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越把椅推離了溫楚淮的視線範圍，“人家李主任建議的，你就聽人家的吧。”

“我不用。”溫楚淮還是倔，“就這幾步路，不值當占用醫療資源。”

“不占，咱不占，”傅知越沒頂溫楚淮，說他化療完了路都走不了，“這椅我從外麵買的，人家店家又不缺貨，不得想要我給他的這單生意呢。”

溫楚淮：“那你去給它退了。”

傅知越：“退不了，又沒有質量問題。”

溫楚淮：“那你……”

傅知越：“……”

病中的溫楚淮，其實脾氣有點奇怪。

他強大慣了，所以什麽時候都不想把脆弱的一麵展出來，所以對於一切需要借助外力而不能由他自己獨立完的事，他都有些抗拒。

他想，辦公室跟化療室之間的這段路，他這麽多年走了無數遍。

悉到他閉著眼都知道走了大概多步的時候，要轉去電梯間。

進了電梯以後，哪一排哪一列的按鈕是化療室對應的樓層。

出了電梯以後就大概走多久能到化療室門口，中間可能會經過幾個病房，會經過護士站，會經過醫生的值班室。

怎麽就突然有一天要坐著椅才行了。

傅知越一點都不懷疑，等到溫楚淮老了，一定是那種，強著頭不肯服老，巍巍拄著拐杖還要出去散步的小老頭。

沒耐心的會覺得這人真不讓人省心。

可傅知越是在他的庇護下長大的。

傅知越知道，就因為溫楚淮這樣的格，他才能在溫楚淮的羽翼下安心長那麽多年。

這格可死了。

哪怕是生氣了，傅知越也有辦法順捋，“真退不了，哥，再說這也不是給你一個人用的。”

溫楚淮閉上眼睛，那意思是不聽他狡辯。

傅知越大腦急速運轉，“而且椅也不是給你買的，我也能用，出化療室你坐，進化療室之前我坐，我歇歇。”

這說的都不是人話。

李主任瞠目結舌，理解不了現在小年輕的腦回路。

但溫楚淮很吃這一套。

至傅知越這麽說了以後，溫楚淮對椅不是那麽抵了。

傅知越還是喜歡榨，開春的草莓和車厘子，不要錢一樣往辦公室裏抱。

“都是人家現摘的，樹上的，沒打催劑。”傅知越洗好了水果，擺在溫楚淮麵前，沒什麽力度，但不容拒絕地把溫楚淮正在看的文獻走了。

溫楚淮眼睛跟著那份文獻走，“你……”

“你吃點，吃完了睡一覺，醒了以後我們出去遛遛，大黃在車後麵等著呢。”

傅知越把文獻放回書架上。

提到大黃，溫楚淮又沒有那麽強了。

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裏，傅知越在生活上的能力確實提升了很多，以前的傅知越連水果也不太會買。

橘紅的夕裏，傅知越推著溫楚淮，暮將他們的倒影疊在草地上，拉了很長很長。

他們尋了一個小花壇，這個時候，沒什麽人出來，倒是留了一片清靜。

傅知越拉住溫楚淮的手，似乎隻有在這樣無人看到的角落裏，才能不加掩飾地將自己的意宣泄出口。

“哥……”傅知越目灼灼，“我……”

可話到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想，他做了很多錯事，一步一步把溫楚淮到這個田地。

他是罪該萬死的，可溫楚淮還是願意給他這麽個彌補的機會。

可是這些話說出來，最多隻會換來溫楚淮的一句——

“沒事。”

溫楚淮委屈自己委屈慣了。

這一遭後，傅知越多多去調查過溫楚淮曾經生活過的家庭。

一個重男輕極度寶貝自己兒子的。

一個從小被寵壞，不就發脾氣，酗酒，一事無還總幻想著一步登天的父親。

一個單親窮苦家庭長大，脾氣古怪，慕虛榮還執迷不悟的母親。

溫楚淮的前半生，都在順應這個家庭。

他像是被放在一個名為“好孩子”的模裏的非牛頓流，“好孩子”的模是一個規規整整的六邊形。

溫楚淮把那個六邊形填滿了。

可的緒早就在犄角旮旯扭曲的家庭氛圍裏，一路落至無盡深淵。

傅知越知道這種況，不應該試圖把六邊形的模擺的更規整，而是應該把暗裏那些溫楚淮想要掩藏的緒兜起來。

“哥，咱們好好治病，”傅知越溫熱的指腹挲著溫楚淮酸痛的指節，“等治好了病，我手頭的工作也清一清，咱們出國，找個合法的地方，把咱們的結婚證領了。”

他著溫楚淮無名指上那一圈淺淺的白，終究是沒有臉再把過去的那枚戒指就這麽若無其事，原封不地重新戴回溫楚淮手上。

“我找人重新訂個戒指，”傅知越說，“戒指裏刻我們倆的名字，等我們倆領證那天親手給你戴上。”

“你喜歡什麽樣的？素圈就不要銀的了，換鉑金的。上麵還能嵌鑽石，哥，你想嵌多大的？”

“鑽石的大小，我一直是拿不定主意。太大了，我擔心你嫌棄它太化，但是那種小碎鑽又不值什麽錢。”

“回頭設計師把設計圖發來，我發給你看看，看看你喜歡哪個款式。領完了證我們就辦個婚禮，我看國外有多小孩，長得都可漂亮了，到時候借兩個過來當花。”

……

傅知越在微醺的暮裏，暢想了很多他和溫楚淮的未來。

在這一點上，傅知越和溫楚淮是很像的。

他們都喜歡把事做到萬無一失了，再把果宣告出來。

可有些人有些事是等不起的。

那句話說的很對，“明天和意外，不知道究竟哪個先來。”

但兩個人當時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溫楚淮是得過且過。

傅知越是猶自籌謀。

化療的過程很漫長，一秒鍾拆一年那樣煎熬。

溫楚淮能堅持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到後來可能還沒下病床就沒了意識。

傅知越次次陪著，推著椅進去，化療結束了，等管子出來，溫楚淮緩一會，無意識的發抖沒有那麽嚴重了，傅知越就把溫楚淮抱到椅上，推回辦公室。

就這麽循環往複，溫楚淮的氣越來越差，等到傅知越守著溫楚淮甚至不敢合眼的程度，終於等來了李主任的通知——

“前期化療結束，準備這周六手了。”