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鐸弈雖傷，可腳程極快，不多時帶了大夫進來。

那大夫在門邊兒上看了一眼，第一眼，就搖頭歎息。

薑鐸弈和薑小綰期盼的眼神看過來，他還是上前把住唐璿手腕，不過一呼一吸的空檔，鬆開手，起朝薑鐸弈點頭。

“人已經沒了，盡快下葬吧。”

說完這句話，他拎著藥箱徑直走了出去。

其實早知道結果了，周容徽那一劍，本就是奔著要人命去的，唐璿絕無生還的可能。

薑小綰的恍然間墜落在地上，跪倒在唐璿邊，整個人融進夜影裏，蜷一團，一一哭起來。

“早知有今日，我寧肯聽從周容徽進宮，寧肯早些嫁給扶琢，寧肯從沒有認識過他，這樣……起碼還能保全我的家人，保全母親……”

這般絕的話，說出時的語氣卻是冷靜的，甚至不帶一哭腔，仿佛真的冷下心，下定決心不再喜歡周容徽了。

他們一切的過往，山盟海誓的遙遠的從前，苦苦糾纏的現在，都被那冰冷的劍斬斷了。

即便薑小綰不恨，漸漸沒力氣了。

唐珺費力站起，扯斷襟上的帶子，下外袍，蓋在唐璿上。

倒沒有崩潰大哭，也沒有薑小綰那般的異常的安靜，隻是緩緩走過來，薑小綰的背。

“從前姨母勸你，你不肯聽，如今你母親用命教給你的道理，你總要好好記著，這一輩子，周容徽注定是咱們薑家的仇人，你的殺父仇人，殺母仇人。”

薑小綰原本是蹲著，忽然失力跌倒，唐珺攬住的頭，摁在自己小腹上。

“好孩子，姨母知道你隻是一時被周容徽迷了心竅，隻要你肯回頭，姨母不會怪你，你兄長也不會怪你，你永遠都是薑家人，是我們的心頭寶。他周容徽不肯收容，薑家卻永遠等你。”

薑小綰眼淚浸唐珺小腹上一大片襟，涼颼颼的潤，冰得臉發僵。

忽地，疾風驟雨般嚎啕大哭起來，雙手環在唐珺大上，纏繞著，不肯鬆開分毫。

這是僅剩的親人了，骨親啊。

母親若還在，一定不願意在見到薑小綰為了周容徽跟唐珺和薑鐸弈作對，跟自己的至親刀兵相見。

“姨母……小綰錯了，可我太蠢太蠢，到如今才明白自己是被人騙了，他一再利用我，欺騙我，不過是想把薑家斬草除，本從未想過要保護我，更不會保護母親……是小綰錯了。”

的聲音在風中格外破碎，像飄零的、一片片散落下的花瓣，被疾風驟雨踐踏一灘爛泥。

薑小綰忽而在這一瞬把周容徽想象了最差的樣子，也許是因為無法下定決心不再他，所以把他上的一切都想了最壞。

他弒父篡位，囚親兄，奪人妻子，殘害無辜，也許他本就是這樣壞的，天殘暴狠厲，無法更改，也永遠學不會如何一個人。

薑小綰如是想了許多遍，才終於勉強打消了心裏的猶豫和偏向。

薑鐸弈上前拉起子，背上唐璿時，薑小綰默默跟在了後。

紫宸殿裏，太醫包紮著周容徽的傷口，他心頭各樣的緒織錯，既生氣，更多的是慌無措，渾筋脈繃著，太突突地跳。

他口起伏的弧度大，一吸氣，流如注，太醫手腳慌，生怕一個不注意又惹惱了周容徽，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包紮，終於等到他沒了耐心，一把扯了繞在前的白布，把人攆了出去。

“把顧憫村附近都包圍起來，一隻蒼蠅都不準飛出去！”

周容徽手掌重重落在桌案上，震得筆從桌上滾落，朱紅的染了一地。

小全子巍巍進來收拾，連抬眼都不敢。

周容徽常發怒，可能把他氣到這種程度的，也就隻有那個人了。

小全子收拾了桌子，把熱茶放在男人手邊，人已經推到了殿門口，忽地被周容徽住。

“你回來。”

他的語氣雖不怒，卻寒涼，驚得小全子發。

“唐璿的下落，你接著查。還有顧憫村，不惜一切代價給孤問出來，死的人，究竟是誰。”

“這……奴才聽說今夜之時，貴妃娘娘已經與薑夫人相認，又豈會認錯生母……”

周容徽的臉愈加沉，斜抬起眼睨小全子，他嚇得都癱了，急忙應下。

“是是！奴才這就去查！”

小全子著急忙慌跑出去，紫宸殿大門剛打開，他半個子探出去，後驀地又傳來周容徽的聲音，失了方才的強裝的鎮靜，滿是急切慌。

“回來！”

小全子猛地一哆嗦，急忙又合上殿門，跑回桌案邊，垂首立在那裏，等周容徽的吩咐。

可他卻忽地靜下來了，偌大一個紫宸殿裏，隻有周容徽一呼一吸沉悶的聲響。

小全子心提在半中腰，一句也不敢問，一句也不敢說。

半晌，男人朝前哈著的半忽而倒下，靠在椅背上，渾的氣神像被人猛地走，他手背蓋住眼，周上下沉悶到極，甚至著一委屈。

“王上可是子不適嗎。奴才再請醫過來，給王上按按道？”

周容徽沉沉吐出一口氣，無力擺了擺手。

“宮中慣常跟在孤邊的暗衛，他們全都見過貴妃，也記得清楚貴妃的模樣，將人全部派出去，四散在顧憫村附近，日夜不息，必定要找到貴妃的下落，至於其他人，再議。”

“是，奴才明白。”小全子仔細覷著男人的神，周容徽是意氣風發的男人，即便有落魄的時候，卻從未有過落魄的神。

他竟有些心酸，這位暴戾之名在外的帝王，已經將所有的都給了薑小綰，這些滿宮裏都看的清楚。

可偏偏他們之間又隔了太多太多，看似近，可能有時又遠了。

小全子小心翼翼問他，“王上，若尋到了貴妃娘娘，奴才等是直接將人帶回來，還是……”

周容徽忽地頓了一下，眼神發木，隻有那麽一點點細微的閃。

“不必，孤親自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