的事宜。

「北狄苦寒,其實沒經過什麼奢靡,到時候你極盡阿諛奉承之力,了他們的心智。他們常年以鷹傳信,用一種引鷹香做為訓練,到時候你可以讓人在城外用這香將鷹引下來,篡改了他們的訊息容,讓他們以為趙玥讓他們等著訊息。」

「北狄人好酒豪爽,你讓幾個會說話的士兵專門去和守城門的士兵套近乎,等援兵來的時候,最好將守城的士兵給換我們的人。要是換不了,就暗中佈置軍隊,直接殺了。」

「北狄不擅長巷戰,一旦援軍城,他們肯定四逃竄,你要讓百姓準備好,一旦發現北狄兵千萬不怕,巷戰之中,他們未必有平民百姓強。」

……

衛韞語速極快,他對北狄十分瞭解,顧楚生迅速記下來,沒多久,旁邊傳來了戰鼓聲,顧楚生神冷下來,他拍了拍衛韞的肩道:「我下去了。」

衛韞應了聲,顧楚生匆匆下了城樓,外麵傳來喊殺之聲,衛韞手提長槍,靜候在城樓之上。

顧楚生跑到城樓下,高文領著數百臣子,手持笏板,梗著脖子等著城破的時刻。

顧楚生衝下去,朝著旁邊守城的侍衛大聲道:「開城門!」

「什麼?」

侍衛愣了愣,顧楚生大吼道:「開城門,降了北狄!」

「顧楚生?!」

高文聞言,猛地站起來,怒道:「你這豎子說什麼?!」

「我說,」顧楚生轉過來,死死盯著高文:「開城門,降北狄。」

「混賬!」

高文舉著笏板衝上前來,揚手就要打,顧楚生一手抓著他的手,神哀切:「高大人,城守不住的!」

說著,他轉過頭去,同旁邊人吩咐到:「將百姓都出來,要活命的,全都跪到這裡來!」

旁邊沒有人敢,顧楚生閉了閉眼,睜開眼睛,靜靜看著高文,開口道:「高大人,此刻打到最後,還是躲不過城破,城破之後你以為是什麼?北狄對抵抗的城池從來婦孺不留,你不知道嗎?!」

「那又如何!」

高文嘶吼出聲:「我等與華京共生死!」

「你要死你問過百姓要死嗎?!」

「高大人,」顧楚生咬著牙:「我不懼死,在座大楚臣子,哪一位懼死?若是懼死,方纔跟著長公主出城不就可以了嗎?!可是我們死了,有任何意義嗎?!人活著纔有未來,我們今日降了,等日後衛韞的軍隊來救華京,裡應外合纔是正道!你今日帶著大家一起死,死有任何價值嗎?」

「我們是臣子,我們由百姓供養,為國而生為國而亡是我們責任,可國不是一座城一個帝王,千萬百姓,這纔是國啊!如今百姓還活著,國還未亡,我們不好好護著他們,一心求死做什麼?」

這話讓許多人出茫然神來,顧楚生放開高文,轉頭同所有人,大吼道:「大家為臣做什麼,為做什麼?不就是求盛世清明四海太平,不就是求百姓安居樂業嗎?!可如今你們在做什麼?你們在為了你們的氣節,你們青史留名,拖著所有人一起死!」

「你們死了,你們的名字到時記在了史冊上,可這滿城百萬百姓呢?他們用全你們的大義,可你們問過他們想死嗎?!」

有百姓陸陸續續從房中走出來,被士兵喚來。

城門一次次被撞擊,外麵仿若地獄一樣的喊殺之聲,顧楚生死死盯著在場被罵呆了的臣子,咬牙道:「誰又給你們的權利,帶著滿城百姓去赴死的?你們想死嗎?」

說著,顧楚生抬起頭,看向那些麵膽怯的百姓,提高了聲音道:「你們誰想死?!」

「我……我不想……」

終於有一個孩子,怯生生舉起手。他母親麵驚恐之,趕忙捂住了他的。孩子卻是再控製不住,哇哇大哭起來。那子趕跪在地上,拚命口頭道:「大人,您饒過他,他還是個孩子,他不懂事的!」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能活為什麼要死?我害怕……」

孩子的聲音一直回,顧楚生走過去,他半蹲下子,盯著那孩子道:「孩子,你同我說,如果今日要你向北狄人跪下,要他陛下,你就不是大楚人了嗎?」

「我為什麼不是大楚人?」

那孩子有些迷茫,顧楚生卻是笑了,他站起來,著孩子的頭,同眾人道:「今日我等降了又如何?降了,我等就不是大楚人了嗎?!」

沒有人說話,顧楚生從旁邊猛地出劍來,指著眾位臣子,低了聲音道:「我今日就說明白,誰不降,誰就是拿別人的命不當事,那就休怪我拿他的命不當事。我最後問一次——

顧楚生猛地提高了聲音:「降不降?!」

沒有人說話,顧楚生轉過去,抬手道:「同我上樓掛降旗!」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大漢咬了咬牙,突然道:「顧大人說得沒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跟顧大人走!」

有人出了頭,許多士兵便跟著顧楚生上去,顧楚生衝上樓去,急急來到了軍旗旁邊,有士兵震驚道:「顧大人,你做什麼?!」

「降!」

顧楚生將白旗幟從藏好的地方取出來,掛上之後,升起了白旗,扭頭大喊:「蘇查陛下!我們願降!」

這一聲大喊出來,周邊人麵麵相覷,金鼓之聲響起,大家陸續停了手。顧楚生領著人走到衛韞前,他靜靜看著衛韞,冷聲道:「綁起來。」

沒有人敢上前,顧楚生咬著牙,自己拖了繩子,乾脆利落將衛韞綁了起來。

衛韞沒有反抗,被顧楚生幫住手,顧楚生牽著衛韞走下城來,所有人都看著他,就看見這平日素來清貴的公子,拉著大楚肱之臣來到了城門前,大聲道:「開城門!」

城門緩緩大開,顧楚生和衛韞一紅一白站在前方,衛韞上還帶著,麵極其平靜,顧楚生神鎮定,看著鐵騎出現在城門之外,蘇查騎在戰馬之上,顧楚生在看見蘇查的第一瞬間,當即行了個大禮,恭敬跪了下去,深深叩首,以極其激的聲音大喊出聲:「奴才顧楚生,恭迎陛下京!」

這樣諂的姿態,看的北狄人都愣了愣,而顧楚生後人臣子,俱忍不住了拳頭。

蘇查愣神了片刻後,大笑起來:「一直聽說大楚人極有風骨,沒想到出了這樣的骨頭。顧楚生,我華京,你怎麼這麼高興?」

「陛下乃天命之子,聖明之君,」顧楚生抬起頭來,麵上帶笑,眼裡全是仰慕:「我等趙玥盼陛下京久矣!自此之後,我等便是北狄的臣民,在聖君庇佑下,必得明前程!陛下萬歲!」

「哦,你說我是你們的聖君?」蘇查抬頭看向站著的眾人,眼中帶了狠意:「我看你後的百姓,不這麼想吧?」

「陛下,」顧楚生笑著道:「他們在等您答應為您的臣民呢,您來了華京,那就是解救我們於危難,我們為奴為仆,都願意效忠於陛下!」

蘇查沉默著,他盯著顧楚生。片刻後,他笑起來,翻下馬,後趕有人給他送了椅子過來,蘇查坐下之後,拍了拍自己的左,笑著道:「我們北狄人向來大度,你們願意降,我可以給你們這個機會,隻是我不知道,你說的為奴為仆,有幾分誠意?不知顧大學士,可願過來,為本王鞋?」

聽得這話,眾人都咬了牙關,然而顧楚生麵不變,他臉上的笑容甚至更甚,他趕磕了個頭道:「這是奴才的榮幸啊!」

說著,他想站起來,蘇查卻立刻道:「爬過來。」

顧楚生僵了片刻,衛韞目落在顧楚生上,他看見這個素來高傲的男人在眾人注視下,含著笑,一步一步爬到了蘇查麵前,用自己的上了蘇查的鞋麵。

衛韞閉上眼睛,不忍再看。蘇查大笑出聲,而百姓之中,有人紅了眼睛,看著顧楚生在那人腳下鞋。

「好,好得很,」蘇查一腳踹開顧楚生:「大楚人果然有一套,伺候得本王十分暢快!那本王就給你們一個機會,跪下的就活下,站著的……」

蘇查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已經明白。在一片沉默間,顧楚生大喊出聲:「跪下!統統跪下!」

得了這一聲喊,首先從百姓開始,一個接一個,如浪一般,就跪了下來。

等百姓跪完了,員之中也開始有人跪下。直到最後,黑的人群中,就剩下了衛韞一個人,他一,站立於人群之中,風姿翩然。

他手上被麻繩綁著,麵上卻是沉靜如水,帶了無畏生死的從容和桀驁,彷彿誰都奈何不了他。

所有人目落在他上,蘇查冷笑出聲來:「怎麼,衛王爺是不想活了嗎?」

衛韞沒有看他,他靜靜看著城門外,似乎是沒有聽見一般。

蘇查被衛韞的態度激怒,猛地刀架在衛韞脖頸上:「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那你就殺。」

衛韞目落在他臉上,冷靜道:「手。」

「陛下!」

顧楚生著急上前來:「您中圈套了!」

蘇查轉頭看向顧楚生,顧楚生嘆了口氣:「陛下,死是很簡單的,衛王爺正求著您殺他呢。」

蘇查愣了愣,他看了看衛韞,又看了看顧楚生,片刻後,他笑起來:「你說得是。死很容易,可是活著,」蘇查拍了拍他的臉:「纔是最難。」

「是啊,」顧楚生上前來,跟在蘇查後,諂道:「按照奴才的意思,您不必殺了衛王爺,您該將他留下來,讓他好好活著,再一點一點折磨他。」

「對!」蘇查大笑,他轉頭看向衛韞:「我不殺你,衛韞。」他冷笑出聲來:「我要讓你活著,好好活著,我要辱你,折磨你,讓你看一看,你這些年的信仰,你保護的,都是些什麼狗東西!」

蘇查走到衛韞前,猛地抓起衛韞的頭髮,冷著聲道:「我要你跪著求我,像狗一樣活著。」

說著,他猛地一腳踢在衛韞骨之上,怒道:「跪下!」

衛韞踉蹌了一下,然而他卻沒有跪下。蘇查退到一邊,他看向大楚站著的百姓,冷著聲道:「讓他跪下!把這些孩子人抓過來!」

蘇查指了旁邊一排的百姓,北狄士兵衝上去,抓著旁邊最近的人和孩子,就拖了過來,站一排。蘇查坐在位置上,撐著下看著衛韞道:「一刻鐘後,他若跪不下來,我就開始數數,數一聲,我殺一個人。」

一聽這話,旁邊的孩子和人都哭了起來。人群中一片慌,不斷有人磕頭,求著蘇查、求著衛韞。

蘇查靜靜看著衛韞:「怎麼,衛王爺這一跪,比人命重要這麼多?」

衛韞沒說話,他閉上眼睛。

那些人和孩子的家眷都沖了上來,他們圍在衛韞邊,他們哭泣、叩首,拉扯著衛韞的角。

「衛將軍,求求您了。」

「七公子,求您了,我以前給您賣過花,我兒才七歲啊……」

「衛王爺,衛大人……」

周邊人的聲音彷彿利刃一樣淩遲著他,然而衛韞卻依舊傲然立,沒有倒下。

「衛韞!」

終於有人尖銳出聲來:「在你心裡,人命還不如這一跪嗎!」

聽到這話,衛韞,他慢慢睜開眼睛,艱難道:「對不起……」

可是他不能跪。

這滿華京的人都已經跪了,所以他不能跪。

他與這些百姓不同,他與這些普通臣子不同,他是大楚的氣節、大楚的脊樑,他若是跪了,後麵的仗便再也打不下去了。

人人都畏死,這本無錯。可沙場將士若也畏死,那又有誰能護住後山河?

所以誰都能跪,他不能跪。

哪怕是死,他衛韞也得讓天下看著,他沒有認輸,大楚沒有輸。

「唔,隻剩一半的時間了。」

蘇查提醒那些在地上苦求衛韞的百姓:「看來你們是勸不你們的衛將軍了,是了,他這樣有骨氣的人,怎麼會將你們這些賤民的命放在眼裡?」

這話激得跪著的人紅了眼,一個瘦弱的男人突然站起來。

「衛王爺,」他咬著牙:「我妻兒都在那裡,對不住了。」

衛韞聽到這話,他睜開眼睛,靜靜看著對方。

對方似乎是個病人,他很消瘦,衛韞的神平靜中帶著幾分歉意,他什麼都沒說,甚至於,他眼中似乎已經帶了原諒。

那男人不敢再看衛韞,他衝上前去,一腳踹在衛韞上,大聲道:「跪下!」

衛韞咬著牙沒,旁邊人陸續加了這場暴行。

他們拖拽他,他們踹他,他們廝打他。

他們一次又一次將他按到地上,衛韞又一次又一次站起來。

隨著時間的臨近,那些人作越發瘋狂,哭聲、罵聲,許許多多聲音混在一起,衛韞耳邊嗡嗡一片。

覺有雨落在他臉上來,他被人推攮在地上,他從自己額頭流下來,他蜷著子,用手護著自己。那些人對於他來說其實都是極其弱的人,可他卻沒有還手,他努力保護著自己,抗拒著他們的拉扯。

約聽到有人哭著喊。

「跪啊!」

「衛韞,跪下啊!」

他的子輕輕抖,約之間,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他的哥哥,他的父親,乃至於他的叔叔們都站在他前方,橫刀立馬,紅纓纏槍。

「我衛家從來沒有逃兵,也從來不做降臣。」

「我衛家為國為民,馬革裹,亦無憾矣。」

「每個人都有他的責任,生為衛家子,當做護國人。」

許多聲音纏繞在他耳邊,那些金戈鐵馬,那些熱中,劇痛從他上傳來,他卻約覺得,似乎有人在擁抱他、陪伴

那樣悉的覺,似乎是在很多年前。

那年他從宮門走出來,跪在宮門前,後是上百牌位,大雨浸衫,平靜又堅韌,那時候,他靜靜看著,便覺得有人為他撐起了天幕,遮擋了風雨。

從那以後,陪著他,每一次都及時出現在他最艱難的時刻。陵城他死死抱住,北狄揹他一路橫穿荒漠,回歸後同他一起謀反……

說,這條路,我陪你。

這條路,千難萬難,萬人唾罵,白骨堆,我都陪著你。

他記得那時候,記得他們無數次擁抱的時刻,這些他人生中最溫暖的點滴,在這一刻匯聚,為這巨大絕中,抵暗的那微薄又堅韌的芒。

「河關九百裡……」

百姓將他抓起來,他低喃出聲。

「烽火十二臺……」

「扶起來!下去!」

「寧拆骨作刃……」

「按住!將頭按下去!」

「白馬化青苔……」

「陛下!」一個大漢撲在蘇查腳下,含淚道:「跪下了!跪下了!」

蘇查沒說話,所有人靜靜看著那似乎早已經失去了神智,滿的男人。

他似乎被人折斷了骨頭,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跪在蘇查麵前。然而在場沒有任何人覺得,這一跪是辱,是屈服。

他雖然跪下,可是眾人卻清醒的察覺,這個人的心,從未跪過。

哪怕被他所守護的臣民背叛,哪怕是被人強行折斷骨,似乎都不損他風采半分。

蘇查靜靜看著他,一時之間,竟失去了幾分趣味。

他煩躁擺了擺手,起道:「罷了,將他拖下去,別弄死了。」

說著,他轉過頭去,同顧楚生道:「顧楚生,要不,我就封你當丞相,我也當個大楚皇帝試試?」

「謝陛下!」

顧楚生趕忙再跪,諂道:「陛下氣宇軒昂,既又北方之豪,又南方之風流,無論北狄大楚,陛下皆乃天下之主!」

這一番吹捧讓蘇查極為高興,他大笑著,領著顧楚生離開。

蘇查離開,著衛韞的百姓紛紛沖向了自己的家人,衛韞倒在地上,他微微睜開眼,雨水落在他眼裡。

「阿瑜……」

他低喃出聲。

阿瑜,你已出城,應當,安好吧?

楚瑜跟著長公主出了城,他們剛到了軍前,張輝便領兵上來,在龍攆前方,恭敬道:「陛下,娘娘,我們先退回雲城吧?」

雲城是趙玥距離華京最近的管轄地區,長公主梳理著趙玥的發,平靜道:「可。」

軍隊迅速朝雲城趕去,楚瑜在馬車裡,慢慢冷靜了下來。哆嗦著自己抱著自己,片刻後,深吸了一口氣,眼淚,捲起簾子,看了一眼坐在車外的長月晚月,平靜道:「這是去哪裡?」

晚月低了聲:「張輝說去雲城。」

「你下去,說我要求見梅妃。」

楚瑜吩咐下去,長月應了聲,立刻下了馬車,往前去通報。過了片刻後,便有侍請楚瑜去了龍攆。

楚瑜上龍攆時,長公主似乎在思索做什麼,趙玥搭在上,正給趙玥梳理著頭髮。

楚瑜到前,低了聲道:「公主,我不能落道張輝手裡。」

「我知曉。」長公主抬頭看了一眼,眼中帶著冷意:「咱們得走。」

「公主如何打算?」

「張輝手下,有一個我的人。」

長公主慢慢道:「我方纔已經讓人去問過,今夜醜時,我們紮營休息時,由他值班護衛,屆時我們就逃。」

「那趙玥怎麼辦?」

楚瑜看了一眼趙玥,長公主抿了抿,隨後果斷道:「殺了!」

楚瑜靜靜看著長公主,長公主似乎知道在想什麼,抬眼看著楚瑜,冷靜道:「既然他已經算著將北狄引了華京以解自己的圍困,那麼如今他這個樣子,怕也不是真的。張輝用這樣大的代價將他這個活死人撈出來,怕是另有打算。我縱使想留住他,也不敢留。」

「公主能下決心,」楚瑜點了點頭:「那自是再好不過。」

兩人就著逃跑一事商議了一會兒,張輝便出現在了龍攆外:「娘娘,您貴保重,是否該休息了?」

「謝過張公公。」長公主平靜道:「本宮這就讓楚大小姐回馬車。」

楚瑜回了馬車,等到夜裡,軍隊安營紮寨,楚瑜和晚月長月單獨一個帳篷,們收拾好了東西後,便悄悄等著醜時。

而長公主安頓下來後沒多久,張輝便走了進來。

長公主一步不敢離開趙玥,守著趙玥的,冷靜道:「張公公深夜前來是,所謂何事?」

「陛下龍欠安,奴才特意過來送葯。」

聽得張輝的話,長公主目落在張輝手裡的葯碗上。

平靜,這一刻間已經確定,這一切果然是趙玥商議好的。

抱著趙玥,麵警惕之:「你這葯是誰開的方子?要做什麼的?」

見長公主這副模樣,張輝沉默了片刻,他端著葯碗,慢慢開口道:「其實奴纔不喜歡殿下。」

長公主愣了愣,聽見張輝慢慢道:「打從陛下還是世子起,奴才就覺得,對於陛下而言,長公主您便是場災禍。」

「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長公主皺起眉頭,張輝靜靜看著:「其實我知道,陛下並不是一位好皇帝,可是平心而論,陛下是一個好丈夫。陛下辜負了天下人,卻未曾辜負您,所以,長公主,」張輝輕嘆:「誰都能辜負陛下,但您不能。」

長公主沒有說話,片刻後,苦笑起來:「張公公多慮了,陛下便是我的天,我這樣的佞寵妃,」長公主抬起手,將髮挽在耳後:「陛下去了,我又能依仗誰?」

張輝沉默了,許久後,他走上前來,恭敬道:「請公主給陛下喂葯吧。」

長公主看著那湯藥,其實不想喂,然而此時此刻,不能讓張輝看出端倪,於是端了葯,給趙玥餵了下去。喂完葯後,長公主看了一眼張輝,淡道:「本宮要侍奉陛下安寢,你退下吧。」

張輝觀察了趙玥片刻,恭敬退了下去。

等他走後,長公主讓侍熄了燈,便同趙玥一起躺在床上,靜靜算著時辰。

聽到外麵接班的聲音,便起來,同外麵侍道:「海棠,去把我之前讓你備著的甜湯送給楚小姐,喝那個助眠。」

按照計劃,以送甜湯這件事為由,甜湯送過去後,楚瑜便會知道一切準備好,到時候楚瑜會去投馬,他們在營地前麵。

腳步聲遠去,長公主立刻從床上下來,換上了一輕便的服後,簡單挽發,將劍和匕首配到腰間,又帶上了藥瓶。

就在準備一切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虛弱的呼喚:「阿姐?」

長公主豁然回頭,就看見趙玥撐著自己從床上直起來。長公主立刻撲了上去,刀鋒近趙玥脖頸,冷著聲道:「別出聲。」

趙玥冷下神來,他明顯還很虛弱,目裡卻帶著不讓人的冷靜:「你這是要做什麼?」

外麵吵鬧起來,長公主從後抓了繩子,就將趙玥的手迅速綁了起來,隨後跑到門邊,發現外麵卻是楚瑜的人驚了士兵。

楚瑜馬這件事畢竟靜太大,還是驚醒了人,長公主想了想,將趙玥一抓,刀抵在他脖子上,就拖著他往外走。

趙玥才剛醒來,有些不清局勢,他也就不開口,心裡迅速盤算了一下現在的況。等他被綁著出去,長公主一聲大喝:「全部停下!」

趙玥看見被人圍著的楚瑜等人,立刻便反應過來計劃已經進行到了哪一步。

「梅妃,」他聲音平靜:「我知道你是要放楚瑜出去,你放開朕,朕讓走。」

「陛下,」長公主輕笑出聲:「你以為我會信你?」

「我何曾騙過你?」

「你騙我還嗎?」

這話讓趙玥沉默下來,長公主挾持著他往前,張輝著急往前:「陛下!」

趙玥抬起手,止住了張輝的作,冷靜道:「你先別鬧,小心孩子。」

長公主沒說話,著趙玥走到馬前,冷著聲道:「上馬。」

趙玥沒說話,他被長公主用劍抵著腰乖乖上了馬,長公主翻上馬,對著楚瑜吼了一聲:「走!」

「你想做什麼,你同我說,」趙玥平靜出聲:「你這樣對孩子不好。」

「你給我閉!」

長公主一耳扇在他臉上,怒道:「到你說話嗎?!」

趙玥抿了抿,長公主將他攬在懷中,拚命打著馬。趙玥直接折了自己的手骨,悄無聲息將手從繩子裡掙出來。

他向來是什麼都做得出的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饒是這樣的劇痛,他都麵上不

他此刻還虛弱,本反抗不了太多,於是他思索著要如何控製局勢。

而看見他們遠去,張輝記得不行,他領著追兵就沖了上來,咬著牙狠狠盯著長公主。

「將軍,我就知道那個人不是好貨!」

一個副怒喝出聲:「看我這就斬了!」

話音剛落,那副拉弓引箭,箭矢便朝著長公主沖了過去!

張輝驚駭出聲:「住手!」

一切已來不及,箭矢朝著長公主俯衝而去,長公主不過就是會些三腳貓功夫,本來不及躲閃,楚瑜聽得箭聲,回頭大駭:「殿下!」

然而也就是那瞬間,在長公主前方的趙玥猛地將長公主一把抱住,轉了方向旁邊摔了下去。

箭矢「噗嗤」紮趙玥中。趙玥蒼白著臉抬眼看:「你沒事吧?」

長公主來不得說話,將趙玥一把拽起來,抗在背上便重新上馬。

如今趙玥還在他們都敢放箭,一旦沒了趙玥這塊保命符,們怕是真的跑不出去了。

趙玥本就虛弱,了這一箭,又被馬這麼顛著,他覺得五臟六腑翻滾著疼,他本沒了力氣,隻能出手,努力抱長公主,艱難道:「往林裡跑,我不行了,張輝不會放過你。」

他來不及問為什麼要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覺得抱著這個人,覺風凜冽而過,竟有了一種亡命天涯的覺。

覺自己開始冰冷,無端端就產生了命盡的宿命,他想抱得更,卻又怕傷到腹中胎兒,然而也就是想起這事的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不對。

六個多月的孩子……為什麼長公主的腹部這樣平坦。

他猛地意識到什麼,一把抓的肩,瘋了一般開口:「孩子呢?!」

「什麼?」

長公主駕馬竄在林中,趙玥怒道:「孩子呢?是不是有人害了你?是誰害了你?!」

長公主愣了愣,這次終於反應過來趙玥在說什麼。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麵慘白,上被鮮浸染。驟然生出一種惶恐,不敢看他,轉過頭去,有些慌

「是誰害了你……」

趙玥趴在背上,激烈呼吸:「你別怕,你同我說,我去殺了他。誰都不能害你……」

他反反覆復這麼唸叨,聲音越來越虛弱。

長公主有些茫然,到了什麼,背著他,聽他囂,最終,終於開口:「阿玥,沒有孩子。」

背後的人愣了愣,長公主再開口:「其實……」

「閉……」趙玥激烈抖起來,長公主便知道,他這樣聰明的人,其實你隻要給一點蛛馬跡,他就能窺探全域。然而卻想告訴他。

不知道這是為了報復還是為了什麼,就是特別想告訴他,告訴他所有,一切。

「沒有孩子。」

笑著出聲:「都是我騙你的。」

「閉!閉!」趙玥怒吼出來:「有孩子,你有!」

「我沒有,」長公主聲音平靜:「我隻是為了在毒殺你穩住局勢,你死後,我會隨便找個孩子說是你的孩子。」

趙玥愣住了,長公主接著道:「毒是我下的,局是我布的。你最大的敵人從來不是顧楚生更不是衛韞,而是我。」

「為什麼……」趙玥乾開口:「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趙玥,」長公主眨了眨眼,覺得眼眶發酸:「我不是為了放下一切的人。你殺了我哥哥,我丈夫,送走我兒,毀了我的家國之後,你以為,我還會原諒你嗎?」

「你當初不是原諒我了嗎?」趙玥沙啞出聲:「我殺了梅含雪之後……」

「我那時不知是你殺了他。」

長公主平靜出聲,趙玥沉默下來。

笑起來:「趙玥,如果你能控製你的**,你我走不到今日。」

「控製**……」趙玥覺得有些昏沉,他緩緩閉上眼睛:「就什麼都得不到。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看著自己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當你的麵首,看你和其他男人**卻什麼都做不到……」

「你以為我為什麼當皇帝?」

「我要復仇,我要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我一輩子,都不需要經歷過去的屈辱。」

長公主愣了愣,有那麼一瞬間,腦海裡突然閃過趙玥小時候。那時候他文靜又天真,善良得幾乎有些奇怪。

他會一隻一隻送螞蟻回家,會攔著怕踩死一隻蟲子。

「可是,我沒有其他麵首。都是掙個麵子而已。」

長公主愣愣開口:「我喜歡你,可我年紀比你大這麼多,我怕你不喜歡我,每次都假裝自己對你就是照看弟弟。其實我喜歡你,你來了公主府、我喜歡你之後,我再沒過任何人。」

趙玥愣了愣,他想回話,可他已經沒有了什麼力氣。

他說不清是什麼覺,他就覺得有無數緒湧上來。

後悔嗎?

痛苦嗎?

他不知道,他隻是覺得,如果再有一次……再能有一次……

他的沉默讓長公主有些害怕,拚命打著馬,開始說著從前。說他的不好,他有多壞,然而後麵的人卻一點回應都沒有。

背著,跟著楚瑜一路穿過林,等天亮的時候,楚瑜才停下來,轉頭道:「休息一下吧。」

這時候愣了,長公主就坐在馬上,趙玥在後,他的下靠在肩窩,手死死環住他的腰。

他的染了平靜,然而滿臉都是淚痕。

聽了楚瑜的話,特別冷靜道:「好。」

說著,下馬,趙玥便直接倒在了馬上。

沒有回頭,提著馬鞭往前走。

楚瑜愣了愣,有些猶豫道:「殿下,趙玥……如何置?」

長公主頓住步子,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站在原地,一直不敢回頭,好久後,楚瑜才聽見彷彿掙紮了許久,出來的聲音。

「埋了吧。」

說完這句,長公主就往前方走去,直了腰背,走得特別驕傲,彷彿毫不在意。

楚瑜嘆了口氣,轉頭同旁邊長月道:「埋了吧。」

趁著長公主和楚瑜休息的功夫,長月晚月用劍挖了個坑,將趙玥埋了進去。埋完之後,楚瑜帶著水到長公主邊,猶豫道:「要立碑嗎?」

長公主沒說話,片刻後,苦笑起來:「他這樣的人,若是有了墓碑,怕是骨無存。」

「算了吧。」長公主目落到遠:「能土為安,已經很好了。」

大家休息了一會兒,一行人又重新趕路。

七日後,一行人終於趕到了白嶺。

們先發了資訊給陶泉,等到了白嶺,剛一下馬車,就看見陶泉帶著沈佑、秦時月,柳雪帶著王嵐、以及六位公子站在門前等著剛一出現,眾人便跪了下去,揚聲道:「恭迎大夫人歸來!」

楚瑜愣了愣,片刻後,揚起笑容,抬了抬手道:「起吧。」

沒有拒絕,眾人鬆了口氣,楚瑜領著長公主下來,眾人再次拜見後,這才城。

城時,楚瑜和柳雪王嵐乘坐一駕馬車,王嵐細細同楚瑜說了蔣純的事,楚瑜沉默聽著,終於道:「那如今,在太平城?」

「嗯,」王嵐嘆了口氣:「也不知生死了。」

楚瑜沒說話,氣氛有些尷尬,許久後,柳雪慢慢開口:「阿瑜啊……」

楚瑜抬眼看,柳雪似乎是蒼老了許多,靜靜看著,有些躊躇道:「過往是我狹隘,對不住你。我若對你認錯,你……可能既往不咎?」

楚瑜沒想到柳雪會將態度擺得這樣直接,愣了愣後,倒也不扭,坦率道:「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小七能回來,經歷這麼多,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了。」

柳雪被這話說紅了眼,連連點頭:「小七最重要。」

了府中,楚瑜同柳雪等人拜別,便將陶泉等人召集過來,瞭解了況。

「如今楚王爺被陳國絆住,但七日之應該能拿下此戰。但華京有十萬大軍,僅憑楚王爺一個人的軍力,怕是不敵。」

「那我們這邊可有餘力?」

「沒有,」沈佑皺著眉頭:「有將近十萬北狄軍在邊境已經很吃力了,更何況還有趙玥六萬燕州軍和秦將軍糾纏,我們這邊本沒有餘力再去華京作戰了。甚至於,如果再這樣拖下去……」

沈佑看了一眼陶泉:「加上瘟疫的況,我們可能撐不住了。」

「那瘟疫的方子出來沒?」

「清平郡主說快了,但還差很關鍵的一味葯沒試出來。」

楚瑜點點頭,想了想,起道:「我先去想想,大家先休息,明日再議吧。」

大家應聲下去,陶泉看了一眼楚瑜的肚子,憂心道:「小世子……還好吧?」

好的。」

楚瑜聽得人問及孩子,不自己覺將手放在了肚子上,含著笑道:「也沒有給我添太多麻煩。」

陶泉舒了口氣:「王爺一直盼著他出生,等他出生的時候,王爺一定很高興吧?」

楚瑜抿了抿,站起來,由晚月扶著,同陶泉閑聊了一會兒,便出門去。

先去韓秀的兵所去,還在路上時,就思索著。

這一次局麵的核心其實在於宋世瀾,如果宋家出兵,便會好辦許多。可如果要宋世瀾出兵,那就得先解決瘟疫,讓宋世瀾活下來。

而這場瘟疫……

楚瑜皺起眉頭。

其實上輩子地震後也是有了瘟疫,當時似乎也是魏清平找出的方子。

這方子裡的確有一味很特殊的葯,那時候因為能治瘟疫,都被賣銷了去。記得那一味葯很常見,當時就是想用那葯,去濟世堂開藥卻給告知了銷。想了想,住了馬車,探出頭的道:「去藥鋪。」

到了藥鋪裡,楚瑜開始掃視葯匣子,一個一個名字掃過去。

那時候是什麼時候?

當時好像似乎懷著顧青,每天要喝的就是安胎藥,那時候質偏,用藥也特殊很多。招手將葯堂的大夫了過來,將自己當年病給描述了一遍,開始讓大夫開方子。

大夫開了一個又一個方子,楚瑜一眼一眼掃過去。

有印象。

一定有印象。

拚命回想著,來來回回掃了十幾次,終於看到了一個悉的名字。

那個名字和記憶裡了那位葯對應起來,楚瑜猛地站起來,著急道:「去,告訴清平郡主,讓試試將白芷加進去!」

雖然這個世界改變了很多,可是什麼災難,什麼瘟疫,應該不會因為他們的出現而發生本改變。

楚瑜找到了葯,休息了一夜之後,大清早便往韓秀的兵所趕過去。

如果魏清平如計劃能有藥方,並且能讓宋世瀾活下來,那麼宋家就可以出兵,宋家的兵力聯合上楚臨,攻下華京也就不難。

可如果宋世瀾死了,那就要想辦法,讓衛家以打多,盡量儲存實力,再同楚臨聯手攻華京,纔能有五五的勝算。

而如何儲存兵力,核心就在於韓秀如今做了多出來。

楚瑜規劃著後續調兵,終於來了兵所。

如今正是戰時,韓秀忙得不停打轉。楚瑜來了,他才急急忙忙從冶鐵室出來,行禮道:「大夫人。」

「我來看看如今兵的庫存。」

楚瑜跟著韓秀進去,韓秀報了改良羽箭、弩、盔甲等裝備,最後推開了室門,讓楚瑜看到了火藥的數量,他站在門邊,有些不好意思道:「火藥製造本高,時間長,您上次用完後,如今也就隻來得及準備這些。不過它們都是經過改良的,比以前威力大很多。」

「怎麼個**?」

「我給您打個比方,就同樣這麼多的火藥」韓秀比劃道:「以前的放到雪山去,也就炸出幾個坑來,現在的,不僅能炸出坑,還能引起雪崩。」

楚瑜本在看那些火藥,聽到韓秀的話,楚瑜腦子裡有什麼猛地閃過,抬起頭來,皺眉道:「你方纔說什麼?」

「雪……雪崩?」

韓秀有些發矇,楚瑜愣了愣,隨後猛地反應過來。

「是了!」

趕忙道:「你確認這個能引起雪崩?」

韓秀覺得莫名其妙,楚瑜趕拖著他出去,領著他到地圖麵前,給他劃了塊地:「就這個地方,你認識嗎?」

韓秀認真看了看,隨後滿不在意道:「雪嶺嘛,認識。」

「這地方,能炸崩嗎?」

韓秀見楚瑜問得認真,也不敢貿然作答,抬手道:「稍等,我先算一下。」

說完,韓秀便轉去,找了另一個人來,兩人一起算了許久,隨後點頭道:「全用上,能。」

楚瑜擊掌道:「好!」

說完,楚瑜便道:「你們近日先準備好,這些東西我可能隨時會用。」

吩咐之後,楚瑜便趕回了衛府,將人都了過來,冷靜道:「我有一計。」

所有人都等著楚瑜開口,楚瑜走到沙盤麵前,比劃著道:「如今沈佑手裡有八萬人馬,時月手中有五萬,我們還要盡量出人手去華京,如果像現在一樣膠著打本沒有勝算,我想兵行險著。我想將沈佑手中人馬調六萬去昆州,協助時月一起圍剿了趙玥六萬兵馬,屆時時月手中一共有十一萬,接近趙玥兩倍之數,哪怕是苦戰之後,也應當還剩一半。然後與我大哥兵馬匯合,直接奪回華京。」

「那白州怎麼辦?」

沈佑皺起眉頭,楚瑜冷靜道:「我們立刻傳信去,和圖索借兩萬人馬,白州你有四萬人馬,你用小部分人馬,將北狄人引到雪嶺,那裡我會讓提前埋下火藥,火藥引後,會引起雪崩。雪嶺兩頭長條形,你讓圖索的人埋伏在去北狄的門口,你自己剩下的人埋伏在來大楚的門口,他們經歷雪崩,哪怕死裡逃生,也已軍心混,出來一個殺一個,剿乾淨為止。」

眾人聽著愣了愣,秦時月最先道:「那去雪嶺的人,豈不是都會死?」

楚瑜沒說話,垂下眼眸,繼續道:所以你們得盡量減去雪嶺的人。」

「沒有一個足夠有分量的人,北狄軍不會上當的。」

秦時月皺著眉頭,他靜靜看著楚瑜:「大夫人,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如果有其他的辦法,」楚瑜抬眼看他:「我還會將這個辦法說出口嗎?」

全場再次沉默下來,秦時月皺著眉頭,便就是這個時候,一個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去吧。」

楚瑜抬起頭,站在一旁的沈佑,他神很平靜:「北狄對我這個『叛徒』恨之骨,我對他們也很瞭解,到時候我可以帶著小隊人馬偽裝潰敗,將他們引進雪嶺。」

楚瑜靜靜看著他,秦時月開口道:「沈兄……」

「我什麼都沒有,」沈佑平靜出聲:「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更沒有妻子孩子,孑然一,無所牽掛,我去,最合適了。」

「可是……」

「好。」

楚瑜定下來,垂下眼眸,平靜道:「僅憑你還不夠,軍中你們可有監控著的北狄探子?」

「有一個,一直在盯著。」

陶泉開口。楚瑜點點頭:「故意給他們傳個訊息,就說沈佑到時候打算兵分兩路,正麵六萬軍,背麵四萬軍,到時候沈佑會從梅子林襲他們。到時候北狄軍一定會先去梅子林攔截沈佑,梅子林距離雪嶺很近,沈佑你就當他們引到雪嶺去,再點燃炸藥吧。」

沈佑點頭:「明白。」

「就定在半月後吧。」

楚瑜平靜道:「明日將兵力調到昆州去,靜要小,別被人發現。半個月後,沈佑即刻行,時月同時圍剿趙軍,戰線同時進行,保證等圍剿華京時蘇查反應不過來。」

「是。」

眾人聽命,楚瑜覺得有些累了,擺了擺手道:「去吧,先去休息。」

說著,楚瑜扶著肚子起了

當天晚上,大家各自去做準備。

秦時月坐在書房裡,一張一張臨摹魏清平寫的字。

魏清平以前一直嫌棄他字寫的醜,嫌棄他悶,他被嫌棄,心裡還不大高興。然而如今臨摹著魏清平的字,他居然覺得,其實就連罵人,也是極好的。如果回來,他願意被罵一輩子。

如果回來,就算他會被魏王打死,他也要上門提親。

這樣想著,字也打了,秦時月抬起頭來,看向遠

魏清平。

他心裡默唸著那個名字,他想,他們都會好好活著。

而百裡之外,魏清平正觀察著剛用了新葯的病人。

早上接到了楚瑜的傳書,立刻嘗試了這個法子,等到了現在,病人明顯有了好轉。站起來,著急道:「趕將方子帶到太平城去!」

楚瑜的信裡,已經描述瞭如今的況,宋世瀾是此戰關鍵,因此無論如何,最優先的搶救的就是宋世瀾。

當鴿子撲騰飛往太平城的方向時,沈佑則是繼續站到了王嵐的門口。

他每次出征都會站在王嵐門口,以往他一貫就是站一夜就走了,從不說話,從不出聲。然而這一晚上,他卻站在門口,低低的了一聲:「王嵐。」

王嵐坐在裡麵,手裡綉著花,聽著沈佑說話,的手抖了一下。針紮在食指上,吮著食指,然後聽見外麵沈佑的聲音道:「我要去戰場了。」

王嵐垂下眼眸。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其實我也不知道見到你該怎麼辦。」

「我一直在想,這輩子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和你在一起。可我怎麼想,似乎做錯的都沒辦法清晰。一個人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是一輩子。無論這個錯是有意還是無意,這輩子,都洗不幹凈。」

王嵐靜靜聽著他的話,整個人都頹了下去。沈佑坐在院子門前的坎子上,聲音裡帶著笑意:「其實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我覺得你這姑娘真的太可了。」

沈佑低笑著,說著他們的過往。

其實他們的焦急很,這麼多年,更多的時候,就是一個在門外等,一個在門裡等。他們之間有一條長河,永遠不過去。

「你記不記得你當時還送了我一塊暖玉?我覺得你真的特別有錢,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出手就是暖玉的姑娘。」

「王嵐,」天亮起來,沈佑嘆息出聲:「你說,要是過去那一切都沒發生過,多好。」

要麼不要有恩怨糾葛,要麼不要有恨牽扯。

王嵐沒說話,已經習慣這麼多年,在門靜靜與他一起等天明瞭。

沈佑嘆了口氣,他站起來,溫和道:「王嵐,保重。」

王嵐愣了愣。

這是他第一次同說保重。

過往的時候,他一直說的都是,再會。

然而也不這兩個詞有什麼區別,就是在石桌麵前獃獃坐了很久,才終於站了起來。

白嶺離邊境不遠,沈佑一天就到了白城,然後開始整軍。

而這時候,蔣純在太平城接到了魏清平寫下來的方子。趕忙讓人配了葯,衝到了宋世瀾房門前。

宋世瀾已經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了。

他的病開始惡化,這時候他拒絕蔣純再靠近他,他每天就自己房間裡,從小窗戶裡拿葯、領飯。

蔣純拿著葯和方子,在門外拍著宋世瀾的房門:「世瀾,魏清平給方子了,你有救了,你開門,開門啊!」

宋世瀾在房間裡,他愣了愣。

他此刻很狼狽,上全是潰爛的膿包。

他不願意蔣純看見自己這個樣子,這些時日,他看見太多人死去,死得麵目猙獰,痛苦不堪。他預到自己馬上要走到這一步,他不願讓蔣純看到,他希蔣純記憶裡,自己一直是那個同玩笑的翩翩佳公子。

如今驟然聽到這話,他還有幾分不真實的覺,他輕咳了兩聲,同道:「將葯放在小窗上吧。」

蔣純知道他這樣驕傲的人,決計不會讓自己看到他如今的樣子,儘管早已看了好幾次。

先去給他熬藥,然後端到他的窗前。

躲到角落後,看見一隻全是膿瘡的手了出來,將葯喝了下去。

開始每天給他熬藥,每天都喝。葯見效快,幾乎第一天宋世瀾就明顯力好轉,他聲音也清朗起來,他和蔣純就隔著門,輕輕說著未來。

「我到時候想從瓊州一路鋪紅毯撲倒白嶺去接你。」

「不太好吧?」蔣純坐在門口,抿著道:「是不是太鋪張浪費了?」

「怎麼會……」

到了第四天,宋世瀾停止了發燒、咳嗽、腹瀉,所有傷口開始結痂。

他終於從門裡走出來。當時,萬裡無雲,蔣純站在門口,笑意盈盈。

而這一日正是沈佑與北狄開戰的日子,也是秦時月與趙軍開戰的時間。

此時的蘇查被顧楚生哄的服服帖帖,顧楚生帶他流連於華京的青樓賭坊,從北狄來的君王,頭一次見到華京這樣的風流盛京,本無法剋製。整個北狄軍隊都於徹夜狂歡之中,而顧楚生就是他們最好的引路人。

他與北狄迅速打好了關係,得到了蘇查的信任,所有人活得戰戰兢兢時,顧楚生卻是如魚得水。楚瑜迅速同他聯絡上,顧楚生心裡便有了底,他將華京的事迅速給楚瑜梳理了一遍,隨後道:「我會護住衛韞,儘管攻城。」

楚瑜收到顧楚生的話那日,就靜靜坐在庭院裡。

手邊堆了一堆的信報,來自於天南海北,都是最新的訊息,一切都安排好了,隻等所有事自然而然的發生。

坐在庭院裡,整個大楚都是喊殺之聲。

沈佑領著人衝進了雪嶺,秦時月領著軍隊和趙軍拚死揮砍,宋世瀾和蔣純領著人衝進瓊州王府,將宋四踩在地上。

「哥哥讓你好好配合衛世子,為什麼就不聽話呢?」

宋世瀾將劍懸在宋四頭上,溫和道:「哥哥還沒死呢。」

而後雪嶺埋好的火藥驟然炸開,雪山上的雪傾崩而下,沈佑翻卷進一個角落裡,死死捂住了心口。那裡是當年王嵐送給他的暖玉,也是這一輩子,王嵐唯一送過他的東西。

巨大的雪崩讓白城都有了震,王嵐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了,直起來,趕衝出院子裡去,尋了楚瑜道:「阿瑜,發生了什麼?」

楚瑜喝著茶,愣了愣,片刻後,慢慢道:「沈佑在雪嶺引了火藥,大概,和北狄軍同歸於盡了吧?」

聽到這話,王嵐猛地睜大了眼。片刻後,毫不猶豫沖了出去,楚瑜隻聽「砰」的一聲響,就聽外麵傳來焦急的聲音:「六夫人……」

王嵐一路衝到雪嶺,雪嶺常年埋雪,趕到時,已經經歷了將近一天時間,戰爭已經結束了,大雪埋葬了所有人,有手臂從雪中出來,看上去十分可怖。

王嵐踩在雪裡,大聲喊著沈佑的名字。

「沈佑!」

「沈佑!」

一麵喊,一麵哭,整個雪嶺安靜得有些詭異,在地上試圖搜尋著蹤跡,走到火藥的引點,突然看見了一片角。

認出來,那是沈佑軍服的,他是將軍,本就有不同的軍裝,王嵐愣了愣,隨後趕忙蹲下來,開始拚命刨著大雪。

雪凍得滿手通紅,兵刃劃破手指,混雜在雪裡,然後開始看到頭髮,接著那個人的麵容也了出來。

他在一個獨特的空間裡,雪堆在他上方,他周邊彷彿是一個繭子一樣,將他保護在了中間。王嵐不敢停,哪怕的手上犬是跡,仍舊在努力挖著對方。

等到最後,終於把他挖出來的時候,雙手一直在抖,拖著他出來,將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出去。

到他心窩的溫度,聽著他薄弱的心跳。

「沈佑,」這輩子沒做過這樣的活兒,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可還是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這一次,你乾淨了。」

沙啞著嗓音:「你睜開眼,你睜開眼睛,這一次,所有過往,我們都當他不存在了。我們好好過,隻要你活過來,好不好?」

沈佑沒有應答,王嵐咬著牙。

那天在風雪裡,背著那個男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時候,王嵐終於覺得。

人這一輩子,沒有什麼走不過去的坎,沒有什麼贖不清的罪。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沈佑的捷報早一步來了楚瑜手裡,北狄十萬軍盡數滅於雪嶺,重重舒了口氣,緩了好久後,才站起來,平靜道:「通知長公主準備,備好馬車,今夜出發去華京。」

子開始有些重了,準備的東西也多,沒了一會兒,長公主帶著的假肚子急急出現,剋製不住激道:「可是華京得救了?」

楚瑜神平靜,點頭道:「如今北方已無患,秦時月以近兩倍軍力剿滅趙軍應無大礙,我哥昨日發信於我,西寧襲陳國,他也隻留了一部分軍力在邊上,正趕往華京,我與他約定好,」楚瑜神冷峻:「三日之後,兩軍匯,共取華京!」

「好!」

長公主高興擊掌,起道:「我們啟程吧!」

楚瑜應了聲,兩人一起了馬車。

一路上,楚瑜都有些困頓,長公主幫忙照顧著,看上去雖然是兩個孕婦,但實際上隻有楚瑜要令人擔憂些。

兩日後,楚瑜和長公主趕到了天守關,此時秦時月已經紮營在天守關上,眺華京。

楚瑜和長公主站在城門上,看著遠華京燈火通明。

「你說,」長公主覺風聲獵獵:「他們此刻在做什麼?」

「這四周都已經被圍了,」楚瑜聲音平淡:「除了守在這裡,他們又能做什麼?」

「北狄這一次傾國之力而來,」長公主嘆了口氣:「這一次,怕是再也沒有北狄一國了吧?」

「是啊。」

楚瑜聲音散在風裡:「我們贏了。」

「明日京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長公主扭頭看,有些好奇,楚瑜愣了愣,隨後卻是笑了:「能怎麼辦?」

楚瑜抬起手,一手護著肚子,一手將頭髮挽到耳後:「將他帶回來,他在邊,做什麼都好。」

沒說名字,長公主卻已經知道是誰,靜靜看著楚瑜,目落在楚瑜肚子上。

「那孩子呢?」

楚瑜沉默下來,長公主平靜道:「我需要一個孩子,你知道。」

楚瑜還是沒有說話,長公主嘆了口氣,轉頭看著遠:「我知道,你不願將這個孩子送進宮來。可是說句實話,為君為臣,總是不一樣的。日後我若為太後,我私心裡,始終還是提防著衛韞。這把刀太鋒利,你明白嗎?」

衛韞這樣的人,有聲,有兵權,有實力。

隻要他還活著,他就會為所有帝王睡覺都在擔憂的利刃。

衛家當年熱忠誠尚且如此,一個反了兩次的衛韞,又如何讓高座安枕?

「你同我說這話,」楚瑜平靜看著長公主:「便不怕你當不太後?」

「那不正好嗎?」長公主笑起來:「你以為我又想當?」

嘆了口氣:「隻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得不當罷了。」

楚瑜抿不予,長公主繼續道:「我需要一個籌碼,確認衛韞日後不會反。我隨便找一個孩子,無論哪一個孩子,都會讓我害怕,衛韞服不服。我知道你的心思,楚瑜,你想讓你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可是你以為,衛家當年,不是這麼想著對衛韞的嗎?」

讓衛韞平平安安、高高興興長大,所以十四歲的衛韞,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衛家以為隻要安分為臣子,衛家以為隻要沒有私心,那就不會有人害他們。

可是手握重兵,走在那一步上,除了握更多的權力,又能怎樣?

「人之所以拚命握住權力,其實就是為了過得更好。」長公主聲音平淡:「說隻恨生在帝王家的人,大多是沒苦過的。他們沒經歷過人世裡更多的無能為力,越沒有權力的人,越沒有自由。如果能食無憂安安穩穩,我一輩子也不會爭不會搶。隻是有時候命運是生來的,楚瑜,你這個孩子隻要是衛韞的孩子,就註定了從他出生開始,所謂安穩,就是幻想了。你難道就不害怕,他再當一次衛韞?」

楚瑜聽著長公主的話,一言不發。好久,輕輕笑了:「你不過就是想要同我要這個孩子罷了。」

「我可以將他給你,」楚瑜神平靜:「可我有個條件。」

「嗯?」

「等他十五歲那年,他有機會選一次自己的人生。如果他要當皇帝,那他就當下去,如果他不當皇帝,」楚瑜抬眼看:「那你不能他。」

「好。」長公主果斷開口。

楚瑜垂下眼眸,手著肚子:「到時候雖然他在宮裡,但我和小七會一手教導他,他是陛下,但是也是我們的孩子。」

「我知道。」長公主點頭:「到時候他會拜衛韞為亞父,你們可以隨時隨地宮探。」

楚瑜嘆了口氣:「那便這樣吧。」

所有路給了這個孩子,是九五之尊,或是普通臣子,都願意給這個孩子選擇。

曾經也在衛韞有這個想法時憤怒不已,然而走過太多路,看過太多人,這世上又哪裡來真正的安穩?不過是有另一個人為你撐起一片天,你當無風無雨罷了。可他們沒辦法給這個孩子撐一輩子,早晚有一日,這個孩子要自己爬出來,那與其讓他趴在泥濘裡,不如讓他坐在皇位上。

兩人在天守關上眺華京時,華京城中正在舉行一場盛宴。

顧楚生親自舉行這場盛宴,宴會上擺上了華京最好的酒,有華京最麗的人。們想盡了法子勾著那些軍將士,整個場麵彷彿紂王酒池林,奢靡不堪。

從四天前開始,顧楚生就斷了華京外所有來的資訊。北狄與大楚不同,以鷹為通訊,於是顧楚生讓人埋伏在城郊,凡是看見鷹來,都以特製的餌哄下來,然後將資訊換,製造出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樣。

時至今日,北狄還軍還在等著趙軍的命令,等著裡應外合,卻完全不知道,外麵早已是被楚瑜和楚臨的人徹底圍住了。

顧楚生在一片醉生夢死之間,靜靜看著眾人,一個太監疾步走進來,小聲道:「宮外傳來訊息,楚大小姐的信來了,明日清晨攻城。」

顧楚生應了聲,抬了抬眼,他低聲道:「酒再抬多些。」

北狄特意帶了軍醫和試毒的人,每壇酒都要單獨驗過,沒有任何下毒的機會,隻能從酒本的純度上下功夫。

太監應聲下去,顧楚生抬手端起酒杯,隨後出醉態,到了蘇查麵前,麵帶諂笑道:「陛下,今日安排,可還滿意?」

蘇查躺在下,人在他上聳著,他氣,大聲道:「你說什麼?到朕耳邊來說!」

近來顧楚生教著蘇查當「大楚」的皇帝,蘇查已經學會了用「朕」來說話,甚至還會像模像樣穿上龍袍,帶上冠冕。

顧楚生跪到蘇查旁邊去,躬下來,在蘇查耳邊,諂道:「陛下,可還滿意?」

「陛下,陛下,」旁邊人跟著出聲:「您還滿意嗎?」

蘇查被人勾住,點頭道:「好,朕喜歡!顧楚生,朕要給你加進爵!」

「能為陛下做事,本來就是臣的福氣。」

顧楚生趕忙道:「陛下,臣有些頭疼,能不能先去休息?」

蘇查本就已經不耐煩和顧楚生說話,他一心一意沉溺於溫鄉中,點著頭道:「去吧。」

顧楚生站起來,彷彿是醉了一般,搖搖晃晃出了大殿。出去之後,他立刻冷下神,平靜道:「等會兒把大殿關起來,酒和人多往裡麵送,同張公子說,別玩得太收斂,能玩得多荒唐就多荒唐,別讓這些人停下來。」

張公子原本就是華京中一位紈絝,以能玩荒唐出名。顧楚生知道他的能耐,特意讓他來招待北狄人。

喝不完的酒,數不清的人,新鮮的玩法,還有顧楚生日夜不停的吹捧,一貫高高在上的大楚被踐踏在腳下,北狄高在這樣的刺激下,本分不出心想其他事。

顧楚生走在長廊上,同旁邊人低聲道:「所有人安排下去,明天清晨,讓守城門的人和北狄人換個班,他們不換就讓人全埋伏在城門口,衛軍一來就開門,百姓全都準備好武,老弱婦孺都躲起來,通知高大人這些高,全部藏好,不要被北狄軍抓到當人質。」

顧楚生一麵說,一麵讓人取了兩瓶酒,朝著關押衛韞的牢房走去。

看守牢房的北狄人正百無聊賴喝著酒,顧楚生走上前去,給侍衛送了錢和酒。

如今他是蘇查邊的紅人,士兵也不太好得罪,加上顧楚生又送了東西,便擺了擺手,讓他進去。

顧楚生到了牢房前,看見被關在裡麵的衛韞。

上也已經沒一完好,整個人許多骨頭都呈現出扭曲的姿態,也看不出生死。顧楚生剋製著自己,冷靜道:「衛韞。」

沒有反應,沒過多久,外麵就傳來了士兵到地的聲音,顧楚生的侍衛疾步進來,小聲道:「大人,人都倒了。」

顧楚生點點頭,從侍衛手中拿了鑰匙,開了牢門,開始急切拍打衛韞的臉:「衛韞!衛韞你醒醒!」

衛韞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顧楚生。

「沒死。」

顧楚生斷定開口,他從兜裡塞了幾顆葯給衛韞含在裡,開始將衛韞的服刮下來,讓侍衛穿上,接著道:「你在這裡裝衛王爺,等會讓他們了北狄人的服,裝北狄人,別讓他們太早發現現在的狀況,能拖到清晨最好,看見況不對趕跑,保命最重要。」

「是!」

侍衛應聲道:「那您去哪裡?」

「我自有去。」

說完,顧楚生給衛韞換上侍衛的服,背著衛韞就沖了出去。

等明日攻城,北狄人肯定會拿衛韞去當人質,他要帶著他在今夜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顧楚生左思右想,想起當初趙玥關押楚瑜的地牢,他趕沖了過去,他開啟層層機關,終於來了地牢之中,他從牢房外的箱子裡翻找出了蠟燭和火摺子,然後開啟了地牢的門,進去之後,他點上蠟燭,一回頭,他就愣了。

他看見一個乾瘦的人抱著自己蹲在原地,那人死死盯著他,彷彿是一隻過極大傷害的小

顧楚生背著衛韞,與那人靜靜對視,他總覺得那人的眼睛有那麼幾分悉,許久之後,他猛地反應過來:「沈無雙?!」

沈無雙愣了愣,他的思緒似乎被這個名字驚擾。

顧楚生放下衛韞,激走過去,握住沈無雙的手道:「沈無雙,是我,顧楚生!」

「顧……楚……生……」

沈無雙乾發出音來,他嗓子似乎是過什麼傷害,聲音極其難聽。顧楚生愣了愣,隨後他猛地反應過來:「你怎麼在這裡?是趙玥把你關在這裡的?他對你做了什麼?!」

沈無雙聽見趙玥的名字,神,顧楚生見他的模樣,便知他在這裡過太大的刺激,他看著沈無雙發白開裂的,和他後一壇又一壇的藥酒,便知道他是依靠著這些活下來的。

他站起來,走出房門外,去倒了一壺茶,打了水,然後回到地牢中,先將石門關起來,然後從部上了柵,接著他將水遞給沈無雙,又放了幾顆葯在沈無雙手裡,嘆息道:「先吃點吧。等出去帶你去吃好的。」

說完,他走到到衛韞麵前,背對著沈無雙,開始清理衛韞的傷口。

他知曉今夜要將衛韞救出來,葯、繃帶、酒這些東西都準備得齊全。他開始給衛韞清洗傷口,然後藥,一麵一麵道:「也不知道你現在況怎麼樣,還能不能幫忙他看一看,我畢竟不是的大夫。」

「大夫……」

沈無雙聽到這個詞,似乎是想起什麼來,他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來,到了衛韞麵前。

他似乎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是蹲下子,機械開始給衛韞包紮傷口。

顧楚生觀察了一會兒,確認沈無雙並不是來,終於歇在了一邊。

等傷口包紮好了,沒有多久,衛韞在葯的作用下悠悠醒了過來。

他緩了一下線,隨後轉過頭去,看見一旁的顧楚生:「顧兄?」

出聲後,他意識到邊還有一個人,他轉過頭去,愣了片刻後,他驚詫出聲來:「無雙?!」

沈無雙沒說話,他獃滯看著他,衛韞艱難撐起自己,盯著沈無雙:「無雙,」他放了聲音:「白裳還在等你回家。」

聽到白裳的名字,沈無雙終於眼珠。

衛韞知曉他有反應,接著道:「白裳在等你,你哥已經走了,你再沒了,怎麼辦?」

沈無雙慢慢緩過神來,機械念出了那個名字。

「白裳。」

一夜瘋狂之後,啟明星亮起時,楚臨的隊伍終於到了天守關。楚瑜看見楚臨風塵僕僕而來,兄妹靜靜對視片刻,楚臨落在楚瑜肚子上,平靜道:「我會將衛韞安全帶回來。我開路,你之後再跟上。」

「好。」

楚瑜神笑了:「大哥保重。」

楚臨點點頭,他轉過去,同秦時月打了招呼,兩隻軍隊便匯聚在一起,朝著華京急奔而去。

楚瑜穿上翟,讓人備了華貴的轎攆,然後讓人去請長公主。

長公主也已經穿上了為長公主時的宮裝,兩個人相視一笑之後,楚瑜抬手,溫和道:「殿下請。」

清晨第一縷破開雲霧,楚臨和秦時月的軍隊就到了華京門口。他們分兩邊散開,包抄華京四個城門。

鐵蹄轟隆之聲驚醒了北狄軍的好夢,守在城樓上的北狄軍急促敲響了警鐘,大聲道:「敵襲!敵襲!」

北狄高從酒醉後清醒,還來不及穿上軍甲,就聽士兵道:「攻城了!他們攻城了!」

「衛韞呢?!」

蘇查穿上鎧甲,怒道:「將衛韞和顧楚生給我掛到城樓去!」

說著,蘇查就帶著人衝出去迎戰。然而這時顧楚生安排在城樓的人已經衝上去開啟了城門。

「殺進去!」

大楚士兵大吼出聲,蘇查來到城門口,提刀迎戰,怒道:「和他們拚了!出城迎戰!!」

有蘇查在,北狄總算找到了支柱,迅速集結起來。

他們本來也是在草原上征戰慣了的騎兵,本不依靠城池,十萬大軍衝出去,和大楚的士兵糾纏了一片。

於是華京城外,那楊柳依依之地了一片戰場,殺伐之聲震天作響。

這是華京百姓頭一遭這麼近看見戰爭的殘酷,也是頭一次知道,原來千裡之外的白城,每一年所麵臨的,是這樣的猛,原來華京這百年平和,是以這樣的

楚瑜和長公主的轎攆從天守關慢慢走來,們到時,戰局正顯膠著姿態,北狄士兵兇猛,兩軍數量差不多,而楚軍又都是剛剛經歷了大戰而來,因此哪怕打了北狄一個措手不及,在短暫的優勢後,卻也糾纏起來。

楚瑜掀了簾子,靜靜看著戰局,片刻後,將長月招手過來,吩咐道:「去將城裡的百姓組織一下,一起參戰。」

「是。」

長月應了聲,隨後便單騎提劍,橫過整個戰場,衝到華京城中,大聲道:「我乃衛家家僕,家中主人請諸位父老,若有一戰之力,提刀帶鋤,與我等一同出戰!」

這一聲大喊之後,其中一位大漢提著一把長刀,怒道:「老子想要殺敵許久了!」

「對!」有人應和:「他們作威作福這麼久,是該讓他們知道厲害!」

大家群激憤,人越來越多,外麵本就已經殺了一片,長月馬提劍,領著數萬百姓,就從城門中沖了出來。

華京中有上百萬人,哪怕隻有一些青年衝出來,也是黑的一片,他們加戰局,打得毫無章法,卻是從人數上佔了絕對優勢,兩三個百姓幫著一位楚軍,一時之間,戰況瞬間逆轉。

楚瑜遠遠觀著,看著戰場之上戰的將士和百姓,忍不住出了笑意。

從東方徹底升起來,灑滿了整個華京,鐵騎從東邊日出之轟隆而來,楚瑜迅速回頭,而後便看見一個「宋」字旗飛揚而起,從山頭慢慢升了起來。沒多久,兩騎棗紅駿馬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蔣純和宋世瀾並駕齊驅,領著士兵從山坡之上俯衝而下。

「宋世瀾來了。」

長公主聲音有些剋製不住,帶了激之意。

如果是百姓的加是扭轉了戰局,那宋世瀾軍隊到後,這一場勝負就已經是碾的。

楚瑜靜靜看著宋世瀾邊的蔣純,上帶了幾分過去沒有的張揚銳氣,似乎是察覺到楚瑜的目,蔣純揚起頭來。

之下,蔣純展一笑,朝楚瑜點了點頭。

而後便同宋世瀾一起,令人俯衝戰局之中。

「我們可以京了吧?」

長公主觀察著戰局,楚瑜沉默著,片刻後,平靜道:「城吧。」

說完之後,楚瑜上了車攆,長公主也上了自己的攆。

楚瑜的車攆跟在長公主之後,兩輛華貴的車攆一前一後,從戰場上緩緩往華京大門前去。

邊是橫飛,車下是堆,這一路踩過白骨鮮,冷了熱心腸,終於才走到華京前。

而地牢之中,顧楚生聽著外麵有百姓歡呼罵之聲,他起道:「我出去看看。」

說著,顧楚生出門去,沒過多久,他高興回來,開了門道:「阿瑜領兵城了!衛韞,來,我揹你去見。」

衛韞聽到楚瑜的名字,他愣了愣。顧楚生背起他來,隨後招呼一旁呆呆傻傻的沈無雙道:「沈無雙,快!走了。」

沈無雙目落到衛韞上,衛韞笑了笑:「無雙,走吧。」

沈無雙垂下眼眸,顧楚生高興道:「算了,我們回來接你。」

說著,他便跑了出去,然而沈無雙在原地站了片刻後,還是跟著跑了出去。

衛韞被顧楚生背著,等走出地牢,照耀到他上,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要去見誰。

張得突然抓住了顧楚生的肩膀:「顧兄。」

「嗯?」

「我不能這樣去見。」

顧楚生愣了愣,衛韞笑了笑:「你我這個樣子,怎麼適合見心上人?」

顧楚生終於反應過來,他想了想,笑出聲來:「是了。」

說著,他背著衛韞道:「我們先去換套服吧。」

如今宮裡已經是一片混,北狄人幾乎全出城去,顧楚生一冒頭,趕找了個太監,找了個偏殿,準備好了洗漱

三個人在偏殿簡單洗漱後,換上華玉冠,佩上香囊玉佩,而後顧楚生為衛韞找了椅,推著他往宮門去。

楚瑜和長公主要宮的訊息已經傳了過來,外麵戰局已定,楚瑜和長公主的車攆在百姓歡呼簇擁之下,一路行往宮城。

顧楚生領了宮中的臣子奴僕,帶著衛韞,守在宮門之後,宮門一點點敞開,兩邊人的麵容從門之中逐漸展現,彷彿鋪畫卷徐徐鋪開。

楚瑜和長公主並肩站在門外,著華直腰背,姿態優雅而麗,彷彿是大楚那麗的山河,溫高貴。後站著渾的將士,秦時月、楚臨、宋世瀾、蔣純、長月、晚月……

這些人一字排開,上戰,手中劍鋒芒。

再往後,是士兵,是百姓,是蕓蕓眾生,是大楚這一場新生和未來。

而宮城之,衛韞和顧楚生一站一坐,衛韞白玉冠,顧楚生紅金冠。衛韞整個人瘦得可怕,除了臉以外,所有出的部位都帶著傷痕,可見遭遇過怎樣殘忍的對待。

他們踏過最艱辛的路途,卻仍舊在此刻從容迎接著所有人的到來。

楚瑜目一直落在衛韞上,他的笑容溫平和,彷彿是春日那一抹落在午後窗沿,映得桃花都帶了暖意。

城門發出沉悶聲響,終於徹底開啟。兩隊人馬靜靜而,片刻後,顧楚生抑著激,領著眾人,慢慢叩首下去。

「臣,顧楚生,」他聲音中帶著哭腔:「恭迎公主殿下回京!」

顧楚生帶頭,所有人跪了一片。長公主神平靜,轉頭看著獃獃看著衛韞的楚瑜,推了一把道:「怕什麼!」

楚瑜回過神來,艱難笑了笑。然後眾人注視之下,往前走去,停在了衛韞前。

許多話要說,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麼,衛韞仰頭瞧,卻是輕輕笑開。

「我知道你會來接我。」

他溫和開口:「十四歲那年你從這裡接我回家,你看,今日你也來了。」

聽到這話,楚瑜終於再也剋製不住,半蹲下去,猛地抱了他。

那麼久以來是所有的害怕都在這一刻發出來,牙關,含著眼淚,卻不敢出聲。

衛韞抬手梳在的頭髮之上,眼中帶了溫

「阿瑜,」他輕聲開口:「我們可以回家了。」

「好。」

楚瑜沙啞開口:「我們回家。」

從十四歲到二十一歲,這一路,他們相扶相伴,於黑暗中拉出明,於絕境之中溯流而上。

千難萬難,火海刀山,萬人唾棄,白骨堆。陪他一世,他護一生。

未負此諾,不負此生。

元和五年秋末,因苛捐重稅、戰不斷,民不聊生,鎮國候衛韞被舉事,自立為平王。以「問罪十書」問罪於帝,天下震,諸侯響應。

一時間,瓊州宋氏、州楚氏、華州王氏紛紛自立,舉事者近百人,天下始

元和六年春,北狄陳國聯手來犯,白、瓊、華州大疫,北狄勾結賊趙玥,直華京,閣大學士顧楚生叛國稱臣,獻出華京,平王衛韞寧死不降,天下於衛王之氣節,殊死戰。衛大夫人楚瑜以代孕之坐鎮於沙場,指揮右將軍沈佑引北狄敵軍於雪嶺以火藥震至雪崩而葬,又令左將軍秦時月大破趙軍,而後與州楚氏、瓊州宋氏結盟,三軍取下華州,護長公主京,因長公主乃淳德帝之、又孕趙氏嫡子,因而被舉為帝,由衛、顧二人輔佐,代天子攝政,改年號順平。

順平元年,六月。

衛韞終於東拚西湊,湊足了聘禮上門下聘。

下完聘後,雙方家裡定下了婚期,六月十六,便是兩人親的日子。

那天早上,衛韞梳好了頭髮,早早去了楚家。楚瑜站在鏡子前梳頭,肚子已經大起來,嫁特意改了許多。楚錦在後給梳頭髮,謝韻在背後低聲哭著。

「也不知道你是什麼命,怎麼就這麼苦。你這麼大個肚子嫁過去,也不知道要欺負……」

「好了,母親,」楚錦有些不耐煩了,提了聲道:「衛韞對姐姐一片深,這天下人都知道著呢,母親,您就別再說這些無所謂的事了。」

「無所謂?」謝韻抬起頭來:「你還好意思同我說?你看看你的臉,你那名聲,當年閑著沒事跑去陵做什麼?如今誰還肯娶你?你總不至於讓韓閔那頭小子娶你。哦,他要願意娶你,我還謝天謝地了!可你就算對別人有恩,人家也不至於把一輩子搭上吧?」

「至於,」韓閔的聲音突然從外麵傳了出來,高興道:「我不介意的!」

「滾!」

楚錦將梳子砸了出去,怒道:「關你什麼事,出去!」

韓閔笑了笑,擺了擺手,趕頭假裝消失。

謝韻沒想到韓閔就在外麵,一時也有些尷尬,楚錦給楚瑜簪上了釵,就聽外麵傳來了侍見禮的聲音,隨後便看見蔣純走了進來。

蔣純來了屋中,將楚瑜上下一打量,楚瑜笑著道:「你來做什麼?」

「來瞧瞧新娘子。」

蔣純坦道:「本來阿嵐和魏郡主也想來,但怕過來人太多,就沒過來。」

「魏郡主如何了?」

好的啊,」蔣純笑起來:「仗一打完,秦時月那二愣子就去了魏王府,跪在魏王府門口求娶郡主。郡主聽著就慌了,一路從白州狂奔到青州,聽說差點一把火燒了魏王府,然後兩人就在那邊定親了。」

「今日來了?」

「來了啊。」

楚瑜近來肚子大了,不能走,知道的訊息倒不如蔣純多,便接著道:「沈佑好些了?」

沈佑被王嵐從雪山裡挖了出來後,說是不能走了,就一直賴在床上,王嵐天天去照顧著,看著倒有些奇妙。

蔣純說著沈佑就笑起來:「他早就好了,竄通著沈無雙哄阿嵐呢,不過阿嵐又不傻,早就知道了,隻是不說而已。我估著吧,」蔣純想了想:「再過一陣子,阿嵐的喜事也近了。」

「沈無雙好了?」

楚瑜是知道沈無雙剛被救出來的樣子的,蔣純嘆了口氣,點頭道:「白裳天天照顧著,一個字兒一個字兒教著讀。我聽說那晚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白裳在房間裡哭了一晚上,然後去跳了河,沈無雙去河裡把人拉上來後,兩人就好了。」

這個「兩人就好了」一句話用得意味深長,楚瑜便明瞭了,沈無雙不但好了,可能還很快就要辦親事了。

楚瑜聽著蔣純零零散散講著每個人的事,心裡帶了暖意。

沒多久,外麵傳來了喧鬧聲,侍急急忙忙衝進來道:「不,不好了,韓公子和衛公子打起來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愣了愣,蔣純最先反應過來,趕道:「和衛家哪位公子?」

「大……大公子……」

話沒說完,蔣純就奔了出去,楚瑜趕帶著楚錦等人上去,就看見衛陵春和韓閔在屋簷上打得難捨難分。

韓閔手上功夫不如衛陵春,但他極其擅長暗,眼見著他打急了眼,了袖子就要放暗,楚錦著急出聲:「別來!」

也就是那瞬間,一襲紅突然掠上屋簷,一手一個揪住領子,就直接往兩邊扔了下去,那青年麵冠如玉,含著笑道:「我大喜的日子,打什麼打?」

說著,對方轉過頭來,就看見在一旁看著戲的楚瑜。楚瑜喜袍冠,雙手環,正斜斜靠在門邊仰頭看著熱鬧,那青年目看過來一瞬間,楚瑜就愣了。

百轉千回,一瞬之間,彷彿就看到了七年前那個黑年,他也是站在那個位置,冷眼掃了過來。

兩人靜靜對視了片刻,俱都是笑了。衛韞抿了抿,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跳了下去。顧楚生冷眼看著他道:「大喜的日子跳來跳去,你當你是猴子?」

衛韞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我……我不以為阿瑜看不見嗎?」

顧楚生輕嗤出聲,轉頭看向楚家。

這一次衛韞領了他來充場子,他本來想拒絕。然而在最後一刻,他卻突然覺得。

如果是要告別,那至是該徹徹底底的、乾乾淨淨的、心無芥的,和過去告別。

他和宋世瀾就站在衛韞後麵,再之後是沈佑、沈無雙、秦時月等人。

吉時到後,鞭炮想起來,大門開啟,新娘子手持紅綢,被人領著走了出來。衛韞有些張,被人領著走上前去,握住了紅綢的一端。

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想,如果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如果當年和定親的是他,這一段姻緣,是不是會更好?

他這一輩子沒楚姑娘,似乎他們從第一次相遇,就有著重重份。

他突然特別想一聲楚姑娘,特別希,他能在時,就同相遇。

於是他握著紅綢,溫出聲。

「楚姑娘,」他說:「小心腳下。」

楚瑜聽到這聲呼喚,輕輕笑開。

明瞭他在喚這一聲是為什麼,抿了抿,溫出聲。

「衛韞,其實我覺得,能在喜歡你後嫁給你,再好不過了。」

衛韞微微一愣,那一聲「喜歡」沖淡了所有的苦和不甘。

他靜靜抬頭,看向所有含笑看著他們人,沈佑高興得吹了口哨,顧楚生眼中帶著溫和,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祝福和喜悅。

每一種相遇都很麗。

能在最好的時裡遇見你很好。

能在時裡遇見最好的你,更無憾。

於楚瑜而言,激。

激擁有這一場,它細膩如夜雨潤早春,又灑似清風行千裡。

天地為席,山河作枕,你在之,便是漫漫餘生。

「衛韞,」輕聲呼喚:「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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