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綰猶豫片刻，趴上他脊背，寬厚堅實的在薑小綰前，心跳如鼓。

四周衙門已經派了人來救火，他們回到主街時，道路上空曠無人，隻有散落的幾盞燈籠，還在竄火苗。

劈裏啪啦的聲響，薑小綰尋著河畔一路看，暗自尋找扶琢的影。

這時候，他應該已經走了。

薑小綰拍了拍周容徽的肩膀，示意他要下來。

周容徽反倒顛了一下，不肯把人放下。

“王上帶妾去哪兒？”

周容徽帶著一路走，不像是逛，像是故意往某個方向去。

火焰倒影在薑小綰眼底，灼燒著，焦灼，慌，又張。

理渠河水粼粼漾著兩個人的影，薑小綰本有睡意，寒風一起，刮得耳朵生疼。

前頭是燈街最熱鬧的地方，一排排燈架，千種，萬般彩，照著這空的街，無端讓薑小綰覺得不在深夜，倒像白日。

周容徽一下下輕顛著薑小綰，引著去看燈架上的一盞盞花燈。

“有沒有想要的，眼下沒人了，全都給你撿回去。”

薑小綰輕笑著，手指撥弄他耳垂，“王上是要做燈賊嗎？人家不在了，你就人家的燈，還說是為妾呢！”

周容徽彎下腰，一隻手扶著薑小綰，一隻手拾起一隻白玉兔樣子的花燈，遞到薑小綰手裏。

前頭砰的一聲，燈架砸落下來，火焰一瞬間蔓延到周容徽腳下，一長串，直燒到薑小綰眼底。

順著火焰看過去，燈架一個個砸落。

訇然間，看見熊熊燃燒的火焰裏，是扶琢的影。

薑小綰恍然間石化，站在原地不能彈。

不知何時，周容徽已經把薑小綰從背上放了下來，他果然是有意帶過來，讓看見。

十五個黑人被一隊皇城軍圍在中間，扶琢被周容徽隨的兩個護衛押在地上。

他遠遠就看見周容徽的影，發了瘋一般，撕扯著，怒吼著，隻可惜隔了一整條燈街，聲音傳不來半分。

沈太尉的影自黑暗中出現，跪在周容徽麵前。

“王上！今日燈會，臣在街上看見廢太子鬼鬼祟祟，從王上所住的客棧中走出，臣恐其行不軌，果然看見一堆黑人跟在廢太子後，在燈會上縱火，現將廢太子押在此，請王上置！”

薑小綰眼神中是熊熊火焰和扶琢模糊的影，從心底湧起一無力，像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混著滿街的燈架，砸落在肩頭，砸得渾綿。

周容徽卻毫不震驚，邁過一道道燃著火的燈架，靠近扶琢。

薑小綰頓了許久，這才緩緩跟在周容徽後，扶琢的聲音也漸漸清晰。

“周容徽！你放開我！你這暴君！你為人子，為人弟，為人夫君，有哪一點做得比我好！你違逆天意，以為自己還能得意多久！”

薑小綰越聽著，越覺得渾上下逆流，幾乎一頭栽倒下去。

分明是這樣好的機會，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扶琢的腳還沒有好全，跪在地上，周容徽一腳踩上去，劈裏啪啦的火聲中，扶琢聲聲辱罵，越是呈口舌之快，周容徽的手段就越狂戾狠毒。

沈太尉在旁邊，冷眼看著扶琢被人折磨得不樣子。

“王上，今日臣是在王上與貴妃居住的客棧中見到了廢太子，不知是否是其暗中藏在貴妃娘娘的東西裏，或是貴妃娘娘從旁協助……”

“放肆！”周容徽厲聲打斷他，“貴妃的清白，也是你能置喙的。”

扶琢聽見了一兩句，言語中牽扯薑小綰，突然瘋了一般往周容徽腳下爬，“周容徽！這件事跟小綰沒有關係！是我藏在的箱子裏，與小綰沒有關係！你不要牽連！”

薑小綰的臉上不由自主落下淚，息著，拚盡全力，扯住周容徽袖。

他剛才遞給的玉兔燈掉在地上，一點點被火舌吞噬，燒灰燼。

“你……不要殺他。”

薑小綰的聲音已經足夠小心翼翼，卻像剛熄滅的火又遇到一陣疾風，周容徽的惱怒一瞬間被點燃。

他冷冷回過臉，萬般溫卻不達眼底，薑小綰下頜，“箱子裏放的，是你的大氅，對嗎？”

薑小綰的力氣猛然被人空，跪倒在地上，哭泣，息，不由自主戰栗。

周容徽指著那十五銳，不知是在問扶琢，還是問。

“他們，是誰的人。”

扶琢聲音早已喊啞了，滿腔恨意，從咬的牙冠中滲出，每一個字，像浸染了他的鮮。

“萬民戴之人，自然有千萬人來保全，謀逆篡位，違反天意者，終有一日，不得好死。”

“扶琢！”薑小綰呼喊著打斷他，“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你會死的！”

周容徽挑眉，轉過薑小綰，“貴妃很擔心他死，從一開始就擔心孤會辱他，折磨他，所以想盡一切辦法送他走，不惜違逆孤，傷害孤對你的信任，是嗎？”

他拔出劍，走到沈家軍前，一劍一劍，殺死了忠於扶琢的那十五個人。

此時燈街上的紅，早已不是花燈的，而是人的鮮。

薑小綰閉雙眼，這樣的場麵，腥的氣味，讓覺得惡心和害怕。

這樣算計周容徽，是了他的逆鱗了。

他手上沾滿鮮，走上前的臉。

“這些人，是薑鐸弈的手下，對嗎？貴妃想來很清楚薑鐸弈藏在哪裏吧，他企圖造反，遲早有一日殺進京城，你告訴孤他藏在哪兒，孤不追究今夜之事，貴妃與孤投意合，放燈許願，全無嫌隙。”

薑小綰虛弱地搖頭，周容徽的手指上眼皮，睫沾，眼前一片紅暈。

“我不知道哥哥在哪兒，他以為我不舍殺你，背叛了薑家和扶琢，不肯告訴我藏之。”

周容徽蹲下，與薑小綰一寸之距，灼熱的呼吸混合著鮮的味道，一腦灌進薑小綰口。

他看似溫潤的聲音中，混著縷縷的殺意。

“那麽，薑小綰，你究竟會為了他們背叛孤，還是願意為了孤，舍棄扶琢和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