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徽整整一日沒進過未央宮，宮裏三四個小宮多，說他是睡在了蘭林殿。

薑小綰趴在榻上瞧那落了鎖的朱紅大門，聽見一兩句，轉躺下了。

唐珺進來送湯，剛到戌時，本不是薑小綰躺下的時辰，瞧見那床上的背影，愣了一下，歎了口氣剛出殿門，驟然撞上夜而來的周容徽。

男人食指在雙上，示意唐珺噤聲，殿連一盞燭火也沒留，薑小綰必定已睡了。

他小心翼翼褪去外，搭在架子上，那背影一不，應是睡著了。

歎氣的聲音在這樣的寂靜黑夜裏顯得有些悲愴，周容徽在床頭站了許久，以至於剛邁開步子時，雙都僵麻了。

他靜默著坐下，收著力氣伏在薑小綰上，盡量不到。

薑小綰上有一點淡淡的山茶花香，是沐浴時添了東西，特地命人調製的香料，長年累月下來，即便數日不用那香料了，上也還是有香氣。

這一點淺淡的味道總能讓周容徽覺得心安，甚至薑小綰不在的時日裏，他都會尋一些與那味道相近的東西擱在邊，自己哄騙自己安心。

可今夜卻與從前不同，他的心安裏是無窮無盡的害怕，整個人摔進黑暗裏，心口被拉出了一道掌長的口子，卻要強裝無事的樣子。

他們之間看似穩定的一切，正一點點土崩瓦解。

薑小綰呼吸綿長，全然不知這一切。

周容徽整張臉埋在被子上，深嗅那山茶花香，忽地，整個不可控製起來。

他分明哭得天崩地裂了，手攥拳隔在雙與被子中間，生怕吵醒了薑小綰。

“不要再離開了，不要再離開……”

這樣乞求的話語一說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心驚。

從前他是怎麽把薑小綰留在邊的？

強搶，囚，迫，威脅。

到現在，他自己否認了這一切，變了如此弱無措的模樣，隻能乞求。

沒頂的恨意襲上心頭，他不僅恨自己，也恨薑小綰，恨讓他覺得弱的一切。

周容徽止住淚，手攥了薑小綰的被子，攥得手背上青筋鼓起，用力到抖。

若是再敢走，他的手段隻會更狠，無論如何，他不想再過一天沒有的日子，沒有的心，能有的人，也是好的。

周容徽踉蹌著站起，取了架子上的外披上，推開寢殿門離開。

外頭一片漆黑，未央宮像一個華麗的大籠子，連月都照不進來。

次日清晨時，未央宮大門的銅鎖打開，這聲音吵醒了薑小綰，趴起子往外看，侍衛們仍在，隻是宮出不限製，唐珺也往外走。

忽地跳下床，連衫都來不及穿，隨手一披，頭發散著往外衝。

到未央宮正門前時，足有八九個侍衛進來，腰間都掛著佩刀，攔住薑小綰。

“娘娘，沒有王上的吩咐，您不能離開未央宮一步。”

薑小綰急切到聲音都撕裂了，“為什麽！為什麽人人都能出去，隻有我不行！”

“回娘娘的話，王上的意思，每日晨時，未央宮的宮人們可以隨意進出，采買灑掃。外頭若有人想來看一看貴妃，我等也可酌開門。但貴妃您自己，卻是無論如何出不去的。”

薑小綰仿佛連呼吸的能力都失去了，呆愣站在原地。

原來所有人都能離開這裏，隻有，隻有不能。

許久，弓著子步步後退，朝那些侍衛們嘶吼，朝那兩扇再也不會對打開的朱紅大門嘶吼。

“你們當我是什麽！他究竟當我是什麽！任他予取予求的貓狗嗎！”

隻這幾句話，已然耗盡了薑小綰所有的力，恍然跌倒，堵在門口的侍衛沒有一個敢上前攙扶。

唐珺帶了一木箱的東西回來，遠遠看見薑小綰倒在地上，急忙跑過去扶住。

“這是怎麽了？小綰？你們都是怎麽伺候貴妃娘娘的！”

未央宮的幾個宮急忙跪下，像個木頭人，一言不發等著降罪。

薑小綰無力擺了擺手，眼眸中一片絕，那絕裏，又流出淚。

連聲音都是破敗的，“扶我進去吧，姨母。扶我進去。”

唐珺用力扛起薑小綰半邊兒，一腳踹開殿門，把人擱在榻上，衝著門外喊了兩句。

“見風使舵的豬狗！貴妃也是你們能欺負的嗎！”

“不是，也不怨他們。”薑小綰自嘲地笑了笑，了方才隨手蓋在上的外衫，整個人蜷在榻上。

“是他，是他欺負我。”

眼中又蓄滿淚，唐珺急忙出帕子來拭，“別哭了，小綰，我剛才去了趟弘文館，帶了一些東西給你瞧。”

唐珺取過帶進來的箱子，打開來推到薑小綰眼前。

那箱子的最上頭，赫然是扶琢素白繡翠竹的帕子，下頭著的東西，唐珺一一翻著給看了，是一些往來信件，和扶琢閑來無事抄錄的詩詞。

“姨母把這些帶給我看做什麽？”

唐珺取出那帕子，規整疊好了，放在薑小綰手邊的矮桌上。

“這些都是扶琢重的東西，你仔細看，就能明白他對你的心意。”

薑小綰卻偏過頭，“姨母想錯了，我如今護著他，不過是因為薑家該護著他。我與扶琢之間，早沒有那樣的緣分了。”

“難不你一輩子被關在這裏嗎？”

唐珺這話一問出口，薑小綰整個脖頸都僵了。

是啊，難不一輩子都呆在這籠子裏，做一隻被周容徽養在掌心的雀兒嗎？

這世間有的是子願意做君王的籠中雀，或許從前的薑小綰也是願意的，可如今與從前不同了。

要日日夜夜與自己的殺母仇人在一起，薑小綰自認做不到。

“我自然不願意，可是姨母瞧瞧外頭那樣子，我連未央宮都出不去，何談這一座宮城呢，從前父親、兄長和扶琢都在這裏，到如今，隻剩我們兩個弱子，又有什麽用呢？”

唐珺忽地湊近了，低聲音道：“隻要你願意，扶琢會來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