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紫宸殿中一直待到暮昏沉，半是有意，半是隨心，散步到了花園。

才被他小心哄睡著沒多久的人，此時正坐在亭中，眼神黯淡盯著亭中石柱上的花紋。

周容徽遠遠看了一會兒，靠近過去，薑小綰察覺到側有人走過來，一抬頭，撞上他含笑的眼。

“怎麽醒了，可是又睡得不安穩？”周容徽坐在旁，摁著薑小綰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有些疲乏笑了一下，“都睡了一個時辰了，也該醒了，睡這麽久，上都倦怠了。”

“這兒的視野倒是不錯，你陪孤再好好看一眼這宮城吧。”

薑小綰順著周容徽的目看出去，這亭子地勢高，建在小丘上，往南邊，紅牆綠瓦一覽無。

這華麗而空曠，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的皇宮。

回過頭，問周容徽，“好端端，為什麽要看一座寂冷的城，你已經有了應對胡啟的計劃，是嗎？”

他毫不避諱，“是，他們既然要攻皇城，那便讓他們進來，胡啟貪兵權，扶琢妄圖登上大位，絕不會想到孤留給他們一座空城。”

薑小綰心裏一驚，“你要甕中捉鱉？”

“對，夫人聰慧。”周容徽輕長發，“夫人舍不得嗎？如果薑鐸弈不事，或者他願意放棄，孤給他一條生路。”

薑小綰的心乍然糾纏起來，絞得疼痛不止。

再次順著方才視線看出去，這樣久了，為此憂心顧慮，直到此刻才深切到，周容徽、自己，還有這座城即將麵臨的是什麽。

還有薑鐸弈，與之為敵的，是自己的親哥哥。

“一定能贏嗎，我很害怕。”薑小綰用力回握周容徽的手。

他眼神堅定，華流轉，安定薑小綰慌的心神。

“一定能贏。”

直到夜鋪灑，周容徽才送薑小綰回了未央宮。

這幾日裏，宮中都格外靜些，連未央宮也是如此。

甚至薑小綰已經許多天沒有見到唐珺了，而今夜，倒有閑逸致開始花。

“姨母前幾日倒是忙碌，數日不曾見過一麵了。”

薑小綰裝作尋常的樣子，一麵鋪床，一麵檢查殿中屬於自己的東西，有沒有什麽異樣。

到這時候了，即便想要相信唐珺，想要相信薑鐸弈和扶琢，可也不得不防備了。

與朝夕相的親人，早就不是彼時人了。

唐珺卻也坦然，“前些日子，你兄長裏外聯合，已經將你父親帶出去了。”

“什麽？父親他眼下不在宮裏？”

薑小綰猛然間回過頭，“他去哪兒了！”

“自然是與你兄長會合。”

唐珺的話輕飄飄的，語氣也淡然，仿佛隻是一件小事。

薑小綰心頭卻不安，周容徽既有必勝的把握，薑磊留在宮裏，自然不會出事。

可他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宮，顯然是要跟胡啟的人一同打進皇城。薑磊的不好，莫說是刀劍，就是奔跑往來都不住，豈非要喪命在此！

唐珺看穿薑小綰的顧慮，隨手掐了兩朵枯枝扔下。

“你父親在宮中行走始終人監視，你以為這麽大一個人憑空消失，周容徽會不知道？他不得你父親犯險呢。”

薑小綰子一，扶在架上，不由自主劇烈息。

唐珺完花，把瓷瓶擺上桌，回過頭，一步步朝靠近。

“現如今不僅你兄長和扶琢，連你父親也陷險境了。小綰，你就不後悔嗎？”

薑小綰渾的力氣像被人走，倒下，猛地跌坐在床上。

唐珺的話像蟲蟻，一點點啃噬的心，留下一個又一個細小的窟窿。

心頭撕扯的覺越來越強烈，薑小綰竟有些想笑，從一開始，就在兩難的境地裏，這許久了，竟仍不能適應，也無甚長進。

最大的不同，就是開始堅定地選擇自己的心選擇周容徽。

“如果你父親和兄長輸了，周容徽注定不會放過他們。小綰，就算你已經不在乎父親兄長了，那來日見了母親呢？你又該如何告訴，是你一心向著周容徽，向著這個打欺辱薑家的人，親手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和哥哥？”

薑小綰低垂著頭，床畔的矮桌上擱了兩盞燭火，靠近的臉，火熱燙著。

唐珺的話仍沒有停止，死死盯著薑小綰的臉，試圖從神裏找到一破綻，看見一後悔。

隻要在薑小綰上鑽了空子，薑鐸弈的勝算就能更大。

“小綰，你兄長不隻是你的至親，更是你母親的親兒子啊！本就子不好，如何得了喪子喪夫之痛啊！”

薑小綰忽地站起，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唐珺眼神灼灼，也十分期待能說些什麽。

周容徽打算甕中捉鱉，給薑鐸弈一座空城的計劃就快口而出了。

生生止住了。

不能說，一旦說了，死的很可能是周容徽。

薑鐸弈和扶琢不會看的麵放了周容徽，但周容徽贏，卻必定要保全與的分，不敢輕易傷害薑家人。

薑小綰的手死死攥住角，一片袂上全是褶皺，半晌，鬆開手，在昏黃的燭火中，緩緩坐了回去。

唐珺的眼神一瞬間黯淡了，嗬嗬笑了兩聲，離開寢殿時，鬼魅一般回頭看薑小綰。

“你好狠的心，薑小綰，你好狠的心吶！”

直到唐珺的聲音徹底消失，甚至薑小綰親眼看著側殿裏熄了燈，這才鬆了一氣。

心底的酸楚如水般湧了上來，從前姨母照顧的場麵曆曆在目。

在最初跟了周容徽時，漪蘭殿著火那一夜暈倒，被人送進鎖雀閣，唐珺不眠不休照顧整夜。

而如今，兩個人竟落了互相為敵的境裏。

薑小綰無助倒在床上，燭火被衫帶起來的微風吹滅，整個人剎那間被黑暗包裹。

可這黑暗和靜謐不過持續了半刻鍾，就驀地被人打破。

小全子在寢殿門外，猛烈而急切地敲打。

“娘娘！娘娘可睡了嗎！娘娘！奴才有急事求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