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妤赤腳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裏那張冷豔到極致的臉，麵皮還在。

用力著氣，努力平複心頭的恐慌。

剛剛的噩夢還在腦中閃現。

不對，那不是噩夢，能確定，那是真實經曆過的。

甚至還能約覺到臉上殘存的痛。

珍珠已經拿了丹羽織就的繡鞋過來，幫蘇清妤穿上。

又問道：“小姐好些了麽？一會兒還要和老夫人去祭奠沈家三爺，要不要再躺會兒？”

蘇清妤一怔，沈家三爺的葬禮？那是宣德十七年冬天的事。

所以是又回到了宣德十七年？

老天爺都嫌太蠢，看不下去了麽？

蘇清妤麵上不聲，吩咐道：“給我換一素淨的裳，我現在就去鬆鶴堂。”

沈家這位去世的三爺，是沈昭的叔叔。年紀輕輕便已經了閣，卻在辦差回京的途中遭遇馬賊突襲，摔下山穀，骨無存。

前世就是在沈家三爺的葬禮上，兩家定了親的日子。因沈昭要守孝，所以沈家決定百日兩人婚，算是熱孝中親。

按照程如錦的說法，和沈昭就是在今天的葬禮上了好事。

蘇清妤眼底劃過一狠辣之，今日，就送沈昭和程如錦一份大禮。

珍珠幫蘇清妤選了一套月白的錦緞襦，外罩純白狐皮鬥篷，頭上隻簪了一暖玉簪子。

昨日才下了一場清雪，青石板路上結了一層冰霜。珍珠仔細扶著自家小姐，順著抄手遊廊緩步往鬆鶴堂的方向走去。

抄手遊廊邊上種了不寒梅，此時一團團簇擁的紅，開的正好。

蘇清妤一邊盤算去沈家祭拜的事，一邊不不慢進了鬆鶴堂。

過了穿堂到了宴息室，兩個穿著淺纏枝襖的丫頭輕輕打起簾子，又向行了禮。

進去之後，繞過八扇四季迎福紫檀木嵌白玉屏風，就看見一張堆漆螺母羅漢床擺在臨窗。

五十多歲的蘇家老夫人坐在其上，穿著一暗的祥雲革褙子，頭上戴著鑲翡翠的金簪。雖然年過五旬，一雙眸子依舊幽深犀利，繃著臉的時候，不自覺就能讓人屏住呼吸。

“祖母安好。”

蘇清妤剛見完禮，就聽後響起了腳步聲，表小姐程如錦走了進來。

“祖母好，表姐好。”

按理說，程如錦應該老夫人一聲姑外祖母，但是老夫人憐惜無依無靠，便一直讓跟著眾姐妹一樣祖母。

程如錦祖籍江南，量比蘇清妤要矮上一頭，說話。雪白的大鬥篷裏，一張掌大的小臉出來，一臉的單純無害。任誰看了，都想把疼到心坎裏。

蘇清妤不自覺雙拳握，恨不得拔下頭上的簪子紮到臉上，再親手把臉皮撕下來。

但卻還是笑著回了句，“表妹好，今天這真是好看，妝容也豔，一看就是心打扮過的。”

說者“無意”，聽者卻有些心虛。

程如錦扯出一抹笑意，“陪祖母出門，不敢不心打扮，怕丟了蘇家的臉。”

說話的時候，兩隻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又低著頭，後麵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程如錦一向這個樣子，把寄人籬下的卑微，表現到了極致。

就像此刻，老夫人即便心有不滿，但還是安道：“別的倒是沒什麽，隻是頭上那支紅寶石的梅花簪子不大合適，卸了吧。”

又轉頭打量蘇清妤，讚許道：“清妤這一的打扮和妝容正合適，夠莊重，又不失禮。”

程如錦也看向蘇清妤，咬著下，眼底水氤氳。

若是從前，蘇清妤肯定會上前安幾句的，此刻卻隻掃了一眼，神清冷。

程如錦手卸下紅梅簪子，想了想，又了上鮮豔的口脂。

幾人又說了兩句閑話，老夫人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去換了一素淨的打扮。

廊下的暖轎已經候著了，仆婦們抬著暖轎，送老夫人和兩位小姐到垂花門乘車。

青帷華蓋的馬車停在二門外，管家蘇忠在邊上候著。

“老夫人，今日朱雀大街馬車太多，您就和兩位小姐共乘一車吧，也好有個照應。”

老夫人點頭說道：“是該這樣，咱們是去誠心祭拜，不可太高調了。”

事實上，也是高調不起來。

別看蘇家如今還有個爵位，可和沈家比，還是差了不止一丁半點。

祖孫三人上了馬車之後，老夫人又囑咐蘇清妤。

“今日你一定要好好表現，萬不可在沈家丟了臉麵，這門婚事，一定不能出現變故。”

蘇清妤瞄了一眼臉繃的程如錦，恭敬地說道：“是，孫記住了。”

馬車一進朱雀大街，速度明顯降了下來。

過馬車的窗簾隙，蘇清妤看見不遠沈家大門口一片皓白，沈家幾位老爺正在門口迎客。

好在沈三爺要停靈七七四十九天，祭拜的人不會趕著一日來，不然這朱雀大街怕是都進不來馬車了。

馬車直接從西角門進去，往院方向駛去，來沈家祭拜的眷不多，都是和沈家沾親的。這次老夫人帶著蘇清妤來，也是因為和沈家有婚約。

二門，沈家二夫人楊氏帶著丫鬟仆婦在那迎客，見是蘇家老夫人來了，忙親自上前攙扶。

“叔母來了，早上我們家老太太還念叨您呢，正好您來了，還能寬寬。”

因沈家還沒崛起的時候，兩家的老太爺有點，便論了輩分。

院的轎已經等著了，祖孫三人上了轎子，去了沈老夫人住的慶元居。

沈家富貴，京中都是數得上的。

隻看這雕著繁複花紋的紫檀木轎，就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轎簾看著像蘇州出名的雲紗錦，轎子頂端還鑲了夜明珠，奢華靡費。

蘇清妤深知沈家的奢靡，並不為意。

可坐在轎子裏的程如錦，卻驚了眼，晃了心神，想嫁進沈家的心也更堅定。

轎子落下之後，丫鬟婆子上前攙扶各自主子，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神伺候。

蘇清妤出了轎子，目就是青雲紋細布的角。

緩緩抬起頭，看見沈昭那張清秀的臉，不自覺雙拳握。

卻在沈昭看向的時候，又巧妙地低垂下眉眼，掩藏住了恨意。

“清妤妹妹來了，祖母剛才還念叨你呢。”

十八歲的沈昭一孝服，如同前世一樣，站在那迎。

蘇清妤回了個禮，角強扯出一抹淺笑。

程如錦忽然走上前，盈盈俯，腰肢。

一開口，音調便的能震到人心坎裏。

“見過沈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