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綰的眼神在周容徽後逡巡了一圈，他當真是來拿人的，連皇城軍都用了。

頓了許久，忽地轉跪下，拿起地上未燒盡的紙錢，又燒了起來。

周容徽一抬手，後頭的人盡數退下，一並帶走了唐珺，寧安閣中殿門合上，隻剩了他們兩個人，和滿殿的煙火塵土氣。

諸天神佛若有神識，此刻也應當無言。

寧安閣的燭火有些舊了，薑小綰拿在手裏，燒得隻剩一點，蠟油眼瞧著就要滴到手上，周容徽實在看不下去，來扯袖口。

“不燙嗎？”

薑小綰搖頭，見麵前的紙錢所剩不多，索將那小半塊兒蠟燭扔進銅盆裏，火苗蹭的竄上來，混著燒焦的灰塵，薑小綰嗆得想躲，原本是跪在那裏，往後一退，跌倒在團上。

周容徽下意識過手，剛到胳膊，薑小綰燒手似的，急忙躲開了。

他心一揪，終究沒說什麽。

“在宮中燒紙錢是大忌諱，往後不要再做了。”

薑小綰倏而轉過頭，愣神般著他。

從前的周容徽從不說這樣的話，他一貫的不拘束不臣服，如今為尊貴的王，許多骨子裏的秉，也會隨時間流逝嗎？

也許隻是不願意承認，他們二人，都早與從前不同了。

或許那最真摯、最瘋狂、最純淨的，隻在從前擁有過，也早隨著薑家滿門的流盡了。

“是，王上。”

“算了，都由著你……”

薑小綰剛開口應下，周容徽忽而反悔了，發覺到這話不對，可薑小綰卻沒再給他機會。

“孤會對外說你隻是來寧安閣禮佛，這裏的東西有宮人置，先跟孤回宮。”

他再次攥住薑小綰的手，這次並沒躲開，隻是呆呆看著兩個人疊的手，沒有反應。

半晌，回頭看了一眼那有些掉漆的金佛像。

“神佛麵前，王上也要故作掩飾嗎？妾究竟是祭奠，還是禮佛，在佛祖麵前，想來不能扯謊。”

“那你既無禮佛之心，又為何燒了如此多的佛經呢？”周容徽角狹笑，見薑小綰臉不好，也正了，“孤從不信佛。”

“妾也不信，隻是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得不忌諱了。”

薑小綰出帕子了手，接著繞過銅盆，對著那佛像，雙手合十閉目鞠躬。

“今日便算了，往後不許再出未央宮。”

“多久。”薑小綰回問他。

“什麽多久？”周容徽愣了一下，倏而反應過來，頓住片刻，一時難以答。

薑小綰自嘲地笑了，“一輩子，是嗎？王上打算就這樣關妾一輩子，如此護，妾銘記於心。”

周容徽頓了許久，麵前的金佛分明是笑著的，他越看越覺得厭煩，扭過頭去，“那就好。”

外頭的人很是適時走進來，薑小綰邁步離開寧安閣的一霎，回過頭，“王上怎麽會知道妾在此？”

周容徽聲音分明是淡漠的，卻無端讓人覺得寒冷，遍生寒。

“未央宮中，已經沒有唐珺和扶琢的人了。”

昨夜時那兩個宮摘下圍兜滿臉紅斑的樣子忽地出現在薑小綰腦海，原來一切隻是無用，周容徽如何逗弄一隻籠中雀，就如何逗弄，一如從前。

一路回到未央宮時，薑小綰腳仿佛都是麻木的。

宮道上許許多多往來的宮，們都清楚薑小綰隻是一個空有虛名，被囚著把玩的鳥兒，閑言碎語像寧安閣裏的撲麵而來的灰塵，一剎那包裹。

可薑小綰卻似失去知覺，已經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了。

進殿時宮人已經預備好了早膳，想來是周容徽特意叮囑，連那粥的稠度、碗碟的樣式，都是薑小綰喜歡的。

隻驚喜了那麽一瞬間，轉而了不屑和自嘲。

便是從前薑府中養的鸚哥兒，薑小綰也清楚知道該在什麽時候喂食。

“你這些日子瘦了，孤特意讓他們在粥裏多加了蝦仁，既不膩，味道也更鮮可口。”

周容徽不知是自欺欺人，還是真沒察覺薑小綰神不對，自顧自舀了一碗粥，才遞到薑小綰手邊，又覺得不夠，把人拉過來，強行摁在上坐著，勺子都喂到薑小綰邊，這才滿意。

薑小綰自然願意全他一片真心，一碗粥喝的見底，才推拒開周容徽的手，見殿中到現在都沒有唐珺的影，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

“姨母呢？從寧安閣回來後，姨母被人帶去了何？”

“午後自會回來，你不必擔心。”

周容徽挪開眼神，又去盛了粥送到薑小綰邊，這次卻沒有再接。

“姨母究竟去了什麽地方，妾要見。”

薑小綰固執攥住周容徽手腕。

男人的眼神有片刻閃躲，被薑小綰捕捉了，越發擔心。

即便心裏清楚周容徽不會直接殺了唐珺，但他為整個大周的王，要想在宮裏懲罰一個人，有一萬種方式足以折磨得生不如死。

況且唐珺早已了扶琢的人，周容徽更不會心。

這次深夜抗旨離開未央宮，是唐珺為謀算，周容徽心裏有怒，絕不會對著薑小綰撒氣，這氣，自然而然就到了唐珺頭上。

薑小綰越想，心底越發慌，簌簌地抖，“王上究竟把姨母帶到哪裏去了？”

周容徽盡力掩去麵上的不耐，撂下粥碗，桌上發出清脆的磕聲，“孤說過了，午後自會回來，你不必擔心。”

“王上會對姨母刑嗎？”

周容徽仍舊沒有答複，薑小綰聲音抖得越發厲害，帶著乞求。

“妾隻問這一句，王上都不答嗎？”

“小綰……”

門外忽地傳來子虛弱的聲音，薑小綰腦子一下子懵了，僵扭過頭，唐珺扶著門框進來，臉蒼白。

周容徽沒想到人回來的這樣快，臉也變了。

薑小完起的一瞬，他要攔，手卻慢了，再看過去，薑小綰已經跑到了唐珺邊，扶住手。

唐珺掌心冰涼，薑小綰心底震了一下，又上上下下檢查子。

“姨母！他們對姨母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