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雙桂坊。

趙嬤嬤挑了兩個小廝，隨一道拜訪裴府。

結果主人不在，吃了個閉門羹。左等右等沒等到來人，還是先行回了義勇侯府。

快到午時回來，去了芙蓉苑通報了一聲。沈玉芙隻道：“不若我親自去請，勞嬤嬤費心了。”

趙嬤嬤自是連連答應，“說什麽費不費心，老夫人吩咐的事兒，又是為了姑娘學業，老奴走這一遭也算不得什麽。”

“趙嬤嬤在外奔波一上午，您又是祖母邊的心人，還是回榮壽堂先歇上一歇。”玉芙邊說邊抓了小撮金粒子到趙嬤嬤手裏，“拜訪裴夫子一事，由我來便好。”

“哪裏的話，大姑娘可折煞老奴了。”趙嬤嬤掂了掂分量，將東西收好，又說了兩句知心話，“上午老夫人還將林夫人給了過去，姑娘免不得過兩天得去請個安，讓大夫人消消氣。”

“多謝嬤嬤提點。”

“大姑娘哪裏的話。”趙嬤嬤臉上掛著笑，“那老奴這就回榮壽堂伺候老夫人去了。”

“嬤嬤慢走。”

趙嬤嬤回了榮壽堂，隻對老太太道：大姑娘拜師心誠，要親自去請這裴夫子，落了個名。

沈玉芙在芙蓉苑裏理了番拜師的“束脩”，用過午膳後，便帶著寶琴和幾個仆從乘馬車往城西去。

寶琴在車陪著沈玉芙。正街上繁華，們倒也許久未曾出府遊玩過了，聽這賣聲，倒是熱鬧的。

忽然，馬兒長長一聲嘶鳴，將車廂甩得晃起來。二人坐在車子一歪，所幸無礙。

外麵馬夫揚著馬鞭一聲怒罵：“哪裏來的花子，走得好好的往我車軲轆上滾。也不瞧瞧這是誰府上的馬車，你訛不訛得起！趕給我起開！”

寶琴聞言挑開簾子跳下車去。

“姑娘你在車坐著，我去瞧瞧。”

沈玉芙點頭，掀開左側的遮簾，也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個衫略顯襤褸的藍公子正躺倒在路邊。冠有些淩，但絕非花子。

他出一隻手去擋住那正午刺眼的，眼皮半闔，眼裏著難以讓人發覺的灰暗與死寂。

而那底下的車再向前滾一分，便怕要軋到他的右手。

寶琴走上前去，對著沈玉芙道：“姑娘，我瞧這公子雖服飾淩，但相貌堂堂，上穿的也是前些年時興的料子，倒像是位落魄戶。”

“你且將他扶起來。”

家道中落，遭遇打擊尋死的事兒，也不是沒聽說過。

上一世流落到蠻族部落，任人欺辱，也曾一心向死。但後來見過草原上的鷹隼，那般自由自在，卻突然發了驚人的求生意誌，學打獵，設陷阱，拿削尖的子與獵扭打廝鬥，也勉強活了下去。

倘若真的就這般死去，那就真的像別人說的一樣，“賤命一條”了。

沈玉芙從窗子裏遞出一錠銀子，寶琴意會，立馬接了過去。

“這錠銀子給你，你快些接著，也足夠你謀個營生，快別耽誤我們小姐時間了！”

駐足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人在竊竊罵這個麵相兇狠的車夫，也有對那位公子指指點點的。

他放下手臂，撐著地麵，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下顎微抬，出一張俊無雙的臉，隻是臉上沒有什麽。細長的墨眉微挑，生了一雙含桃花眼，但是瞳孔黑而幽深，了幾分迤邐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味道。

他對著沈玉芙拱手行了一禮：“這位姑娘，在下並非訛詐……”

目卻在移到沈玉芙臉上時，失了話語。

寶琴有些驚奇，“你不是訛詐，難不是尋死？這……”抬頭看向玉芙。

沈玉芙再次遞出一錠銀子，用手帕包得好好的：“道阻且長，行則將至。公子若非訛詐，那我也願這一次手。不管此前如何，但若真是有赴死的決心，又何不以此決心認真生活，笑看人間滄桑。我等公子功名就的那一天。”

他愣愣的出手去接過帕子，心中百轉千回似有千般話語要講，卻吞於肚腹。

“多謝……這位姑娘。”

放下車簾，竹簾遮住了那張明豔的臉，寶琴上了車，輕聲吩咐道：“走吧。”

馬車漸漸駛遠，緩緩消失在街道拐角。

池岱將手裏那錠銀子握的的，目還流連在馬車消失的方向。

圍觀在一旁的看客見馬車駛遠，也沒鬧出什麽大事，便也紛紛四散開。

池岱突然低低笑了一聲，眼角出一滴熱淚。

他拍了拍服下擺因摔跤沾到的灰，一步一步挪到街邊，找了個幹淨地方坐下。

剛剛那位姑娘的眉眼，與娘親像了個十十，右邊眼角下的淚痣，也與自己一般無二。

他將包著銀子的手帕放襟收好，快步走進就近的一家包子鋪。

“老板，你可認識剛剛馬車上的是哪位府上的姑娘？”

包子鋪老板一邊手腳麻利的搬著蒸籠，一邊回話：“看那馬車上的標誌，應該是義勇侯府上的小姐。”

他眸微閃，繼續追問：“那你可知是府上哪位小姐？”

“這般心地善良又是天人之姿，定是義勇侯府上的大小姐了。”

池岱低聲道謝，激的心漸漸平複，買了兩個包子坐在鋪子裏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他神有些恍惚。剛剛那位馬車裏的姑娘就是他的嫡親妹妹。如日出之，是那般明豔純善，而他卻孑然一，落魄得像個乞丐，竟得了妹妹的施舍。

父母故去，家破人亡。他撐著一口氣獨自上京，便是為了認回親生妹妹，認回他在這世間僅剩的，唯一的親人。

可他現在與義勇侯府相比，顯然雲泥之別，就算認回來了又有何用，他也無法為妹妹遮風擋雨，給安適的生活。

思及此，池岱突然失了胃口，他還需趕振作起來，才能不負母親臨終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